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云腻雨玄鳞侵雪脂,搓粉含朱素袍裹春色(五)
她心绪复杂,紧攥那件外袍陷入沉思,手中却突然传来一阵拉拽的力道。她下意识松了手,那仙袍立刻被大力夺去了。神色阴沉的妖蛇拖过白衣信手丢弃在一旁,冷眼望向她,面上的讥嘲毫不掩饰。在妖物包含恶意与渴求的目光中,她悚然恍悟这妖物正是她恐惧感的来源。纵使去除仙君留下的链锁,不摆平面前的恶妖,她同样难以逃出生天。
“这就想走?”冰冷的蛇体缠上她脚踝,妖物迅捷地腾挪到她身侧,几乎是贴着她耳朵私语,气息冰凉,隐带威胁:“是不是有什么事忘记交待了?”
“我、我……”强烈的压迫感使她张口结舌,她抖得快站不住,又不敢去倚靠身前的恶妖,几乎跪倒。粗壮的蛇躯从绕过来,勒住她颤颤的腰肢,面色不善的妖蛇不依不饶,意图探得他执着寻求的答案。
她的目光惶然从角落皱缩的白衣上掠过,又回到腰间缠绕扭动的漆黑蛇躯,面上挣扎与不忍之色交织,眼中不自觉盈起泪。她的喉咙堵得厉害,五指紧攥到几乎要把掌心掐出鲜血。妖蛇并未察觉,在她掌心正中,紧贴着仙君所留下的珍奇法宝。在那场受妖蛇窥伺的淫乱交缠的末尾,稍稍寻回神智的仙君痛悔地亲吻过怀中被亵玩失神的凡女双眼,借与她十指交错之际,不动声色地托付了一枚形状小巧的镇妖法宝,悄声向她叮嘱:“若那蛇妖为难与你……”
她此刻完全可以摊开手,吓退这不识好歹的恶蛇,唤回被妖气所震慑的猫崽,逃之夭夭,就此回到从前的生活里去,可这仙宗的淫风恶俗或许仍将绵延不绝……她的目光落回遍体不堪的吻印咬痕,泪水夺眶而出,死死咬牙压下了攥有法宝的手。
蛇妖压抑眸中凶光,伸出苍白冷滑指尖,点了点她腿上永远褪不去的墨痕,放柔声音不动声色道:“你就算逃了,又有什么用呢?这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可都是缩地成寸、呼风唤雨的仙人。这样一走了之,他们随便掐指一算就能找到你的下落。今后每个日夜,你只会生活在随时可能被再度抓回的恐惧里,永无安宁之刻。”
见她面色一白,似乎想象出自己如灰鼠般四处逃窜躲藏,惶惶不可终日的情形,蛇妖暗自窃喜,再接再厉:“何况你难道不想报复他们?要彻底摆脱这群无耻淫徒,就只有斩草除根一条路可走!”
她将握着法宝的那只手背到身后紧紧攥着。妖蛇不怀好意的阴森竖瞳,白衣仙人们施加欺凌时令她幻想破灭的可憎姿态轮流在眼前浮现,最后是神容清冷的仙君仗剑而入,离去前在她睫上轻轻一吻……
蛇妖得意地笑了,露出唇下两枚弯刀般的毒牙。径直摆尾掠出,朝山中那一处接天巨瀑而去。她靠坐在洞壁喘息,心底涌上一阵强烈的疲惫。无论结局为何,这一切都快点结束吧……让她睁开眼,把这些时日的经历当做一场噩梦,醒来就轻松忘记。舒舒展展地哼着山歌,去树林子里找回又不着家的小猫。
六月廿四,天虞山出了场震惊天下仙门的大事。护山大阵被从内而破,早有预谋的妖魔趁乱打上山来。门中弟子惊慌下失了分寸,被妖魔杀的杀、吃的吃。等其他宗门接到求援,发觉不妙赶来时,山中早已血气冲天,一片残破。登山的玉阶都似由血洗了一遍,魔气蚀得干枯的树木上零星挂着吃剩的残肢,倒塌颓圮的道观殿宇前堆着嚼碎的骨渣。惨相目不忍视,难以尽说。
一众来援仙人惊骇之下,也只得收敛尸骨,焚香祝祷,聊以慰藉逝去道友英灵。私下难免有兔死狐悲之警,如何加固法阵,整顿门内秩序,严查妖魔内奸暂且不提,数年后这一惨案余波犹在,将仙家清静地闹得鸡犬不宁,惹出多少祸事。只说当下,几个匆匆赶来的门派掌教没想到不久前刚参与庆典盛事,又重来繁华竟成死地。各自嗟叹一番,将妖魔洗劫一遭后,所剩无几的灵石、法器,及覆灭宗门势力范围瓜分完毕。竟没发觉那已被封死的矿洞。而曾被关在洞中充作解药的那名凡女,以及她的下落,就更是无人知晓,无人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