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请仙
请仙
1、欧阳晖
欧阳晖一直没睡。
身边的凌霄磨牙,磨牙后嗯嗯啊啊地说梦话,欧阳晖觉得有点烦,推推他,凌霄安静了一会,开始打鼾。
相比这边,一黑一白的俩男人显得安静多了,欧阳晖等待听见那边的磨牙声,说梦话,或者打鼾声……可没有,那俩男人安安静静像没有生命的东西,连呼吸也听不见。
欧阳晖忽然觉得自己过于疑神疑鬼,没准有些人睡觉就是安安静静的,只是自己少见多怪罢了。
正想着,隔壁床传来轻微响动,转头望去,白月见欧阳晖醒了,抱歉地笑笑:“吵到你了。”
白月起身后,从袋子里掏出红枣和红糖,捧着高压锅进了厨房。
欧阳晖醒着却不起身,假装睡着,故意留了个心眼观察他们。
有一点警惕,更多的是好奇。
凌霄面朝墙睡得香,弓着身霸占了大半床位,身子热,又打鼾,欧阳晖烦躁地推推,凌霄似乎做梦了,腿一蹬,一脚踹到欧阳晖腿上,欧阳晖吃痛,支起身子想骂几句,抬头就见李程无声无息地坐在对面床沿。
那人是什么时候醒的?他到底坐了多久?
欧阳晖开始冒汗,装睡是装不下去了,只好坐起来,心虚地朝他笑笑。
李程移开视线,垂着眼望地面。
红枣的香气从厨房里飘来,不一会,白月端着两碗红枣羹,分别递给李程和欧阳晖。
李程冷冷瞥了欧阳晖一眼,黑着脸,一声不吭地喝完。
欧阳晖咂咂嘴:“味道不错。”
“什么味道不错?”凌霄迷迷糊糊地揉眼。
“锅里还有,喜欢就多吃点。”白月高兴。
李程不高兴了,一刻也不愿多待,扳着脸起身,穿好衣服,开门就走。
“喂,李程!”白月追上几步,“等等我……”
李程已经走了下楼。
白月搞不懂他在闹什么脾气,焦急地望着门外。
“他吃醋了?”凌霄小声问欧阳晖。
欧阳晖白了他一眼,朝白月道:“能借个电话用用吗?”
一部白色手机递过来:“打完放床上就好。”转身就要追上去。
“等等!那钥匙怎么办?不用锁门吗?”
“门不用锁。”白月丢下一句话,关上门匆匆追了出去。
空空的小单间里剩下诧异的两人。
凌霄打趣道:“也对,就算小偷来了也会哭着出去。”
欧阳晖扶墙,一拐一拐地四处转悠,小单间的大厅所有财产就两张床,最值钱的恐怕只有白色手机,厨房里唯一的东西就是高压锅和一堆红枣红糖,洗手间有一些简单的洗漱用具。
“还有碗吗?”凌霄闻着红枣香,心心念念。
碗就两个,蛋疼,欧阳晖不动声色地收拾,洗干净,舀了红枣羹给凌霄。
红枣羹清香可口,这就是小单间里唯一的食物。
低头看去,手机是最新的超薄触屏,不错,跟得上时代,打开一看,欧阳晖彻底窘了……
手机没有开通上网,联系人是空,电话薄是空,整个手机干净得就像刚出厂状态,空白得一无所有。
算了,现在不是纠结这种事情的时候,欧阳晖利索地拨打了一个号码……
半小时后,凌霄衣着凌乱地出现在街道外。
豪华跑车停在相同的位置,司机打开门,提出大包小包的行李,然后绝尘而去。
凌霄脑子一下转不过来,行李袋传来手机铃声,凌霄认出这是自己的,掏出一看,来电是陌生号码。
“凌霄?车到了吗?把行李提上来。”熟悉的声音传来。
“操!你把小爷当打杂的?!”本堂堂一个设计师,祖国的栋梁之才,何时沦为你的搬运工了?!
“凌霄,我腿不好。”
“你这……”
“谁害的?”
“你……”
“快点上来,别浪费时间。”咔哒,嘟嘟嘟……
挂了电话,欧阳晖好整以暇地坐在床沿,门开着,等着凌霄回来。
一个声音飘来:“请问你见过我的小孩吗?”
欧阳晖一惊,抬头看去,门外的光里,站着个黑黝黝的影子……
2、凌霄
凌霄提着大包小包,气喘如牛地爬搂,内心早问候了欧阳晖一户口本。到五楼的时候,他顿了顿,小心翼翼地探头看看。
楼道里安安静静,可是……操……为什么小爷的宿舍门是开着的啊?!
