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乩童之四

 

当陈先生端着两杯白开水回来客厅的时候,姜羽晖已经把人家客厅谜样的东西破坏得差不多了——当然,陈先生并不知道。令人不舒服的东西被姜羽晖清个乾净,男鬼理所当然地坐在人家沙发上当大爷,不过陈先生看不到沙发上的大型垃圾,他进到客厅见到的是姜羽晖盯着墙上靠天花板的角落猛瞧。

听到陈先生回来客厅的动静,姜羽晖回过头,迎面的是陈先生示好的笑容。

「啊、坐。不用客气。」他b了b男鬼所在的位置,示意姜羽晖不用站着。

姜羽晖扫了男鬼一眼,挑了一个和陈先生面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她接过陈先生放了柠檬片的开水,端视一会方轻轻啜饮一口。

气氛蓦然僵持起来。姜羽晖不急着开口,陈先生在对面感到有些局促,挣扎不久只好开口,「姜小姐有什麽想要了解的?还是有什麽看法?」

「就从一个多月前的车祸开始说起吧。」姜羽晖开了起头。

那场车祸是一场意外,陈先生这麽说的时候姜羽晖眉毛略为上挑。车子是忽然暴冲杀进h昏市场边缘的摊贩,当时在车内的陈先生相当紧张,狂踩煞车却不见车子有停止的迹象。

「然後,我眼睁睁看着车子要撞到那位王太太——我用力踩煞车都没用!车子撞翻旁边的菜摊,方向盘不管往哪转还是会撞到,那刹那我不知道该怎麽办,就看到王太太身上忽然聚了一团黑紫se、很混浊的东西,我没看清楚那是什麽,那团东西就朝我飞扑过来——然後车子的方向灯擦撞到王太太的摩托车车尾,再撞上h昏市场的护栏。」

「车子呢?」

「被警察拖去调查就没再还回来了。况且这种离奇的事警察怎麽会信呢?」陈先生自嘲地哼了声,「王太太的家属——那个王太太的公公,你应该见过——他坚持要提告,说我差点害他媳妇流产,差点害si他的孙子。保险公司已经赔了第三责任险,警方检验出来的结果也是车子本身的问题,不是我蓄意肇事——」

姜羽晖对王阿伯的八卦没有兴趣,对他们两方的纠葛也没兴趣。她放任陈先生絮絮叨叨两造的後续,说了一个段落才开口,「那麽,你昨晚在电话里说的,车祸完你陆陆续续遇到一些撞鬼的事,又是怎麽回事?」

陈先生这回停顿一会,这才抬头,抖着唇说道,「你有办法帮我?」

「当然。」

「求求你,拜托你了,」陈先生忽然从沙发上跪下,抓住姜羽晖的手。一旁的男鬼见状起身,让两人一鬼的气氛有些紧绷,「我妈妈已经受不了所以我让她搬去和我姊姊住了,剩我一个人在这里。发生车祸之後我们家一直都有个小孩在……在……我不知道该怎麽说,我和我妈妈都觉得有个小孩在我们家,可是又什麽都没见到。」

「所以,」姜羽晖想扶额,「你是遇到什麽呢?」

其实也不是什麽麻烦的事,就一般的撞鬼而已。起先,陈先生和他母亲听到孩子嘻嘻的笑声,像是被什麽东西取悦的咯咯笑声,笑得开朗开怀。陈先生最初不以为意,他以为那是附近邻居孩子的嬉闹声,有天他在洗澡的时候听见那声音他才意识到没那麽简单。他开始四处求神问卜、四处去找大师处理,家里的东西泰半都是四处求来的,陈先生也抱持姑且一试的心态放在家里。

可是那孩子的声音始终不曾离去,甚至惊动陈先生的母亲。老人家因为儿子近日出了车祸捡了一条命回来甚感紧张,只要儿子伤了一根寒毛就会紧张东紧张西,因此,当她听见婴孩的笑声与哭声在家里回荡时,老人家吓得魂不附t。尤其见到厨具在她面前浮在半空中时,更是抓着儿子的手求他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陈先生最後送走他的母亲。他不敢告诉他的母亲他曾经被菜刀指着鼻尖过,而那个婴孩的声音笑得很开心,像是得到什麽ai不释手的玩具。但是,那把菜刀在砍下的瞬间,凭空被人打落了。陈先生听到那个婴孩瞬间转笑为哭。陈先生抖着手赶紧把菜刀归回原位,啼哭声却从吵闹转为凄厉。

那声音凄厉到陈先生全身起j皮疙瘩,最後成了愤怒且毫无理智的尖叫。陈先生哆哆嗦唆地离开厨房。他根本没办法用走的走出厨房,他几乎是连滚带爬的,拼老命得离开那块狭窄的地方。他的後脚刚脱离厨房的边界,所有的厨具彷佛有生命般,乒乒乓乓地像要拆毁厨房。

