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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节

 

我端起甘蔗汁喝了一口润润嘴,筷子夹起一只贻贝放在口里,汁汁水水顿时爆裂,美味一下子蔓延开……

美绝了!美醉啦!

我正享受极品美味,正好有个球队进了球,我也忍不住叫了声“好”,那桌的一个男人闻声回头张望,目光相碰,我一下子就认出了他。

那男人放下筷子,走了过来,我只好站了起来。“怎么这么巧?”

“是啊,真巧。”我有点紧张,咽下口里正嚼着的鲍鱼。

“一个人吗?”

这不是明摆着嘛!那男人也发觉多此一问,尴尬笑笑:“没想到你还会到这里。”

“哦。”

“我是和朋友一起来的,他们是外地人,如果想吃维珍港本地菜, 没有哪里比这里更合适了,晚上我还会带他们到赌场转转,毕竟想体验维珍港的生活,没有哪里比赌场更合适。”

我是这段话的原作者,没想到他还记得。那男人看我露出浅笑, 也立刻欣喜起来。

“苏黎,我们有多少年没见了,你好吗?”

“20 年,很好。”

“你还是这样美,这样优雅。”对方恭维我,我只好说“谢谢”。火舔着锅底,老板娘来帮我加汤汁,借这个机会,我终止了这场

谈话,他也知趣地说道,我不打扰你了,朋友在那里,希望我们还能再见。

我把椅子转了过来,背对那张桌子,一个人继续品味美食,不知怎么的,海鲜锅因为加了心事,味道也变得怪异起来。

我听到身后传来的欢声笑语,维珍港警察署何念警长和朋友正在推杯换盏。但我却清晰感受到他的目光,就如同唯唯死去那天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在我的背上不断地烧灼。

拾起餐巾擦擦嘴角,把饭钱和小费放在桌上,我便快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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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海鲜档一出门,我就一路狂奔起来,顾不上雨水和稀泥飙到脸上,直到气喘吁吁再也跑不动,眼角余光确定没人跟来,我才站住。这时发现自己仓皇逃窜连雨伞都忘记带了,雨渐疾,干脆就去不远处的赌场躲雨吧!

这里必须郑重声明,我可不是个赌徒,只是偶尔为之的玩家。

在老虎机、21点和德州扑克上花几百维珍币还算不上赌博,只是一个孤独女人偶尔消磨时光的赌戏而已。

在维珍港,博彩业是合法的。维珍港虽然只有弹丸大小,前总督是一位老者,这位总督深受维珍港人民的爱戴,在他的带领下,维珍港快速发展成为国际化自由贸易港,也成为世界金融和经济中心。虽然银行林立,世界 500 强纷纷在此建立总部和分支机构,维珍港最著名的依然是博彩,以及由此衍生出的旅游业。

前总督先生本身就是一位职业玩家,他从来不避讳自己对赌戏研究的痴迷,作为国际上著名的数学家和博弈论大师,他可以轻而易举地计算出任一种赌戏庄闲双方的输赢概率,也是很多新赌戏的设计师。

不过,维珍港以赌场著名,烂赌徒也很出名,至少有一半本地人依附赌场生存。

有赌就有毒品、色情和暴力,这里枪支泛滥,但维珍港又是全世界治安最好的地区之一,能够做到两者统一真是对统治者智慧的考验,外人都评价正是由于我们的前总督善于用博弈论管理国家,维珍港才得以长治久安。

我也喜欢赌场,这肯定是受到父亲的影响。可我更喜欢赌场精心营造的氛围,从门口衣冠楚楚的迎宾和戴着黑超墨镜的保安开始;走进宽敞的大厅,赌场的每一个角落都大气奢华,灯光恰到好处,地毯软绒绒的,各种游戏机五光十色,发出诱人的声音;免费畅饮的咖啡、可乐,时刻供应的美食和鸡尾酒,还有各种秀场。

在赌场,我反而感觉安全、舒适和自在。

事实上,赌场是文明的社交场合,拖鞋和背心不被允许,言行不恰当也不被允许。不想玩的时候,我就会坐在中央吧台看表演,这些女孩儿个个身怀绝技,一跃就可以跳上高高的钢管,做出各种超出想象的高难度体操动作。

珍儿还是搞不懂这些有什么特殊魔力,其实我还有个小秘密—— 赌场有严格的安检,必须携带证件,因为法律规定 18 岁以下的未成年人不能进入。这里的保安可不讲任何道理,我就被拦下来几次。我说看我的样子肯定有 18 岁了吧,对方就会表情严肃地说,不行,小姐,我认为您还不满 18 岁,请出示身份 id 卡!