阳光透过门,洒进楼道里。
今天的天气不错,万里无云,阳光灿烂。
凌霄撇撇嘴,白天,恐怖的气息被阳光冲淡不少,他努力无视那扇开着的门,淡定地继续爬楼。
六楼,阳光更充足,暖洋洋的一片光,凌霄喘了喘,敲敲门。
门开了,凌霄本来想气吞山河地开骂,见欧阳晖脸色铁青的样子,一肚子脾气又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快进来!”大师很紧张。
凌霄不敢怠慢,飞速把大包小包提进房,门关上,欧阳晖才放松下来。
“怎么了?”凌霄见大师神情有异,就知道肯定出了状况。
“你上来的时候有没见着什么人?”
“人?没有啊。”
大师脸色凝重,自顾翻行李,凌霄瞄了眼,诧异:“你带衣服来干啥?”
欧阳晖不答,翻出凌霄的衣服,一股脑丢给他。
凌霄捧着衣服愣在原地。
“凌霄,你听好,我们都不能走。”欧阳晖掏出一迭正版黄纸咒符,一把桃木剑,一盒子铜钱,继续翻翻,终于掏出一些药和纱布,卷起裤腿,给历尽磨难的膝盖上药。
凌霄坐在床沿,一脸严肃地聆听大师讲话。
大师低沉又带磁性的嗓音响起:“那些东西把我们转移回来,肯定有原因……嘶……疼……”
药渗透进伤口里,火辣辣地灼烧,欧阳晖帅气地吸吸鼻子,红着眼,勇敢地继续上药:“我们不可能一辈子躲在法阵里,事情总得有个了结……嘶……”
操!怎么这语气越听越没底啊!大师你别哭了行不行啊太不吉利了!
凌霄苦着脸递过纸巾,欧阳晖一把捞过,擦擦鼻子。
其实欧阳晖也不想如此失态,无奈他从小就怕疼,见血就晕,小伤还能忍忍,大伤就自动切换成梨花带雨状态。
还好,从小就一直很小心,没怎么受伤,这次……咳……纯属意外……
“既然它们能把我们转移,不管我们去哪,肯定也逃不过此劫。”
凌霄心中一动:“我们?”
“对,我们。”欧阳晖透过朦胧的泪眼望向手背,那红红的痕迹还没消失,连颜色都没变淡,就像纹身一样,他不明白这当中的含义,但八九不离十,肯定与这莫名其妙的痕迹有关,欧阳晖叹了声,“连我也中招了。”
这一声叹息,夹杂了哽咽,悲恸中有说不出的幽怨。
当然,这是错觉,欧阳晖不过是随随便便说一句,说完还很应景地吸吸鼻子,凌霄心中顿时充满了欺负小孩的罪恶感,然而这种罪恶感在大师下一句话中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
“凌霄,我们今晚住回去。”
什么?!住回去?!他妈的小爷逃还来不及,你还住回去?!
“今晚我们就等着,看它到底想怎样,凌霄,你把东西收拾收拾扶我下去……凌……靠!”一拳过去,终于把当机的凌霄打回了神。
半小时后,凌霄在大师的威逼下,一手承受大包小包,一手还分去搀扶他,下楼的时候显得摇摇欲坠力不从心。
楼道里传来关门声,锁门声,片刻,陈三哼着小曲出现在楼梯口,见凌霄风中凌乱的模样,陈三一声惊呼,快步过去帮忙。
假若那天晚上欧阳晖是天神降世,那现在的陈三就是救星(搬运工)降世,手脚酸疼的凌霄感激涕零,人高马大就是好,大包小包全扛上还步伐轻盈毫不觉得累。
五楼,空空的楼道忽然有风吹过,打开的门砰一声关上了。
陈三明显愣了愣,凝神观察四周。
欧阳晖偷偷观察陈三,这个陈三身上散发一种罡然正气,浩瀚如海,却低调内敛。
这大汉到底是什么来头?
陈三没有留意欧阳晖的视线,大大咧咧地过去要开门,明明没锁,试了几下,就是开不到。
有东西阻拦!
陈三偷偷捏了个手诀,不动声色地朝门比划了一下,再一试,门开了。
小单间里阳光充足,一点阴霾都没有。
陈三放下行李,在小单间里转了一圈,摸摸下巴,眼里有些迷惑。
欧阳晖从行李中掏出镜子,又翻出钉子和锤子,递给凌霄:“把镜子挂上去。”
如果这一切都是因为破了面镜子,那么把镜子挂回去总行了吧!
凌霄个头挺高,踮起脚伸长手就能碰到挂镜子的位置,那儿有一个钉孔,凌霄依葫芦画瓢地把镜子敲了回去。
陈三好奇:“这个镜子挂反了吧?怎么镜面朝着房间?”
