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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府的快乐生活》下篇

 

《地府的快乐生活》下篇

表弟坐在判官身边努力批阅档案。

判官瞄了眼,赞了声:“不错。”

来自上司的表扬让表弟羞得几乎冒烟了

“怎么脸又红了,你的脸皮到底多薄啊?”碰碰表弟那烫烫的皮肤。

干扰是一回事,工作是另一回事,在判官乐而不疲的干扰下热乎乎的表弟依旧妥妥完成了工作。

一颗小果子递过来,表弟好奇地接过。

“辛苦了,尝尝,黄泉果哦。”

“唔……酸酸甜甜……”

“不错吧?”

“味道像橙子。”表弟吃完,意犹未尽地咂咂嘴。

“走,我们去摘点。”判官笑,“府里没存货了。”

离判官府不远,有段忘川的支流,在岸边有棵巨大的树,枝丫上满满的都是金黄小果子。

小鬼们摇着树,果子像雨一样哗啦哗啦往下掉,一起掉下来的还有大叶子。

小鬼们捡起叶子,把地上的果子扫进叶子里,表弟观察一番,也学着大家扫果子。

用叶子包成的包裹鼓鼓囊囊,零零散散堆了一堆,表弟非常聪明地挑了片最大的叶子,把小包裹扫了进去,满满涨涨整合成一个大包裹。

大包裹体积太大,表弟背不起来。

猛鬼判官过去,把大包裹扛在肩上,朝表弟道:“多弄点。”

其他小鬼们各种羡慕妒忌恨,瞧瞧,人家有超级搬运工,大包裹都好几个了,再看看自己,哎,同鬼不同命呀!

猛鬼判官还真对得起猛鬼这称号,十几个大包裹硬生生被扛了回去。

判官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整理果子放仓库。

论体力活,表弟做不来,只好在一边围观,正想着要不要送一袋给白月,正好,一件小包裹递过来,判官道:“给他送去吧。”

“啊?谁?”表弟没反应过来。

“你说呢?”判官摸摸表弟。

表弟带着果子敲响了白月宿舍的门。

开门的是一只浓妆艳抹的女鬼,妩媚地抛了个媚眼:“嗨,小兄弟,找我有事吗?”

表弟吓得连连后退。

她是谁?!她是谁?!白月的女朋友?!不会吧?!

表弟脑子里电闪雷鸣。

“切!”女鬼嘟起嘴,不高兴地关上了门。

忽然传来苍老的声音:“你是来找白无常吗?”

“是啊。”表弟礼貌答应着,四下张望,走廊里空无一人,声音是哪来的?

“这里,这里啦。”

表弟看过去,见摆在门边的土地公塑像朝他招手,又吓了一跳。

“小年轻,你新来的吧?”土地公嘿嘿两声,“大惊小怪。”

表弟羞得垂下头,蚊子般嗯了一声。

“白无常早就不住这啦,说什么不好意思占着房间,于是搬回家住了。”土地公捏捏胡子,“唉,其实占房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地府公寓大得很,白吃白住的人多着呢,根本不差他一个。”

“那……他家在哪?”

“在枉死城以北的山脚下。”见表弟一脸茫然,土地公描述道,“这里出去后第十七个路口左转,直走第三个路口往右拐上小路……”土地公唠唠叨叨,表弟认认真真地做笔记。

听起来似简单,走起来才发现居然那么远!

表弟估算着,一个路口的距离差不多是人间的两个地铁站!不知道这里有没地铁呢?正胡思乱想,一个车夫拉着车在旁边停下,问:“要坐车不?”

“我没钱。”

“你是官府的人吗?哪部门?”

“判官府……”

“哦,那记他帐下就行了。”车夫很会拉生意,朝着看起来不会砍价的表弟招呼,“上来吧,有车很快呢!”

表弟想了想,爬上车子。

“去哪?”

“枉死城以北的山脚。”

“找白无常吗?”

“恩恩。”

“坐稳啰!”车夫吆喝一声,拉着车子飞快地跑了起来。

表弟大开眼界,没想到居然有人(鬼)能跑得比计程车还快!

“那以北的山脚大不大?”

“大。”车夫奔跑中,脸不红气不喘。

“你怎么知道我是找白无常呢?”

“那里就他一户。”车夫笑出声,“你新来的吧?”

表弟的脸又红了,觉得自己像初入城市什么都不懂的小白。

车夫暗暗琢磨,在年轻小白身上狠狠榨一笔,反正最后结账是记在判官的帐下,判官一个月才算一次账,等他算起账,这笔不清不楚的开销早没法查了。

这等发财致富的机会可要好好珍惜哟!

“小兄弟,你是去拜访白无常吗?还回来不?我在山脚等你呀!”

“好啊,太谢谢你了!”表弟哪知车夫的花花肠子,心里直感叹车夫真是个大好人。

人力计程车跑了好一会,终于停下来。

“到了。”车夫指指小路,“这里上去就能见到他的房子啰。”

见表弟毫无防备的样子,车夫不放心,提醒一声:“注意安全。”

表弟答应着,拐了个弯不见了踪影。

车夫朝小路看去,他能感觉到有股异常强大的怨气徘徊在上方,但那年轻小伙,完全没有危机意识。

唉,有时候无知也是幸福呀。

小路尽头有一间茅草屋。

白月住这?

