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节
徐春君五岁的时候徐家从京城往思源县走,半路上常常食水不济。
有一次小孩子每人只有半块糕饼,徐道庆吃完自己的又来抢她的。
徐春君没有松手,魏氏便劈头给了她一巴掌,还罚她饿了两天。
自那以后,徐春君事事让着徐道庆兄弟三个,也再没惹过魏氏生气。
处理了伤绿莼又端过一盘点心来:“知道你们没吃饭,特意托厨房的刘婶子蒸了几样点心。”
“我正好饿了,”徐春君拿起一块就吃:“紫菱,你也就着茶水吃几块。吃饱了好睡觉,再不睡天就亮了。”
这样的羞辱惩罚,换成别人,指不定要怎么委屈呢。可是在徐春君这里,却只当是春风过面,细雨落江,除了身上的伤,再找不出别的痕迹来。
紫菱不由得在心里感叹,他们家姑娘实在太省事了,不知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徐春君不过才睡了两个时辰就起来了,外头又落了雨。
紫菱忍着腿疼过来服侍,徐春君笑着道:“你今日就在家养着吧,我带绿莼出去。”
太久的阴雨天,台阶上起了青苔,绿莼抬着胳膊让徐春君把手搭在上头。
“先去太太那边请个安,”徐春君道:“然后再去三姑姑那里。”
魏氏还没起,陪房吕妈妈耷拉着脸说道:“太太今日身上不爽利,五姑娘回自己房里吃早饭吧!”
“可请了大夫?”徐春君还像往常一样温言询问:“要不我过去给太太捶捶腿,说不定会好些。”
“不劳姑娘了,太太说了要多睡一会儿,不想人打扰。”吕妈妈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神情。
实则是魏氏觉得没脸,不愿意见人。
“那四姐姐……”徐春君话没说完,吕妈妈便不耐烦地道:“五姑娘别假惺惺了,我们姑娘心实性子直,见不得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
说着扭身进了屋,把徐春君关在了门外。
绿莼气得咬了咬牙,心说真是夜路走多见了鬼,这帮含血喷人的!
徐春君于是去了徐琅的院子,徐琅见了她就说:“五丫头来了,我特意要她们多备了一份早饭,你陪着我吃吧!”
关于昨天受罚的事,徐春君不说,徐琅不问。
但两个人心里都清楚。
“昨天事情太多太乱,没顾得上同你细说,关于上京的事,你自己考虑得如何?”吃过了早饭,徐琅开始和徐春君说正事。
“眼下咱们家的情形不用多说,姑姑若是能找到更合适的人,那最好不过了。若是不能,侄女只好勉为其难出个头,也算是为家里分忧。”徐春君说道。
“好孩子,多谢你,也难为你了。”徐琅拉过徐春君的手说道。
徐琅早把家里的人在心里过了几遍,男子不必说了,只有徐道庆一个,还不堪用。
女子里头,太太们但凡有一个顶用的也轮不到她个姑娘掌家。
大奶奶心灰意懒,二奶奶正坐月子。二姑娘马上要出阁,三姑娘胆子又太小,四姑娘登不得大雅之堂,只有徐春君是个能拿得出手的。
“姑姑别这么说,和您比起来,我做这点事又算什么呢?”徐春君微微低了头,她是真心想要出一份力。
“说起来咱们家虽然有几门亲戚,只可惜都不在京中,”徐琅叹了口气:“也实难托付。”
徐春君知道,她说的就是大太太、二太太等人的娘家。
“你也知道人走茶凉的道理,更何况咱们离京已经近十年了。”徐琅不免又叹息一声:“你年纪小,又是个女子。虽说有见识,可终究人地生疏。我这里有三封信,是我如今能想到的能帮咱们的人,只是我也没有太多把握,到时只能碰运气了。”
“三姑姑,侄女有个不情之请。”徐春君道:“若这三个人都不能成事,我就去见第四个人。”
“你要见第四个人?是谁?”徐琅听她如此说大感好奇。
徐春君不过是个刚及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姑娘,她先前能有那样的见识,于她这个年纪的孩子而言,已经算是十分难得了。
若说她还认得京城中的什么人,徐琅是不大信的。
“我见姑姑有封信是写给礼部毛大人的。”徐春君道:“若我没记错,他该是祖父的弟子吧?”
“没错,毛以正是咱家老太爷的门生。当年咱们家出事的时候,他刚好丁忧,没在官场,所以未受牵连。”徐琅道:“他的人品应当是信得过的,且你祖父对他有恩。可惜的是,他在礼部如今只是个司郎,怕是……”
“侄女只是想让毛大人做个引荐,”徐春君道:“他的上官,礼部员外郎邱大人的舅舅诚毅侯如今是刑部侍郎,正管司法典狱。”
“诚毅侯就是你要见的第四个人?他肯见你吗?”徐琅觉得徐春君是在痴人说梦。
番外 春(八)
“这正是我要和姑姑商量的事了,”徐春君道:“诚毅侯酷爱名人法帖,这是人尽皆知的事。他尤其推重付元英,只是付圣手的真迹传世少之又少。”
“你的意思是……”徐琅立刻明白了徐春君的意图:“要拿咱家祠堂里供的丹书铁券?”
徐家的祖上十分显赫,在前朝是开国功臣。
大周太祖敕命造了三张丹书铁券,颁给三位功劳最高的臣子,徐家就有一块。
由当时的凤池阁大学士尤荣撰文,书法大家付元英书写篆刻。
只是朝代更迭,随着大周覆亡,那丹书铁券也失去了原本的作用。
但那毕竟是先祖之物,所以徐家一直珍重保管,就供奉在祖先堂里。
“动这个心思实属大逆不道,可二哥哥的性命危在旦夕,”徐春君也是迫于无奈:“其他人或许能帮忙,但胜算都不够大,我们不得不做个更周全的打算。不知姑姑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