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檀香在香炉中袅袅轻舞。
谢泠舟以手支颐,阖目养神。
那日他让云鹰去赎回镯子,却被当铺掌柜告知镯子已被一家珍玩铺子收走了,辗转找到珍玩铺子,竟又被卖了出去。
云鹰垂头丧气回来复命,“东家说是位姑娘家,出高价买了去,要不属下去打探打探是哪家姑娘?”
谢泠舟正欲颔首,但桌上经文点醒了他,不该过多留意她的事。
况且不过一个镯子,二房当不会介意,“不必,暂且这样吧。”
近日事务繁多,他无暇多想。昨夜刚忙完,听云鹰说见有人在谢府前将手镯交给二夫人,二夫人气得满脸通红。
谢泠舟深知这位婶母易怒,常被情绪支配,但这是二房的事,与他何干?
他狠心漠然置之,继续埋首案牍,入了夜再度想起此事,尚未来得及纠结,又被中书省的人急急叫走,一忙就到了黎明。
本已倦极,欲直接回佛堂休息,路过杏林时,步子顿了顿。
上次辞春宴她被人嘲弄,分明难过却强忍着走到这处杏林才敢哭出来,当夜梦中,他对她许诺,“二弟不管你,我管。”
最终谢泠舟还是叫来云飞,让他拿着自己手书,去长公主府送个信。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他想。
忆起方才二弟把责任揽到身上同他致歉的事,谢泠舟不由哂笑,这个堂弟性子率真,但想法过于简单。
随之,他又想起那仆妇的话……
护着自己人、私情,这些暧昧又背l德的字眼在舌尖无声辗转。
像一朵艳丽罂粟。
谢泠舟手抵在唇边,修长食指轻轻摩挲下唇,眸中一抹暗色稍纵即逝。
这时云飞进来了,“公子,老爷唤您过去。还有,晨时属下去长公主府时,殿下说很想念公子,让您得空去看看她。”
谢泠舟揉了揉眉心,面上没什么特别的情绪,“知道了。”
但云飞知道他这会心情一定不怎么好,每次老爷传公子过去,不是议事便是挑剔,而长公主殿下叫公子,则是因为日子无聊,想起还有个儿子可逗一逗。
谢泠舟的确心情不佳,但不全是因为父母要见他,而是今日事端了结后,他们重归于好那一幕。
来到大房,谢蕴和云氏正教谢迎雪习字,一家三口都很安静,不说话只是相互微笑,但已足够温馨。
谢泠舟像在朝中面见上首那般客气行礼问候,“父亲找我有何吩咐。”
谢蕴不顾妻女在场,直接道:“你一贯不管家里事,今日却肯出面帮你表妹澄清,这很好,只不过。”
不必猜,谢泠舟也知道谢蕴接下来要说什么,他说话习惯了先肯定,再说“但是”,“不过”,在旁人看来是委婉,但谢泠舟却认为,无论前一句如何夸赞,一旦后面带上“但是”,先前的夸赞就变了味,成了对下文否定的铺垫。
果不其然,谢蕴又道:“你虽有证据,但越俎代庖终究不妥,况且身为晚辈,纵使你二婶无理,当面顶撞有失敬重。”
谢泠舟并非不懂这些道理,照他往日行事风格,至多拿了证据交由二弟,尔后置身事外,但这次他莫名有个执念。
总觉得这个人,得由他亲自庇护。
但如今在谢蕴跟前,过往那些训诫愈见清晰,他忽觉那执念荒诞至极。
云氏见父子俩陷入沉默,出言缓和:“泠舟也是出于好意,那仆妇过于奸诈,若不是他,阿梦怕是有口难辩。”
提起外甥女,谢蕴面色和缓些许,想起那仆妇的话,旋即皱眉:“阿梦是阿屿未婚妻子,自有阿屿护着,且听母亲意思,明年孝期后便要办喜事,往后那就是他弟妹,两处院子又只一墙之隔,更得避嫌。”
自十岁起,谢泠舟已不再会因为谢蕴的苛责有过多情绪起伏,唯独此刻,他感到烦躁,但他惯会用表面的恭敬以求清静,“父亲教训得是。”
他不愿多待,谢蕴亦不愿多留,挥挥手,“无事了,你自便吧。”
出了大房,云飞上前请示,“公子今日可还要去长公主府?属下好提前备车。”
谢泠舟才想起还有个母亲等着。父亲苛刻,生母散漫,往日出于孝道他还会客套虚礼,但今日,这二人他一个也不想见。
“不了,回佛堂。”稍顿,又改了主意:“备车,去别院。”
这一日,崔寄梦心力交瘁。
然而夜里躺在榻上却迟迟无法入眠,越想越觉得后怕。
那位朱嬷嬷心思着实深沉,面上热情周到,若不是早先亲耳听到她在搬弄是非,只怕她也会跟二舅母一样,以为那是个心地善良的妇人。
幸好有大表兄。
她突然发觉,这府里,因婚约之故对她最热情的人是二表兄,对她最疏远、交集最少的人,是大表兄。
但细数来,帮她最多的也是大表兄。
落水时救了她,为顾全她名节说是二表兄所救,后来她腹痛难忍,他又抱起她回了院子,还有此次一声不吭帮她取证据。
再算上梦里对他的冒犯,这般一想,她亏欠大表兄良多。
崔寄梦怀着内疚和感激入睡。
她感激的人再度入梦,崔寄梦像小孩对待最信赖的长辈那样,缩到谢泠舟怀里,娇声呢喃:“他们都不信我,好在有您。”
谢泠舟揉了揉她发顶,低声问:“那你拿什么报答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