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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智慧较量

 

堪萨斯大街静悄悄的,家家户户都是一片黑暗。

这里是一个排水口。

一个系在排水口铁杠上的气球“啪”地一声进裂,在微风中消失了。

亨利一只手捂着肚子,挣扎着站了起来。黑鬼让他受了伤,但是黑鬼比他更伤得厉害。“把他们全部干掉。他妈的混蛋。”

眼前的世界不住地晃动,亨利的耳朵里只听见弹簧的“咯吱咯吱”的声音。弹簧上面维克多的头颅不停地摇动,眉毛、前额和脸顿上沾满了血迹。

亨利朝左边看去,那里是一道高高的围栏,围栏后面矗立着的是神学院,一座维多利亚式的建筑。自从1974年最后一届学生毕业之后,这里已经变成了叽叽喳喳的妇女俱乐部,她们把它叫成“德里历史学会”

他跌跌撞撞地走向它的前门。门上挂着一个金属牌子,写着“不得擅入——德里警察局制”

亨利的脚在地上一绊,又重重地摔倒在人行道上。前面一辆汽车正朝这里冲来,汽车的灯光洒满了大街。他眯上眼睛,看清了车顶上的灯——是辆警车。

他连忙从门口的链子下爬了过去,躲在了围栏后面。

警车没有减速,飞驰而过。

突然,它的顶灯亮了,灯光闪亮,冲刷着周围的黑暗。

“抓住了,我被抓住了。”亨利的脑子混乱地想然后他意识到警车已经经过他身边,朝堪萨斯大街疾驶而去。又一会儿,一阵尖利的声音刺破了夜空,从南面向他这里过来;仿佛有一只巨大的黑猫正张开大嘴,要把他吞没。

过了半天,亨利渐渐地意识到那是一辆救护车。他趴在湿淋淋的草地上,全身不停地哆嗦,强忍着不要呕吐。他怕如果他一呕吐,肚子里的东西都会吐出去他还得对付5个人。

救护车和警车。它们到哪儿?当然是图书馆。黑鬼那里。但是你们来得太晚了,我已经收拾了他,关掉你们的警报吧。他已经听不见了。但是——亨利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嘴唇。如果他死了,就不会有警报声了。除非黑鬼打了电话——只是,也许。也许他没死。

“不。”亨利喘息着。他打了个滚,躺在草地上,盯着天空——那里繁星满天。它从那里来,他知道,从天空的某个地方来。

他闭上了眼睛,手臂交叉放在肚子上,全身哆嗦不停。他在想:“黑鬼死了。是有人听见了搏斗声,给警察打了电话。就那么多。”

但是,为什么又有救护车?

“闭嘴,闭嘴!”亨利吼了起来,过去的愤怒又涌上了心头。他只记得他们怎样一遍遍地打击他——每次他都以为他们是自己的囊中之物的时候。他记得那最后一天发生的事情。当你的裆部被踢的时候,你会记得清清楚楚的。那年夏天那样的事情一再发生在他的身上。

亨利挣扎着坐了起来。

他记得维克多和贝尔茨搀扶着他到了班伦。他不顾钻心的疼痛,走得很快。他们追随着贝弗莉到了一块开阔地。不用想就知道有孩子们在那里玩耍过。地上有糖纸,几块木板,还有一些锯末,好像那里建造过什么东西。

他记得站在开阔地的中心,仔细察看那些大树,看看是否有小树屋。如果让他发现的话,他就会爬到树上去,抓住那个姑娘,然后毫不犹豫地用刀切断她的喉咙。

但是他没有发现任何树屋,贝尔茨和维克多也是同样。他让贝尔茨留下来监视那块开阔地,而他和维克多则沿着小河去找。但是那里也没有她的踪迹。他记得自己弯下腰,捡起一块石头,然后就8愤怒地把石头远远地投进了小溪。“他妈的她究竟到哪儿去了?”他转头看着维克多。

维克多慢慢地摇摇头。“不知道。”他说“你流血了。”

亨利低头一看,只见裤裆上面渗出了斑斑血迹。他的下身一阵阵地生疼。怒生腾地又冒了上来。是她干的。

“她在哪儿?”他嘶哑着嗓子。

“不知道。”维克多的回答同样很沉闷。“跑了,我猜。现在也许她已经爬到了开普老区那里了。”

“不会。”亨利说“她藏起来了。他们有个地方,她就藏在那里。也许不是树屋,而是其他什么东西。”

“对么?”

