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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节

 

贺砺从坐榻上拿起一只盒子放在案上,打开盒盖,将齐管事从娄氏质库拿来的典当清单递给贺令芳,道:“虽然没有直接的人证物证,但我已经找到了间接的证据。当日去汝昌侯府,我曾问过张伯兴,当初张筠姬付出了何等代价让病坊的乞丐与浮浪儿为我贺家人收尸?张伯兴语焉不详,其子张秀峰说,那些乞丐与浮浪儿没有见识,用两三吊钱就打发了。

“他身为侯府公子,未曾踏足市井,哪里知道,乞丐与浮浪儿为求生计,其实是长安城里最善于打听消息的那一拨人。当初我贺家人在西市被斩,那么大的事,乞丐与浮浪儿能不知晓?两三吊钱就想支使他们为曝尸荒野的逆臣收尸?简直荒谬!

“这是齐管事从西市娄氏质库往年的典当记录簿上抄回来的,掌柜的还记得,八年前,就在我们家人遇难后没几日,几名乞丐去质库典当了这些金银首饰。这份清单,与孟七娘告知我的当年她用来雇佣乞丐与浮浪儿的物件一致。其中,那二两重的小金猪,蝴蝶小金钗,还有金海棠珍珠发圈都是我送她的生辰礼,几经周转,寻回来的只有这一对金海棠珍珠发圈。”

贺令芳看完了清单,再看看贺砺手上那对一看就是给孩童佩戴的珍珠发圈,愣怔道:”如此说来,难不成,真是她为我们贺家收殓的尸首?张筠姬,她怎么敢?”

“富贵险中求,她先发制人,又有孟府老太太为她兜底,她有什么不敢?当年祖父与父亲兄长他们被斩首之时,张筠姬就借住在孟府,她是有机会通过派人盯梢跟踪之类的办法,得知孟七娘雇人收殓尸首的全过程的。”贺砺道。

贺令芳沉默一阵,放下那张清单,愤恨道:“好个张家,简直是自寻死路!”

贺砺修长刚劲的手指轻轻揉捻着掌中那对小小的珍珠发圈,低垂着浓长的眼睫道:“敢拿此事当儿戏欺瞒我们,光是要他们死,岂不是便宜了他们?此事你不用管,我自有计较。”

贺令芳点头,又问:“那孟家那边……”

“孟七娘不愿居功,她爷娘也是一样的意思。我备了些谢礼,改日你替我去孟府走一趟。以后她有事,你多照拂些。”贺砺道。

贺令芳听他这是避嫌的意思,心中稍微松快了些,当下便答应了。

到了下午, 戚阔回来了,俊秀的脸上赫然留着三四道血痕。

鹿闻笙惊奇地上下打量他,问道:“不就叫你去找个孟府的小侍女吗?这脸怎么了?叫猫挠了?”

不问还好, 一问戚阔更来气了,将茶杯往案上重重一顿, 道:“别提了,我到龙泉茶馆时,茶馆已然关门,那小侍女坐在茶馆门前的台阶上睡着了,我不过就蹲在她面前轻轻推了她一下,看她给我挠的!真晦气, 早知道还不如让你去,便是阿郎惩罚我,也不至于让我破相。”

鹿闻笙闻言乐不可支。

穗安回到孟府, 孟允棠见她安然无恙, 总算是放下心来。

入夜, 雨停了。

用过晚饭后,孟允棠腻在周氏房里, 听着外头檐上水滴偶尔落在芭蕉叶上的嗒嗒声,道:“阿娘, 我想这两天把马买了。上次隔壁的柳夫人说,买马可以叫柳大郎君陪我去,要去叫柳大郎君吗?”

周氏问她:“你想叫柳大郎君陪你同去吗?”

