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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节

 

今岁春时,玄奘法师曾上书请建一高塔,用于存放他从西域带回来的贝叶经文并舍利子等物。

皇帝允准。

此时正好塔成,皇帝便出宫去大慈恩寺为先帝与文德皇后祈福,并为此塔赐名‘雁塔’。

且不止去一次,而是常出宫与玄奘法师谈讲佛法。

朝臣们愕然:陛下怎么直接蹦到先帝晚年状态去了!

还是长孙太尉劝过,皇帝虽有孝心屡往大慈恩寺祈福,但佛法易移性情,还当适可而止,皇帝出宫次数才少了些——

等皇帝减少出宫次数时,已至永徽三年十一月。

皇帝当朝下旨,诏各宗亲(濮王李泰因病除外)皆入京同过新岁,以便来年正月大祭昭陵。

腊月,各州宗亲渐至长安。

谁料,还未到新岁,朝上便有石破天惊一大事——驸马房遗爱首告其妻高阳公主谋反,欲与人同拥立荆王李元景为帝!与之同谋者多为宗亲,诸如驸马都尉薛万彻,平阳昭公主之子兼驸马柴令武等人。

皇帝闻言惊痛伤怀:“朕之血亲怎会如此!”太尉于旁冷曰:“宗亲中多有不臣之人,陛下务必细察重审之!”

帝实伤感不忍闻,此事一任太尉。

长孙太尉雷厉风行,房遗爱所告者,皆没入大理寺亲审。

冬日京中,一片肃杀。

五日后的大朝会。

姜沃只觉得脑子乱的嗡嗡的。

今日朝上——

长孙无忌历数谋反人士,从罪证确凿的李元景薛万彻,一直牵连到只是与高阳公主等人有往来的吴王李恪与江夏王李道宗。

后两者哪里肯认,只在皇帝跟前喊冤:都是宗亲,哪里能没有过来往!分明是长孙无忌把持朝纲,蓄意连坐构陷李氏宗亲!

见长孙无忌被围攻,褚遂良自要站出来,道心有不轨把持朝纲的分明是李道宗,他曾掌兵权在军中颇有声望,却还要举荐门下省侍中宇文节,妄图涉三省事。

骤然被点到名的宇文节,刚站出来自辩了两句与江夏王无过密往来,就被人的叩首声打断。

转头一看,居然是刘洎之子刘弘业出来叩首喊冤道:当年其父刘洎为褚遂良所诬陷,如今他已有证人,请皇帝为其父洗清冤屈!

此语一出牵连先帝一朝旧事,朝上争辩声更多——还有与韦思谦交好的御史趁机拍砖想捞好友回京,就煽风点火道:“若褚相曾冤从前刘相,未必不冤旁人!还请皇上再查韦思谦被贬之事。”

而当年同随先帝亲征高句丽的李道宗,忽然想起一事,再次剑指长孙无忌:“当日褚遂良诬告刘洎,长孙太尉为其作保!不知又是何心!”

长孙无忌大怒:“事涉谋逆者安敢言此?!”

……

看朝上热锅鼎沸之势,姜沃手持笏板立在当地,脑子里只剩下一句话:啊,整个晋西北乱成一锅粥啦![3]

可信之人

朝堂喧乱。

这若是在刑部大堂上,原告、被告、状师吵成这样,上面必要拍惊堂木,使之肃静了。

然而此时朝中,唯一能拍‘惊堂木’的皇帝,正一言不发坐在上头。

问就是满脸伤痛道:‘竟有血亲谋逆,莫不是朕谬膺大位,仁德不备?’。

皇帝说出这样重的话,可见是伤心至极,朝臣们还得百忙之中搁置争议一齐跪拜劝慰:陛下仁德宽厚,乃先帝选定的太子,顺承大位继承大统,何来谬膺。

见皇帝一时沉浸在亲人谋反的伤痛中无法自拔,更无决断,宗亲朝臣们安慰过后,就先把皇帝放到一边去,各自据理力争去了。

姜沃觉得自己像一只猹,坐在漫无边际的瓜田里,一时竟有些不知道先吃哪个瓜。

虽然瓜多,她还是认认真真开啃,并且在腹内整理瓜谱。

毕竟下朝后还要去跟媚娘复盘——

且说此次谋反大案,虽说是驸马房遗爱首告,但最初的起因,却是高阳公主想要替驸马房遗爱谋夺房家爵位。

房玄龄房相过世,其梁国公爵位,自然是长子房遗直继承。

而高阳公主虽然与其驸马房遗爱的夫妻情分不太好,但在高阳公主眼里,既是夫妻,便是荣誉与共利益相关。

她便要出手给房遗爱弄来这个爵位。

想的法子也简单粗暴:直接上告房遗直非礼公主,不配承爵。

就是从这儿起,京中不少目光集中到梁国公府,包括长孙无忌的。

大约是做贼心虚,房遗爱忽然就爵位也不要了,与荆王谋反事业也不敢继续搞了,反而跳出来告发高阳公主等人谋反。

还抖搂的格外干净,卖队友卖的彻底,想把自己摘出来。

姜沃听到薛万彻等人要拥立荆王李元景的理由时,觉得格外熟悉——

“荆王李元景自道:曾梦见手捧日月,有当为天子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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