“我不知道!”亨利吼了起来,维克多吓得退缩了。

亨利站在肯塔斯基河中,任凭冷水漫过他的鞋子。他四处观看,目光落在了~根突出岸边大约20英尺的水泥管子上——那是一个抽水站,他朝那里走了过去。他全身的皮肤都在收紧。管了里面发出嗡嗡的声音,一股污浊的水流从里面流出来,汇进了小河里。他弯下腰趴到了水泥圆柱的铁顶上。

“亨利?”维克多不安地叫了起来。“亨利?你干什么?”

亨利没理他。他从铁顶的一个洞里瞅进去,只看见了黑暗。他又把耳朵贴到了上面。

“等”

声音从黑暗中传出,亨利只觉得全身的温度突降为零,血液停止了流动。但是伴随着的还有另外一种感觉:爱。他的眼睛瞪大了。一个声音传了出来。那是月亮传来的声音;现在它传到了抽水站就在排水管里。

“等看”

亨利又等了一会儿,但是没有别的声音了,只有水泵嗡嗡的声音。他转身走了回去。维克多站在岸上,小心地看着他。亨利没理他,开始叫贝尔茨。过了一会儿,贝尔茨回来了。

“走。”他说。

“我们做什么,亨利?”贝尔茨问。

“等。看。”

他们又潜回了面朝开阔地的方向,坐了下来。

“亨利,什么——”贝尔茨开始问。

“嘘!”

贝尔茨一下子安静了。那个声音虽然只讲了两个字,但是似乎已经解释了一切。他们来这里玩,很快其余的人就会到来的。何必为了一个小婊子耗神,而不把他们一网打尽呢?

他们就那样坐着,一边等,一边看。维克多和贝尔茨的眼睛睁着,但是好像已经睡着了。但是亨利想了很多事情。比方说今天早上他得到的这把弹簧刀。那不是他在学校放假时的那把,那把刀他不知道丢到哪儿了。这把刀看起来酷得很。

它是邮寄过来的。

有点像。

他站在门廓,看着他家的那个破邮箱。邮箱上面有很多气球。

有两个系在邮递员挂包裹的小勾上,其余的系在一边。红的,黄的,蓝的,绿的。

当他靠近时,他看见气球上面画着好多脸——那个夏天和他对抗的那些小孩的脸,每一个都好像在嘲笑他。

他张口结舌地看着那些气球,然后气球一个接一个地迸裂了,好像是他用思想杀死了它们。

邮箱前面的挡板突然自己掉了下来。亨利走了过去,看见了里面的东西——一个长条的包裹。他把包裹拉了出来,看见上面写着“缅因州德里镇rfdz号亨利鲍尔斯先生收”下面甚至还有落款:“缅因州德里镇罗伯特。格雷先生”

他一把撕开了包裹纸,里面是一个白色的小箱子。打开箱子,白色的棉花上放着那把弹簧刀。他把它拿进了屋里。

他的父亲正躺在床上睡觉。他的四周围着一圈啤酒罐,大肚子在黄色的短裤上面高高凸起。亨利跪在父亲的床前,听着他的呼喀声,看着他喘息时嘴唇在抖动。

亨利把刀子放在了父亲的脖子上。他的父亲翻了一个身,又接着睡了。亨利又拿着刀子放在他的脖了上,几乎有5分钟。

他想起了月亮上那个声音。那声音就像是春风一样,很温暖但是中间却夹着一把冰冷的刀刃。它告诉他只需要按一下蹦簧。声音所说的一切似乎都对亨利非常好。于是他按动了蹦簧。“咯噔”6英寸长的刀刃一下子钻进了他父亲的脖子里。

