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室内暖和,冻僵的身体稍缓过来,曲筝声音也跟着柔和,“明日回门,公爷可有时间?”
上一世她是个“体贴”的妻子,不曾问过这句话,谢衍最终也没有跟她回门,之后的五年,父母大多时间居住在江南,谢衍再也没有见过他们。
或许正是这如同陌生人一样的关系,才让谢衍能毫无顾忌的把父亲抓进诏狱。
重生回来后,她偶尔会想,如果那五年,谢衍哪怕叫过父亲一声“岳父”,抓人的时候,他至少存有一点敬畏之心,毕竟那是他喊过父亲的人。
她希望他明日跟自己归宁,这是她作为女儿的一点私心。
虽然明知他很有可能拒绝,她还是要试一试。
谢衍几乎是下意识拧眉,丢了火箸,转过身来,狭长的眼睛半敛着,淡淡的瞥了她一眼,问,“记不记得成亲前我们的约定?”
曲筝记得。
成亲前,他主动找过她一次,说自己刚赴任御史台,有太多的卷宗要查阅,问她能不能把成亲的事往后推一推。
怕夜长梦多,她一口回绝,并保证,他只管忙他的公事,成亲时的聘礼、喜宴、接亲、归宁等所有事都不用他出面。
她今天的行为算是毁约。
可是毁约又如何,他们这份约定,本身就极不平等,那是深爱之人对不爱之人的妥协。
而现在,他们站在平等的位置,她可以尝试重新和他谈条件。
感受到谢衍一瞬不瞬的目光,她星眸微转,目光调了过去,正色道,“当初答应公爷实属一时冲动,回头想想,谢氏百年世家,又是超品公府,当是极重视礼仪的,因而要再度询问公爷的意见。”
谢衍不禁重新打量这个妻子。
她脸上的冻红已经褪去,露出赛雪白肤,唇微抿着,润润的像两片合在一起的花瓣,眼睛水盈盈的,灵动如清晨的小鹿。
只是不知何时,又多了点成亲前没有的成熟和镇定,才得以波澜不惊的给自己的出尔反尔找借口。
谢衍弯腰,视线和她的眼睛齐平,眉尾稍向上提,轻笑,“真是询问我的意见?”
曲筝不动声色避开他的视线,平静道了一声,“是。”
男人直起腰,视线又恢复了居高临下,“我的意见是,婚前的约定不变。”
望北书斋,寅时,谢衍练剑归来,见文童坐在廊下,怀里抱着一个牛皮纸袋,手不停把里面的东西往嘴里填。
经过他背后的时候,谢衍只是随口一问,“吃的什么?”
文童下了一跳,慌忙起身,回道,“牛肉干。”
末了又补充,“少夫人给的,这么两大包呢。”
文情在旁边“嘁”了一声,不知道文童还要炫耀多少遍。
谢衍把手里的剑给文童,顺便睨了那纸包一眼,道,“够你嚼的了。”
文童嘴咧开,连连点头,“够嚼好久呢,我算是开眼了,这江南首富人家,出手就是大气,我听说曲府常常给下人一赏就是一匣金裸子。”
谢衍脚下一顿,转过身来,疑目看着文童。
文童非常肯定的点点头,“公爷也觉得不可思议吧。”
谢二爷给谢衍打小报告的时候,文情跟在身边,听文童这么说,蹙眉道,“少夫人给宫里内监也赏了一匣金裸子,被谢二爷说成攀交宫人,想来是误会了。”
文童气了个倒仰,“什么误会呀,他就是故意报复少夫人。”
谢衍面色微变,“此话怎样?”
文童一向消息灵通,娓娓道来缘由,“我听府里的下人说,成亲前二爷见少夫人去顺昌记买了好几块羊脂玉料,以为是送他的,玉师父都提前请好了,只等着收礼呢,谁知敬茶那日没收到,就恼羞成怒,恶意编排少夫人呗。”
说完,文童又轻蔑一笑,“他以为真有人信啊!别人又不是”话没说完,就见谢衍转身走了。
文情一把拉着他的耳朵,半提溜起来,恨恨道,“你啊,想多活两天,就少说两句吧。”
文童揉揉耳朵,他到底哪里说错了?
听说曲筝一个人回门,谢府的人都得了懒骨病,没人去送,只有管账的方佩凤站在大门外,指挥着下人把几盒喜饼喜果往马车上搬。
绣杏瞅了一眼,撇撇嘴,小声道,“谁稀罕,都是婚宴那天剩下的。”
这种小事却影响不到曲筝的心情,因为今日就能见到父母了。
她特地挑了件亮色的织金纱裙,外罩一件纯白色的鹿皮斗篷,好看又保暖。
方佩凤指挥人的功夫,忍不住打量曲筝这一身穿着,想问在那间铺子买的,可看了缎面和绣工,又觉问了也买不起,于是打消念头,只是悄悄多看了几眼。
没见之前,听闻是曲筝先向谢衍许了芳心,方佩凤以为这位千金大小姐必定是蛮横粗鄙的,除了荷包鼓,别的一无是处,进门后才发现自己错了。
炊金馔玉养出来的女子,贵气天成,在人群里特别显眼,再加上曲筝另有一股大方脱俗的气质,往那一站,就是鹤立鸡群。
不过她的对曲筝的羡慕很快就被同情取代,瞧这冷冷清清的归宁场景,还少夫人呢,连她这个二房次媳都比不上。
她归宁那日,不但有丈夫陪着,回门礼好赖也装了两马车,而今天,连马车都省了。
同为嫁进来的媳妇,她心里还是有点不忍的,但大伯和公爹拦着库房,不让搬,她只好叫人拣了些婚宴那日剩下的礼盒,好歹凑个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