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节
墨字写道:
今由宋启睿先生执柯,并得双方家长同意: 缔结良缘,玉成佳偶,谨于民国廿六年五月廿六日在上海萧玉园餐厅结婚。珠联壁合,欣看红线紧系,花好月圆,喜卜白头永偕,此证 。
后页附上一张结婚照。
随后两家订在宋太太的萧玉园摆了一桌简单的喜宴,这婚事便也算成了。
尽管是已成定局,陈治桦不免还是要抱怨几句,认为仓促简易的筵席实在是不符合两家的身份,他喝喜酒喝得酒酣耳热,拉着越珒反复道:“小顾啊,咱们可不能按照以前的辈分论了。”
越珒连忙敬酒,改口道:“爸。”
闻言,陈治桦擎着酒杯的手一颤,酒还未下肚,脸又红了几分,受宠若惊道:“哎呀呀,听你喊我一声爸,可真是折煞我了,担不起啊,担不起啊。”
嘴上这样谦让着,心里却是乐开了花,恨不得再听几声过过瘾。
另一侧的女眷们都在说,顾家欠大少奶奶一个像样的婚礼哩!
顾老爷子因病缺席,二太太发话道:“我记着呢,忘不了,你们也都给我记着!”
兰芝起身以茶代酒敬了二太太一杯,二太太平日也喝些白酒,便呷了一口淡酒道:“主要是越珒这孩子倔,又一身的本事,连老爷都未必做得了他的主。不过眼下成了家,总算是有个能管得住他的人了,我和老爷都高兴着呢。”
大家皆朝越珒那边睃了一眼,抿嘴窃笑,仿佛笑他日后惧内。
翠芳笑道:“这大少爷也就听大少奶奶的话,偏偏人家小两口一致说暂时不要举办这场婚礼,我们是苦口婆心劝了半日,口干舌燥,一点作用也不起。”
“也不是不办,是等到日子好了再办。”二太太尴尬地解释着,说着又拉着兰芝的手偏到一旁悄声说道:“亲家,不瞒你说,我本也想着再劝一劝的,但是又一细琢磨,咱们家老爷这几日身子骨越发的不行了,唉,也不知……”二太太把话又咽了回去,从镯子上抽出帕子擦了擦微微湿润的眼眶,又道:“若是缓些时日,容我们充分准备一番,只怕老爷子突然一走,一年半载更是结不成了。”
“也不是不办,是等到日子好了再办。”二太太尴尬地解释着,说着又拉着兰芝的手偏到一旁悄声说道:“亲家,不瞒你说,我本也想着再劝一劝的,但是又一细琢磨,咱们家老爷这几日身子骨越发的不行了,唉,也不知……”二太太把话又咽了回去,从镯子上抽出帕子擦了擦微微湿润的眼眶,又道:“若是缓些时日,容我们充分准备一番,只怕老爷子突然一走,一年半载更是结不成了。”
兰芝诧异着点头,听她这样细说其中原委,倒有些后怕。
二太太霎了霎眼睛道:“这些年我最操心的就是越珒的婚事,现在好了,我心里的一粒汤团子总算是掉下去了。”
兰芝笑了笑,心里却是替女儿叫屈,但木已成舟,又不好再多说些什么,只怕婆家人记了恨,回去有意刁难。
她这一辈子没有婆家,倒是避开了妇姑勃溪,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顾公馆早几日就拾掇好了大少爷大少奶奶的新房,新购了一堂海派家具,金丝栗木柜、榉木老虎脚梳妆台、红木双人床,铺着六床锦衾,红粉为主,也有一两床黄蓝色的参杂其中,绣“龙凤呈祥”或是喻意“天作之合”的双凤图案。
两只樟木箱子垒在床尾,朱丹坐在床沿,身子伏在箱子上暗暗落泪,那泪珠从眼角淌到木头上,晕成一滩深棕色,荡开来,随着纹路,仿佛荡着一圈圈褐色的涟漪,也不是谁给她气受,只因她想念母亲了。
她听见佣人在外头扯闲话:“我眼瞧着他们抬了两只大樟木箱子进来,是大少奶奶的嫁妆唻,你们说那箱子里装得什么?”
她听见佣人在外头扯闲话:“我眼瞧着他们抬了两只大樟木箱子进来,是大少奶奶的嫁妆唻,你们说那箱子里装得什么?”
另一个说:“无非是金银首饰罢了,总不至于是钱!”
“嘿,兴许就是钱嘞!”
“你们当现在还是从前呐,咱们大少爷结的是新派的婚,不讲究这些虚礼。”
“虚不虚的也都是咱们大少奶奶了!”
外头一阵嗤笑。
又过了一会儿,外头没了动静,估摸着都去别处忙了。朱丹抽出帕子揩了揩眼泪,坐在镜子前仔细端详着擦泪痕,她不要叫人看出自己哭过才好,更不要叫人以为她好欺负着。
她从前是柔软的,可一出嫁,便悄然长出一层薄薄的壳来。
顾越珒推门进来,身后领着个老妈子,朱丹瞧着面熟,待老妈子开口说话,她才霍地记起这位王妈,是她爸爸那边的佣人。
朱丹将帕子重新塞回袖子里头,上前问道:“王妈你怎么来了?”
王妈先是车轱辘子似的说了一堆吉祥话,而后才笑眯眯道:“先生叫我过来伺候你嘞。”
朱丹一怔,有些吃惊。
越珒道:“家里的佣人本也不够使,请新的来又怕不够贴心,爸说王妈是自己人,用着放心。”
越珒道:“家里的佣人本也不够使,请新的来又怕不够贴心,爸说王妈是自己人,用着放心。”
朱丹便问:“那么那边怎么办呢?”
越珒摊了摊手,表示也不知晓这其中的事情。王妈舔了舔嘴唇道:“大少奶奶你有所不知,那边散了。”
“散了?”
“嗳,太太带着思琪小姐和念之少爷去香港住了。”大概是怕他们误会,又道:“只是走了,也没提离婚的事,大概是去香港散散心吧,毕竟娘家人都在香港不是。”
如此聊着不免说起思琪差点把家烧掉的旧事,这事大概也是她们搬去香港的起因。
一番叙旧之后,王妈退了下去。
屋里头一旦没有外人,越珒立刻贴到她身上去,仿佛冰糖葫芦外头裹得那层糖衣子,裹上了便咬也咬不下来。
她心里还来回想着王妈的话,颇为心烦地睨着他道:“看你干的好事,无故伤了一个少女的心,幸好没闹出什么人命来,要不然你可罪孽深重啊。”
他抱着她,双臂环在她的腰间,弯下去抵着她的肩膀道:“彼此彼此,你不也无故上了某位少男的心——不对,他这样的年纪,大抵不是少男了吧?”
朱丹眨巴眨巴眼睛,想他怎么老是揪着谈司珂不放,不过是被逮到看了一次电影罢了,竟记仇到现在!如此一想,便顺着他得话调侃道:“年纪大就不是少男了——那你——你岂不是不打自招!”
朱丹眨巴眨巴眼睛,想他怎么老是揪着谈司珂不放,不过是被逮到看了一次电影罢了,竟记仇到现在!如此一想,便顺着他得话调侃道:“年纪大就不是少男了——那你——你岂不是不打自招!”
越珒哧地一笑,半晌道:“你希望我是还是希望我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