凌霄解释:“这儿本来就有面镜子,那镜子也是朝着房间。”话音未落,刚挂稳的镜子啪一声掉落,碎了一地。
欧阳晖淡定地又掏出一面八卦镜递给凌霄:“挂。”
文王八卦镜,镇邪,辟灾,刚挂稳,没过几秒,镜子啪一声又掉落,开裂成几块。
“挂。”
啪!
“再来!”
啪!
“还有!”
啪!
“多着呢!继续!”
啪!
凌霄望望脚下的一地碎渣,又望望递过来的第n块镜子,苦笑道:“好像……没必要挂了……”
陈三的脸上凝重起来:“凌霄同学,这屋住不得。”
“我们也走不得。”欧阳晖叹了声,掏出咒符,开始往墙上贴。
无奈,符纸贴上墙就掉落,一点都不稳。
欧阳晖又翻翻行李,掏出万能胶,非常专业地糊了一纸,稳稳地粘了上墙。
瞧瞧,这才叫专业!凌霄望着满墙的咒符,心中再次跪地唱征服。
陈三若有所思地瞄向欧阳晖,欧阳晖正好也在看他。
陈三叹了声,拍拍凌霄,路过欧阳晖时,欧阳晖朝他抱拳行礼,陈三也客客气气地还礼,出门后再也没回头,脚步声渐渐消失在楼道里……
3、白月
白月今天很郁闷。
李程一整天黑着脸,没有跟白月说过一句话。
一天的工作在沉默中进行,傍晚,他们提前下班。
人来人往的街道热热闹闹,买菜的,散步的,放学的,下班的……白月开始找话题:“好多人哦。”
一句废话,可答可不答,李程假装没听见。
白月讨了个没趣,只好坦言:“你在生我的气吗?我做错什么了?”
李程别过头不看他。
旁边的超市门前有店员吆喝派发传单,门口外摆着大大的牌子,里面写满减价商品,水果素菜用品药品杂七杂八搞促销。
一张传单递过来,白月接过看了眼,朝李程建议:“我们进去逛逛吧?”
超市的东西是那么丰富,而白月的那个年代却是草鞋茅屋,平时除了下地放牛便没有其他娱乐。
永恒的天和黄土地,贫瘠的小村庄,世世代代耕作,娃儿长大成亲后继续生娃,一代一代繁衍,一代人延续上一代的贫穷。他的世界里就只有茅草屋和旁边的小小耕地,直到朝代更替,战火燃烧到小村庄,他死去后,总算踏出了小世界,去到一个叫地府的地方。
想想,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仿佛是转眼间,世界就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白月闲着的时候喜欢逛,把自己当做普通人那样融入群体中。
对于白月的建议,李程继续假装没听见。白月见李程冷冷淡淡,心里也堵气,明明就是你莫名其妙闹脾气,你喜欢闹就闹吧!我也不理你了!
转身进超市的时候白月偷偷回头看了眼,按常理,李程总会一言不发地跟着,可这次他没来,那道漆黑的身影还是继续往城中村走。
白月赌气归赌气,还是好心交代一句:“我去买点东西,你先回去吧。”
李程已走过了拐角,也不知声音有没传递过去。
从买高压锅开始,白月就觉得自己像成了真正的人,至少,有点物质,能与“活着”这词牵上点联系。
提着鼓鼓囊囊的袋子出来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
有点累,放下袋子揉揉肩,肩上有一道巨型的伤,无论过多少年,这道伤一直没有愈合,它似乎断了筋,裂了骨,白月的手用力久了,伤就会酸胀酸胀地痛。
李程说这是白月的致命伤,白月也只是一笑而过。
太久的事情,已经记不得了,他只知道那时候很饿很饿,饿得头晕眼花,眼睛都睁不开,朦朦胧胧就听到很多人说话,很吵,周围好像还着火了,滚烫滚烫,没多久,身上感到疼,再一睁眼就到了地府。
不像李程那样,对临死的一幕记忆犹新。
能忘记,也许是一种幸运。
白月愣神之际,一只手伸过来提起袋子。
李程扳着脸:“回去吧。”
路上依旧是沉默,白月有点过意不去:“重吗?我提吧。”
李程假装没听见,白月抿抿嘴,不知道该挑起什么话题好。
防盗门外站着一对年轻情侣,男的戴着眼镜斯斯文文,女的烫着一头波浪卷,虽然站在一起,却谁也不说话,似乎在生闷气。
波浪卷见白月他们来了,脸上大放光彩,一直眼钩钩地看着白月掏出钥匙,打开防盗门。
眼镜男白了波浪卷一眼:“蠢就蠢吧!出门不带钥匙!”转身踏进门。
波浪卷委屈极了:“我本来带着钥匙,要不是你叫我换衣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