对于女人来说,这样的训斥是异常甜美的。恢复年轻的感觉,让人如痴如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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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维珍港赌场云集,前总督先生酷爱赌戏,却还是不能坐在赌桌前和一群玩家厮混,除非我这个做女儿的哭闹撒娇,他才会顺水推舟答应下来。

我总是纳闷父亲在哪里满足他的“赌瘾”,因为我几乎看不到他参与任何赌戏。但旁人都说总督府庞大的地下室里有一间豪华赌场, 各种赌戏一应俱全,政要巨贾会和父亲在里面消磨时光——不过我一直怀疑这个地方的存在,因为直到我离开家,我也没有在迷宫一样庞大的总督府找到这方“人间天堂”。

总督光顾对于任何一家赌场都是至高荣耀,父亲会带着幕僚和随从,装扮成视察的模样,在赌场里面煞有其事地指点一番,最后,怀抱任性的女儿,坐上 21 点牌桌。但也最多玩几局,父亲就必须离开, 走之前他都会留下数额不菲的小费给荷官,并且不带走一个筹码。

第二天,报纸上会出现父亲的特写照片,但背景却是模糊的,因为赌场不准任何人拍照,我的脸也被打了马赛克,因为赌场不准 18 岁以下人士进入。只是这一切规矩在敬爱的总督这里统统不生效了, 父亲只要给出慈爱的笑容,任何人都会忌妒至极,痛恨自己没有这样的父亲。

在他的盛名之下,多年来,我在维珍港的所有赌场都得到了极度的礼遇,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渴望躲避赌场的过度热情,真正享受博弈带给我的乐趣。

父亲在政坛隐退之后,不知从哪一天开始,我上了博彩业黑名单。因为我的另一个身份。

在这份全球赌场之间流通的名单上,我的身份是具有威胁性的算牌者,因为深得父亲真传,我也是概率论和博弈论高手,赌戏研究专家,维珍大学数学系高材生。

在父亲身边时,衣食无忧,我也懒得算牌,最多检查一下自己的大脑是否生锈。左立抛弃我和唯唯之后,我坚决不要父亲资助,丧失了生活来源,那段时间只能靠算牌糊口——这样才上了黑名单。

不过还是碍于父亲的情面,赌场对我依旧敞开大门,任我赢点生活费糊口,但个别赌场也会礼节性地提醒,我只能玩老虎机和轮盘, 不欢迎我大肆赢钱。

其实,这么多年来,我与父亲之间也在进行着无休止的博弈,我们彼此揣摩对方的出招,潜意识里又在寻找纳什均衡。

但这样选择的结果又常常印证了纳什均衡的悖论,我和父亲都试图做出的最优选择,却没有导致最佳的结果。

唯唯的死就是这个悖论的佐证。

把我们都擅长的博弈论用在父女关系上,倒真是一件悲哀和讽刺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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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点牌桌前空出一个位置,在一群陌生人中间我坐了下来,左右两位男士都对我致意,还有两个闲晃悠的男人端着可乐站在我身后观战。

丢给荷官一枚大额筹码,他麻利地给我换成小额筹码,我开始下注。

我没动脑子算牌,今天的手气不好,围在我身边的男人很快散去, 不一会儿,筹码输得差不多,把最后两枚丢给荷官作为小费,我起身离座。

在休息区拿了一杯咖啡,我在赌场里到处溜达,一会儿看看德州扑克,一会儿到华人聚集的百家乐前凑凑热闹。

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我的眼前——那不是我妹妹,苏夜吗? 我是黎明,她就是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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