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不管是出于哪种缘由,眼下孤零零的桑逾都太可怜了。
如果桑逾是被责备哭的,他尚且懂得如何安慰,可孩子想妈妈了怎么办?
江憬束手无策地沉默了一会儿,正打算换一种方式平复小姑娘的情绪,等她调整好情绪了,就把她送回去上课。
桑逾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亦或是洞穿了他的想法,善解人意地说:“哥哥,我想她,但我清楚地知道,我再也见不到她了。你不用担心我,我自己缓一会儿就进去了。这篇文章写得太好了,我以后也要把妈妈写进作文里,就像她还在我身边一样。”
江憬听了心疼到无以复加。
他不知道能为桑逾做什么,只能柔声附和:“对,你要一直把她的音容笑貌记在心里,这样她就能永远以另一种方式陪伴着你了。”
桑逾点点头,坚强地“嗯”了一声:“那哥哥,我们回去吧。出来的时候都没有和老师打报告,她心里一定很不舒服。我们不要耽搁太久,免得她生气。”
“好,是哥哥考虑不周了。”江憬的眉眼里尽是温柔的笑意。
他看着桑逾单薄的背影,总算明白他那个强势的母亲为什么遗憾没生个女儿了。
这样的小棉袄,实在是太贴心了。
学校的一堂课是标准的四十五分钟,对于讲台下无法掌控自己的精力、无法长时间保持专注的学生来说,着实是难熬。
课堂上有交头接耳的,有传小纸条的,有偷偷吃零食的,差不多每过五分钟班主任就要停下来强调一遍纪律。
无奈屡禁不止。
江憬也看清了班上的情况。
他留下来不只是为了给两个孩子撑腰,最关键的目的是了解班主任为何要那样对待两个孩子。
现在他弄清楚了。
接下来就是处理了。
一堂课下来,老师和学生双方都觉得自己是在渡劫。
班主任听到下课铃响起,松了口气,按照和江憬约好的,两人去办公室详谈。
到办公室以后,班主任给江憬倒了杯蒸了整整一节课的养生枸杞茶,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对江憬说:“我看你也是个学生,不像是当家长的样子。你们这些出身高贵的富家子弟,想来也不食人间烟火,我们的难处你也不懂。不过专业的事情还是交给我们专业的人来做吧。时代变了,现在的孩子都打不得,骂不得,我们这些当老师的就是社会底层最没有尊严和地位的人,再不从心理层面施予威慑,就彻底被这些孩子牵着鼻子走了。”
此刻其他老师要么是被学生缠在教室了,要么是陪教育局的领导参观学校了,办公室里除了他们没有别人。
江憬笑了笑,喝了口茶才不疾不徐地说:“杨校长教了将近四十年的书都不敢自诩专业人士,敢问您的教龄几年呢?”
班主任一噎。
江憬继续说:“我知道,您未必是不谦虚,而是怕我在杨校长面前说些对你不利的话,才故意抬高自己,想给我一个下马威。上一个当着我的面耍威风的是一个七岁的小朋友,她现在已经转到别的学校去了。”
他这句话说出来俨然是有言外之意的威胁,班主任暗自心惊:这是也打算把她调到边缘岗位上去?只是沾亲带故的无关人员而已,真要有权力给她调岗,这个世界未免也太黑暗了。
正当她准备愤慨地抗争时,江憬慢条斯理地拎着领口转了转,看着她的眼睛说:“老师,我叫您一声老师,是因为您选择从事的这份事业伟大而令人尊敬,不管是对这些孩子还是对社会都要担负很多责任,因此您既然做了老师,就该担起当得起‘为人师表’四个字。”
班主任不能置信地看向他,觉得自己被比自己年轻许多岁的毛头小子教训了,义愤填膺地说:“你什么意思?”
江憬镇定自若地说:“我认为您需要有明辨是非的判断力、了解真相的耐心,以及因材施教的才能,而非绝对的威严和不由分说的霸权。最起码大部分孩子都将您视为照明的灯塔,不尊重您的只是极少数,您这样‘一视同仁’,未免对不起把你当神一样捧起来的孩子。”
班主任“呵”了一声:“我不能明辨是非?我没耐心?我没有因材施教的才能?你家孩子迟到还有理了是吧?我看你一副有教养的样子就以为你真的讲理,没想到你和那些纵容孩子犯错,还来学校闹的没素质的家长没什么两样!”
“您稍安勿躁。”江憬的心平气和与班主任的暴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对于迟到的惩罚,学校明文规定了,是扣相应的考核积分。您使用罚站这样的体罚方式是动用私刑,真要追究起来也不合规。孩子们来学校是学习知识的,不是来坐牢的。正好教育局的领导还没有走远,要不把领导请过来评判评判?”
班主任理亏,架不住江憬以牙还牙,妥协道:“不用了。我不上纲上线追究他俩了,你也别胡乱给我扣这么大的帽子。”
江憬得到了满意的结果也不再纠缠。
一会儿他走了,两个孩子还要在学校学习,他不能自己说过瘾了,让两个孩子遭班主任排挤。
于是他又刚柔并济地打起感情牌:“刚才我打开后门叫小姑娘出去,您看到了吧。”
“是啊。”班主任用嘲弄的语气说,“你是真不把我放在眼里。”
江憬要的就是衬托的效果,对班主任说道:“可是才出去了两分钟,小姑娘就催我回教室,她怕您不高兴。”
班主任怔了怔,随即笑了笑:“行,我知道怎么做了,不会辜负她的一片好心的。但是他们两个,不能再迟到了。”
江憬风度翩翩地答应:“好的,我会跟他们强调的。”
整个谈话过程不过五分钟,课间时间还剩一半。
江憬从办公室里出来,又来到教室外的走廊上,打算跟两个小孩知会一声就回学校上早上十点的课了。
江鹤雨看见他直奔他而来,还没走到他面前就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样堂哥,有没有让那个老女人吃不了兜着走?我跟你说,趁我没把她捉弄到哭,你赶紧给我换个班主任,我现在看着她那张臭脸就烦!”
“臭小子。”江憬板起面孔,“你们班主任刚才说你们不尊重她,我还当是她为自己开脱的说辞,原来有你的手笔,你可真行。”
江鹤雨撇撇嘴:“她就是更年期到了有毛病,老是找茬,我只不过是报复回去而已,骂她都是轻的。”
江憬严肃道:“不管怎么样,她都是你的老师,你不能不敬师长。她要是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你可以在教评的时候行使你的权力,而不是因为一言不合跟她起了争执,就逃避式的想要换班。”
江鹤雨不服气,讽刺地嗤笑道:“教评?就那个说是匿名,一给差评马上就会被叫去私下谈话的教评?他们都沆瀣一气,一手遮天,我骂她两句都是轻的,我听上一届的学长说,她还违规打人手板呢!”
江憬警告他:“有什么事你先跟你爸说,再不行就找我爸,不要在学校惹是生非。你桑逾妹妹也在你们班,你要给她做好榜样,保护好她,别带坏她。”
江鹤雨眉飞色舞道:“我知道,我当然知道,谁叫她是我未来的小嫂子嘛。”
江憬蹙眉:“瞎说什么。”
江鹤雨冲他挤眉弄眼:“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对她跟对我完全不一样。你看,你现在说话凶巴巴的,和电视上警察审犯人一个口气,但你对着她的时候,说话那声音、那语气,温柔得能掐出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