表弟疑惑地敲敲门。

白月自从入职白无常,住进公寓后很少回家,家里没什么值钱东西,他离开多久,茅草屋就荒废了多久,日久失修,门被表弟敲了几下,居然敲下一片木屑。

小屋里静悄悄的,难道白月不在家?

表弟正犹豫该不该继续敲,门忽然开了,李程一脸阴沉地盯着表弟。

那一瞬间仿佛所有颜色褪尽,所有温度褪尽,天地只剩末世昏暗,彻骨寒意爬遍全身。这是怎样的一双眼啊,怨恨,杀意,无边的冷漠,表弟只想到电视里看过的狼。

“有事?”低沉冰冷的嗓音撞击在脑子里,表弟身子开始颤抖,哆哆嗦嗦忘了说话。

李程视线往下,落到表弟怀里的包裹那。

表弟深深吸了口气,鼓起勇气问:“白……白月呢?”

“包裹是给他的?”

表弟点头,当看到李程向自己走来,求生的意识使表弟连连后退。

李程冷冷盯着表弟,几步便欺到面前,不祥的阴影笼罩着发抖的男生。

他来了……他来了……

好可怕……好可怕……呜呜……

李程果然动手了,表弟大叫一声,认命地闭了眼,预料中的痛苦没来,反而怀里突然一空。

李程拿着包裹进了屋,砰一声把门关了。

表弟呆坐在地上半天没回过神。

李程当然不会搭理那种小屁孩,他把包裹丢桌上,叶子散开,金黄的小果骨碌碌滚了出来,捡起一颗吃了口,不错,酸酸甜甜挺开胃。

招魂蟠爬过来,裹着一颗拖到白月那,用身子榨出果汁给白月喝。

白月已经昏迷几天了。

当李程睁开眼的时候,就见到白月趴在旁边失去了意识。

没人管,于是李程这几天在外面观察环境,身处荒山野岭,连路人都见不着,登上山顶眺望,才发现居然离城市那么远!

哼,这家伙,倒是有先见之明,住大老远的,是为了看管我吗?

李程黑着脸,又捞过一颗果子吃,招魂蟠爬过来,裹上一颗搬去白月那榨汁。

李程看它辛苦地来来去去,冷冷提醒:“你就不会多拿几个?”

招魂蟠恍然大悟,身子一捞,卷了一堆,却没料到榨出的果汁过量,酸酸甜甜洒了白月一脸。

招魂蟠窘了,挪到清水那洗身子,洗干净后裹了一汪水爬去给白月洗脸。

哗啦,兜头一汪水砸下,白月呼吸不畅,难受地咳了起来。

残留的果汁顺着脖子滑落,招魂蟠湿答答地扑过去揩了又揩。

越弄越糟,李程看不下去了,捞过忙碌的招魂蟠当做抹布洗了洗,拧干,胡乱给白月擦了把脸。

白月的眉头舒展开,轻轻扯起了鼾。

“喂,还没睡够?”拍拍那张憔悴的脸。

白月还是没醒。

招魂蟠钻进被子里要给白月擦身子。

干爽的被子里弄得潮呼呼的,李程索性把被子扯开,解开白月的衣服,任由招魂蟠爬来爬去。

白月肩上有一道巨大的伤,触目惊心,是他的致命伤吗?

他为什么会晕过去?什么时候才醒来?

这些问题仅仅想想而已,李程最关心的,是那叫阎王的家伙在哪。

他等白月醒来,好问一问。

表弟胆战心惊地描述一番,判官刚听了开头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李程复活了!厉鬼现世,这可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啊!

匆匆忙忙赶到阎王殿汇报一番,阎王淡定地摆摆手:“不必紧张。”

“白月他可能……”

“白月还活着,我们不必多事!”阎王走到窗边眺望远方,“要是李程敢来闹事,我就杀了他!”

白月担心李程获得身体后冲动地去找阎王,他相信阎王说到做到,但他醒不来,意识混沌着,各种记忆杂乱无章地闪现,贫瘠的生活,田间的稻草堆,破旧的茅草屋,片段跳跃到地府,熟悉的声音响起。

——“你叫什么?”

——“白月。”

——“哼,真是毫无特色的名字!”

——“你呢?”

——“李程。”

李程……

“李程……”

李程背对白月,半磕着眼静静等下文。

白月迷迷糊糊,似乎回到了六楼小单间,欧阳晖和凌霄挤在床垫上,自己和李程挤在另一张床垫上。

他一时分不清哪个是梦哪个是现实。

“……现在几点了?”白月半梦半醒地推推李程。

李程额上青筋直跳,翻过身冷冷盯着白月。

白月还没反应过来,又问一声:“现在几点了?”

“你睡醒没?”

“嗯……?”视线聚焦,周围的环境又陌生又熟悉,白月看了半晌才回过神。

两男人相视无语。

“你叫什么?”

“什么?”

“我问你的名字。”

“……”

“喂,问你呢!”

