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许绍元稍稍想了想,抬手一指轿子消失的方向:“……你远远地跟着,等她下了山、上了大路就不用跟了。”
徐智抬头看着四爷,一时有些恍惚。这位申通事究竟何许人?四爷让人在北颜护着他也就罢了,就这点山路还让他护送?四爷瞧着脾气好,却很少管闲事,得过这种待遇的人一只手数得过来。
许绍元见他不动,看了他一眼,脸上瞧不出喜怒。
徐智这才反应过来:“是小人这就去。”
他再不敢耽搁,下山的路走得飞快,几瞬便消失不见了。
天虽已经黑透了,可白日里积攒的暑气还未退去。
青岚嫌气闷,便一直掀着轿帘。小轿吱扭吱扭地往山下走,上面挂的小灯笼摆摆荡荡,照出一圈迷蒙蒙的光晕。不远处,缓缓现出一个人影。
此人也提着灯笼,一边往山上走一边往四下张望。她生得魁梧,却探头缩脑的,走路有些外八,人影落在地上像只憨头憨恼的幼熊。
青岚看得笑起来:“纤竹,你家公子在这儿呢!”
纤竹匆匆几步跑近了,眼泪都快要流出来。
“可把您找着了,您一个人上山,天又这么黑,奴婢直怕您走丢了。”
青岚笑眯眯地给她擦眼泪:“怕什么,这地方我闭着眼都能走出来。”
只要不卡住,都能出来。
纤竹仍是不见轻松:“您这边还顺利吧?奴婢回去取灯笼的时候,看见家里来人了,是京师祖家的大爷!”
青岚半张着嘴,眨了眨眼睛:“……我大伯父,他没闹吧?”
“奴婢取了灯笼就溜出来了,只听见大爷在前厅大声数落人,少爷就低头听着。”
青岚一撅嘴:“岂有此理,他当这儿是京里呢,我们家的人轮得
着他数落?”
纤竹忧心忡忡的:“您说大爷会不会是因为咱们报丧报得太晚了?这时辰他兴许还没睡,您要不要赶紧去解释解释您不是还有事求大爷么?”
青岚突然想到了什么,很是紧张:“他没摔东西吧?”
纤竹觉得小姐想得很对,从大爷摔不摔东西也能猜到他有多生气。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摔了,摔了前厅摆着的几只茶盏。”
青岚却是松了口气:“还好还好,那套不值钱……回去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收一收,别让他给糟践了。”
纤竹:“”
青岚拍拍她肩膀:“快走快走,累了一天了,赶紧回去歇着。”说着便让轿夫接着下山。
“您真不去见大爷?”纤竹不放心。
“明早再说。”
青岚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翌日一早,沈家大爷沈茂天不亮就醒了。
他长途跋涉,车马劳顿,好不容易到了弟弟这里,原是想多睡一会的。可也不知是谁家的鸡,打鸣打个没完,硬生生把他吵得不困了。
他气鼓鼓地翻身坐起来,靠在床围上揉自己的太阳穴。
自打来了蓟州,没一样事是看得过眼的。他前些日子奉命到南京国子监巡查,回京之后听同僚说蓟州卫的沈将军殉职了,连谥号都定了。他惊恸之余赶紧问家里人,何时收到的丧讯,可他们居然也没接到过消息,他在家待了半日后,那报丧的才到。
他气冲冲地赶到蓟州,一来是要给三弟扫墓,二来他要好好问问他这侄子、侄女,怎地如此不懂事。虽说三弟名义上脱离了祖家,但他到底是他们的大伯父,他母亲到底是他们的亲祖母,打断骨头还连着筋,怎么三弟都已经入土了,他们才慢吞吞地来报信。
结果,侄子就只会一个劲地道歉,侄女更是连人影都找不着。
而且听下人的口气,小姐不见人影好像还是很寻常的事。
简直岂有此理!
三弟这些年,对儿女是疏于管教了。特别是这个闺女,她的事他在京师就听说过不少,是个肆意妄为的。从前她至少还有三弟看管着,如今三弟不在了,他真怕她无人教养。
他心里憋着闷气梳洗穿戴好,推开门,只见廊下一个全身素缟的人即刻起身,向他福了一福。
“给大伯父请安。”
沈茂稍一愣,定睛瞧了瞧,面前是个高挑的女孩儿,低眉顺眼的,看相貌应是他多年前见过的侄女沈青岚。
“岚姐儿?”
“是,昨日大伯父到的时候侄女恰好不在,今日便一早来给大伯父请安。”青岚抬起头来,脸上带着些小孩子对长辈的讨好。
沈茂心里冷笑,她倒是个乖觉的。
“请安就不必了,我倒是想问问,你昨日去了哪里?你爹尸骨未寒,你一个女儿家到处跑什么?”
“侄女是,是不小心崴了脚,去医馆找大夫治一治。”青岚瞧着很是张皇。
沈茂鼻子里哼了声:“你一个官户家的小姐,即便是找大夫也是把人请到家里来。再者,你不过是崴个脚,何至于治到天都黑了才回来?”
青岚手里绞着帕子,低头不语,似乎被他戳中了要害。
沈茂心里咯噔一下,立时生出许多不堪的联想,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