那是最惨烈的一次,其他发生的事都没那次jg彩。陈先生送离他母亲後曾经想过躲到外面一阵子,但是他发现,无论躲到哪,那个孩子也跟到哪,但是他在外头会受点小伤,在自己家里就算那个婴孩闹得再怎麽大他也不会受伤。

发现这一点,陈先生决定要继续留在家里。但是日子不能这样过,他四处托关系,找人收拾那个孩子,钱花了不少亦请了不少大师号称折损了不知道多少功力连个赶走的迹象都没有。

「这麽说来,」男鬼00下巴,「这屋子里确实残留一些怨气。」

「他想杀你。」姜羽晖没有理会,兀自对陈先生说。她放下手里的杯子,说话的语气肯定到不能再肯定。

陈先生整个愣住。他看向姜羽晖,表情煞是错愕,「可是……我、我……」

「他并不是因为你做了什麽事前来讨债,因为他是蓄意杀人。还有,那些大师给的东西也没什麽用,」她顿了顿,然後转过头,朝向电视机那边看去,「不用担心。有人在你身後护你,所以他不曾得手,将来也不会得手,最多让你受点小伤而已。」

「有人……护着我?」

陈先生还未把姜羽晖说的话消化完毕,姜羽晖走到电视机跟前,蹲下身,和一座雕刻jg致的翡翠小雕像平视,「这个。」

「……那个?」

「在屋内、不,在你出车祸後这段期间,庇荫你家人的人。」姜羽晖向那座小雕像点个头,算是打过招呼,「他没办法赶走那个孩子,但是能庇护你和你的家人。」

「庇护……?」陈先生喃喃,半晌他想不通,激动地冲到姜羽晖身边大吼,「既然你说是庇护,那为什麽……为什麽他没办法赶走那个孩子?」

「他没有那个能力,顶多只能阻止而已。」姜羽晖ch0u出一张符,让陈先生和翡翠小雕像两两相望,「不好意思,我想要向你借一下厨房。」

「请、请用。那边到底就是。」姜羽晖走没几步,又被陈先生叫住,「姜小姐,你有没有办法处理掉那个孩子?」

「你先坐着吧,」姜羽晖内心叹口气,手b了b沙发,「事情我能处理,但不会那麽快处理好。你先让自己静下来吧,不要被情绪影响。」

男鬼跟着姜羽晖飘进厨房。他看着姜羽晖把符咒压在碗底,再用热水把碗倒到八分满。

「那座雕像里面到底是什麽?」男鬼看着姜羽晖的动作,忍不住开口,「他怎麽有办法挡掉婴灵?」

「那是翡翠像日久而生的灵,所以他没什麽能力能赶走侵入的婴灵。」姜羽晖在碗上做了些许动作,「你有注意到客厅的印记吗?」

「您是说,在他还没来客厅之前,您一直看的那个墙上靠天花板的点?」

「嗯。」姜羽晖将碗端起,又从口袋ch0u出几张符,「看样子你没注意到。那个地方是婴灵留下的痕迹,他对这间屋子做了标记,这样让他方便找寻这间屋子,并且对屋主作祟。现在我们可以确定,王太太身上的东西是婴灵没错,但是王太太莫名的腹痛还不知道是怎麽回事,还有那个婴灵想要陈先生的命。如果我没想错的话,起因点应该是那场车祸没错。」

「那婴灵究竟是哪里来的?」

「好问题。」姜羽晖说,「王太太又是从何招惹到那个孩子的,这才是整个的关键。不过,就算不知道也无所谓,直接把婴灵处理掉也行。」

「那个,姜大人……」听见男鬼声音带点犹豫,姜羽晖转过头,望向男鬼。男鬼难得得扭扭捏捏,「这……我也要算在内帮您处理这档事?」

「当然,」姜羽晖回答得爽快,「之前有鬼同我说,需不需要他帮忙的。」

「这……姜大人,这不好吧,我又没见过婴灵,您瞧着我真能——」帮上你的忙,这五字还没出口男鬼就见姜羽晖盈满笑意的脸,男鬼赶紧把未出口的五字吞下。

他们回到客厅,陈先生此时拿着那座翡翠雕像在手里把玩。姜羽晖将手里盛水的碗放在他面前,陈先生像是想起什麽古早回忆般的开口,「姜小姐,这座翡翠像是很久以前我nn留下来的。」

「嗯?」姜羽晖没有坐下。她在一旁测定位置,选定好地点便着手开始设阵。

「听说这东西跟着我nn很久了。在二次世界大战那些年,它还保佑我nn一家平安无事。我记得,我nn曾经说过,当年有次的空袭,因为有这座雕像坐镇在我们家,我们家才能够没事。」

姜羽晖敛去双目,男鬼见状朝姜羽晖飘近了一些,「婴灵的事处理掉以後,把那座翡翠雕像放到这个位置。」她走到落地窗旁的,向陈先生示意她腰侧的矮柜,「这里,这样一来,无论对你或是你母亲,还有翡翠雕像,都只会更好,不会转糟。还有,把那碗水喝掉。我现在正在设阵,阵摆完以後婴灵或其他来意不善的东西都进不来,除非你刻意放进来。」