“……白月。”

“哼,真是毫无特色的名字!”

一模一样的语气,一模一样的不屑。

白月鼻子泛酸,摸摸李程:“还适应吧?有没哪里不舒服?”

李程脸色不再是如纸惨白,皮肤下能感觉到血脉流淌。

白月用自己的魂作为线,融合了碎骨和瘴气,缝补出了李程。

灵魂丝线没有落下疤痕,这个李程完完整整,看不出缝合痕迹。

李程只感莫名其妙,愣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接话。

一块黑影扑过来,把白月盖了个严严实实。

招魂蟠抱着白月,喜极而泣地左摸摸右摸摸,仿佛在说:主人你醒了啊!有没哪里不舒服啊?

白月疑惑地摸摸脸,摸摸身子,他知道魂魄不全会产生后遗症,但自己没有贫血,也没有像欧阳晖那样体虚畏寒,那自己需要承受的,到底是什么呢?

“告诉我,阎王在哪,我就不杀你。”李程冷冷淡淡,有了身体,让他萌生出战胜阎王的自信。

白月当然不可能告诉他,任职地府官员那么久,打太极一流,每次被问到,总是巧妙地搪塞过去。

一来二去,李程耐心有限,在又一次被扯开话题后,李程气恼地摔门就走。

“你去哪?”白月追上去。

李程不答,沿着小路往下走。

小路很长,通往主干道,但那个主干道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想必是阎王下了命令封路。

好大的一片荒山野岭,成了李程的牢狱。

白月安安静静跟着李程,走着走着,突然一阵深入骨髓的剧痛从肩上扩散开。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白月满头大汗地捂着肩,疼痛越来越剧烈,他永远记得这种感觉,断了筋,裂了骨,绝望,无助,与当年临死的时候完全一样!

但痛楚早过了呀,自从来了地府,伤口成了摆设,难道旧伤会复发?

白月疼得浑身乏力,靠着树干软软坐下,李程越走越远,但白月连声音都发不出,视线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模糊……

哗——

一汪冷水兜头砸下。

招魂蟠紧张地碰碰白月,见他没反应,身子一扭,又一汪水砸下。

“呃咳咳咳……”白月挣扎着坐起身。

李程冷笑一声:“睡够了?”

“我……我怎么了?”白月满脸淌水,迷惑地摸摸肩,咦,不疼了?奇怪……

李程不理他,坐到一边剥黄泉果吃。

白月下地走了一圈,无病无痛,睡了一觉反而神采奕奕。

招魂蟠裹上几颗果子送到白月那。

白月剥着果子,心里直纳闷。

李程偷偷瞥了那男人一眼。

说不清为什么,早想杀他,各种机会摆在面前却没法下手,最让他烦恼的,这次居然还亲自把这男人背了回家。

唉,可能这男人送了一副身躯,算是对自己有恩情,才会下不了手吧?

地府里没有太阳和月亮,表弟分不清过了多少天,判官从地窖里抱出缸东西递给表弟:“上一年酿的酒,给白月送去吧。”

表弟心里明白判官是借机会观察李程,只好抱着酒再次站到了茅草屋前。

他真怕见到李程,闭着眼,硬着头皮敲门,打算把缸塞过去马上逃。

“表弟?”白月惊喜。

李程回来的时候,见到表弟捧着果酒与白月有说有笑。

被利箭般的视线穿透,表弟从头寒到了脚,瞬间石化不敢动了。

寂静,火药味蔓延,低气压盘旋。

白月紧张地拦在两人之间。

李程好脾气地克制住杀意,侧身让出门,眼神中明显传递出命令:滚。

表弟大汗淋漓,如受到惊吓的小动物,逃似的飞奔而去。

门关上,李程老不客气地检查泥缸。

判官酿造,黄泉果果酒,封盖打开,醇香四溢。

他捧起缸,大口大口喝了起来。

招魂蟠不乐意了,见过没礼貌的,没见过如此没礼貌的!这不是让其他人吃你的口水嘛?

它太低估李程了,李程坚定不移地把没礼貌进行到底,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放下空空的泥缸,李程瞄了白月一眼。

白月笑道:“味道不错吧?”

“阎王在城中心的阎王殿对不?”

突然转换的话题让白月措手不及。

“山脚有个车夫,他说的。”

“你……他……”

“我没杀他。”

“……”松了口气。

“那小子是坐车过来的,你这离城市真远,不过嘛,这点路不算什么。”

白月冒汗。

李程也许觉得白月变幻莫测的表情很好玩,冷漠的脸上挂起一丝笑意:“看你的汗出的,有必要那么紧张吗?”

白月脸色铁青,捂着肩膀说不出话。

“喂,你……”李程眼睁睁看着白月如断线的木偶,软软地倒了下去。

招魂蟠缠上白月,吃力地把他弄上床。

白月虽然没发出声音,但看那表情,就知道正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又是这样,到底是怎么回事?

要是能找人问问就好了……

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一个庞大的身影,李程转身要走。

“别……别去!”白月心急火燎只来得及喊出这一声,疼痛如潮水,把他打入了无边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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