孟允棠低头玩披帛,犹豫道:“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懂马, 若是他真的懂, 请他陪我走一趟,过后买点谢礼谢他倒也没什么。只怕他不是真的懂马, 柳夫人那么说只是为了……那样的话,贸然上门去请,倒是让他和我都尴尬。”

周氏道:“但是比邻住着,柳夫人已经说了那样的话,若是我们不去请人帮忙,自行买了马,倒显得我们多看不上人家一般,也是不好。”她思虑一阵,道:“要不这样,明日先让你弟弟去坊门口守着,待柳大郎下值回来时,问问他到底懂不懂马,若懂,便烦劳他陪你走一趟,到时候让你弟弟也与你俩一道,买了马你们姐弟俩请他喝茶聊表谢意便是。若他说不懂,那我们也就用不着请他帮忙了。”

孟允棠觉着母亲思虑很是周全,就点了点头,又道:“阿娘,阿润现在书也不读,也不思量着谋差事,就这样让他整日与胡十一郎他们一道混着,能行吗?”

提起此事周氏就忍不住叹气,道:“你以为我不想让他读书?那也得他读得进去才行啊。他现在十六岁,文不成武不就,又没有祖荫,能谋什么差事?我想着,要不先给他说门亲事,让他先把婚给成了,收收心也好。”

孟允棠忧虑:“他现在这样,又能说到什么好亲事呢?”

周氏道:“先寻摸着吧。”

次日傍晚,孟础润在长兴坊的坊门口候着了下值归来的柳士白,迎上去道:“柳兄,我阿姐想买一匹马,家里没人懂马,我阿娘说你博学多才,叫我来问问你懂不懂马。”

柳士白从马上下来,手握缰绳,神情略显迟疑。

此事阎氏跟他打过招呼,说若是孟家人来请他陪孟允棠去买马,定要答应的。

“略懂。”心中暗暗叹了口气,他答道。

孟础润挠头,道:“柳兄,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这略懂,到底是懂,还是不懂?”

柳士白被如此追问,还能怎么说,只得点头:“懂。”

“懂便好,那你何时有空,陪我阿姐去一趟马行吧。”孟础润笑道。

“明日便有空。”柳士白彬彬有礼道。

“那我回去跟我阿娘和阿姐说,回头见。”孟础润回到家里,将柳士白的话转达给周氏与孟允棠,便在那儿唉声叹气的。

周氏不解,问他:“你这副模样做什么?”

孟础润幽怨地看着孟允棠,道:“我还是想要贺六郎做我姐夫。”

孟允棠一口橘子差点呛住。

周氏斥道:“都与你说了,这种话以后不准胡说。”

孟础润道:“我知道,隔壁的柳大郎是不错,可看起来实在是太过文弱,将来万一有人欺负阿姐,他能护得住阿姐吗?贺六郎多威风,而且上次他夤夜送阿姐回来,看他言行,分明是对阿姐还有情意的。”

“他若真想娶你阿姐,自会使人来提亲。他不来,咱们不等,更不上赶着,明白吗?事关你阿姐名声,以后再让我听到你胡言乱语,就罚你一年的例钱。”周氏严肃道。

孟础润大惊失色,忙道:“别啊阿娘,我以后再也不说了还不行嘛?”

次日一早,贺令芳带着人抬着礼物登门了。

孟家人见贺令芳亲自送了厚礼来,自然知道是为了什么。孟扶楹去西市署了,周氏与孟允棠在内堂招待贺令芳,孟础润也未回避。

贺令芳与周氏亲热地聊了好一会儿,侧过脸看向一旁不大开口,显得十分文静的孟允棠。

虽是嫁过人,但她骨架子小,肌肤丰润白嫩,眉黛唇红,鲜妍水灵看上去仿佛春日里吸饱了甘霖、娇娇欲放的花朵一般。

贺令芳与贺砺虽为姐弟,但年龄差了十九岁。为人妻为人母久了,对男人的秉性自是十分了解,知道如孟允棠这般的小娘子,落在男子眼中,正是最可口诱人的模样。

她心下顿了顿,眼带笑意态度温婉地对孟允棠道:“彤娘对贺家如此大恩,只带了这些薄礼来感谢,我心中着实过意不去。若是彤娘不嫌弃我年长,不如我们结拜为姐妹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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