男鬼反覆看了几次姜羽晖示意的位置。那是个好地方,或许陈先生看不出来,但是身为鬼的他知道,那个点不但方位佳,更是这层公寓最好x1收日月jg华的地方,雕像放在这里修为绝对大幅成长,b放在电视柜那要好得多。

姜羽晖不再说话。她专心回到她的阵上,男鬼怕打扰她的作业遂坐在陈先生身旁,看着陈先生打量碗内平静无波的水面。陈先生盯着碗内压着的符咒,朱红se的字迹在水里非但没有散开,反倒是随着苍劲的笔迹g勒出画符人的劲道。

直到姜羽晖「啪!」一声,在墙上贴符宣示大功告成,陈先生才从那碗符水抬起头来,充满疑惑地问,「……这水?」

「压惊、镇惊用,」她盯着陈先生把符水喝完,塞给陈先生一张天佑中医诊所的名片,「这是我家的名片,有什麽问题或麻烦打这支电话问姜天佑医生,或者找我也可以。」

陈先生看到名片上的字,脸孔扭曲了一下。男鬼担心地凑到姜羽晖耳边碎念,「姜大人,他会不会觉得你在暗示他神经病?」

「想太多。」姜羽晖反驳,「我老爸是中医又不是jg神科医师。」

——说不定人家真以为啊!男鬼还是没说出来。姜羽晖指指她贴在墙壁上的符,男鬼发现,贴符的地点是姜羽晖说有印记的地方。

「婴灵处理掉以後,上面那张符咒会自己烧掉,但是阵式还会留着。」姜羽晖停了停,然後补充,「基本上,只要阵还在,房子不会有什麽不好的东西闯进来。」

她又交待几句注意事项,陈先生一一点头表示听明白了,姜羽晖方告辞离去。男鬼环视一圈公寓,便跟在姜羽晖的pgu後面,离开陈先生家。

走在大马路上,男鬼觉得自己还是有些不能理解。他停止飘行,立在大马路旁叫道,「姜羽晖。」

姜羽晖在人流中停下脚步,回过头来望向他,「嗯哼?」

周休假期大马路边人来人往,就连马路上的车也特别多。没有人会特意留意路边停下的一个nv孩究竟在和谁说话。

「那个灵,怎麽会想要替陈先生挡下婴灵?」

「一种缘吧。」姜羽晖抬头,看向马路斜对面的小红人说,「就像我进平和高中就读的第一天看到你想玩校狗却被校狗无视,也许陈先生的祖上和那座翡翠雕像有了什麽牵绊,它才愿意冒着破碎的危险护着陈先生和他的母亲。妖和鬼你都见过,但是生出意识的灵你似乎是第一次见到?」

听见姜羽晖提及破碎,男鬼感到有些x闷。那座雕像可能想像过它的後果,可能没想过,但它决定要cha手庇护陈先生他们一家。破碎了,那座雕像就什麽都没了,赔上自己什麽都没了。男鬼看着姜羽晖的侧脸。似乎,成为鬼的这些年来,和他有最多交集的人类,是姜羽晖?

然後,他跟着姜羽晖一样,转而看向对面的人行道,「是啊,第一次。」

「见多识广了你就会发现,其实,存在人界的东西泰半都差不多的。」

男鬼嗯一声,复又问道,「那只能挡下婴灵伤人的动作又是怎麽回事?」

「喔,那个啊……」姜羽晖淡淡地笑开了,「雕像有跟我说她没经验,不知道该如何赶走闯入她领域的那个孩子。她怕真斗起来,伤了自己或破裂了,没人能再庇荫陈先生了。所以她只能做最保险的事。估计那个孩子也不晓得该拿雕像怎麽办,所以两方就僵持着,一个杀不了人,一个没办法将侵入者赶出去。」

「咦?姜大人您什麽时候和那座雕像搭上话的?」男鬼回想方才在陈先生家里的细节,仍是没印象姜羽晖何时和雕像有过对话,「还聊了一些我没听到的事。」

「你倒在人家沙发上当大型垃圾的时候。」姜羽晖再度迈开步伐,回到人群里,「不过,说真的,她将自己隐匿得很好,要不是她找我说话,我想我也难发现得了她。」

男鬼原本要跟上姜羽晖的动作y生生地停了下来。他杵在原地,重新审视一遍姜羽晖这个人。这是他打从认识那天到现在最详尽的审视,也是他头次将所有和姜羽晖的相处摊开来细细探究。姜羽晖的修行是他身为鬼以来见过最为高深的,超过他认识的任何一个人类、鬼怪、妖魔。认识姜羽晖之前,他不曾听闻任何关於姜羽晖的传闻。她就像长在厕所角落的香菇,等你注意到厕所长香菇的时候,香菇已经大到可以拿来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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