巴驰的眼睛一下子睁开了。他盯着天花板,张大了嘴。鲜血从他的嘴角流了下来,一直流到了耳朵上。然后他的嘴开始吐血,双手抓住了亨利的膝盖,用力挤压。亨利毫不介意。接着巴驰的手就滑落下去,挣扎也停止了。巴驰鲍尔斯死了。

亨利把刀刃抽了出来,在肮脏的床单上擦了擦,然后又按了一下蹦簧,把刀刃推了回去。他毫无感觉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当他跪在巴驰身边把刀子架在他脖子上面时,那个声音已经告诉他了今天该干什么工作,声音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于是他走进另一间屋里,给贝尔茨和维克多打了电话。

现在他们在这里了,所有3个人。尽管他的下身仍然疼得非常厉害,但是放在左边裤兜里的弹簧刀让他觉得舒服了一些。其余的人很快就会回来,来玩他们的小孩子游戏,那时他的杀戮就会开始了。他记得当他到城里的时候,他的眼睛一直都没有离开天上那幽灵一样的苍白的月亮。他看见月亮里面有一张股——一张扭曲着的骷髅的脸;那张脸正咧着嘴大笑。它一路都在说同样的话:我们飘浮到了这里,亨利,我们都飘浮而你也会飘浮起来

伴随着它到了城里。“全部杀死他们,亨利。”幽灵一般的声音在说。

亨利将会把他们全部杀死,然后那些折磨他的人,还有那些奇耻大辱都会远去。他将会杀死他们,然后那些声音——从月亮传来的那些声音——从此会放过他。他杀了他们,然后走回家里,喝上~罐他父亲的啤酒,再听听摇滚乐。那时一切都会非常美好。那个声音会照顾他——他能感觉得到。如果你照顾它,它也会照顾你。

在德里镇一切总是这样。

但是必须先干提那些孩子。立即。就在今天。那个声音告诉了他。

亨利把他的刀子掏了出来,在阳光下面欣赏着。突然贝尔茨抓住了他的胳膊,低声叫了起来:“快看,亨利!快看!”

亨利连忙抬起了头。那片空地上一小块地方突然魔术般地升了起来。听到吱吱的门轴转动的声音,他一下子全明白了。他们找不到树屋是因为根本就没有树屋。

“天哪,我们刚才就站在他们头顶上。”维克多哼哼着。当他看见班恩的头从那个地方冒出来时,他立刻想要冲出去。亨利抓住他,把他拖了回来。

“难道我们不抓他们吗?亨利?”维克多问。

“我们会的。”亨利说着,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那个可恶的胖孩子。“别担心。”

胖孩子正拉着那个小婊于从地洞出来。她满脸怀疑地四处观望。接着他们两个人嘟味着什么,跑进了一片高高的灌木丛。

“快点。”亨利说“我们跟上他们。不要太近,而且要安静。我要一网打尽。”

8

一个人猫着腰跑过了开阔地,眼睛睁得大大的。贝尔茨在洞口停顿了一下。“我就坐在他们头顶上。”

亨利不耐烦地作了一个前进的手势。

他们沿着小路走,以免发出声响。他们离堪萨斯大街就剩下一半路程的时候,那个小婊子和胖子突然在他们面前出现了。

幸运的是,他们都背向亨利一伙,没有一个人回头。亨利3个人呆住了,然后连忙躲到了树丛里。很快班恩和贝弗莉的背影就变小了。3个人又开始追踪小心翼翼的。

9

亨利一按弹簧刀的蹦簧,刀刃一下子跳了出来。他睡梦般地看着月光。他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他已经游离于现实之外。

突然他的耳边传来了一个声音,是汽车的声音,而且越来越近。亨利的眼睛睁大了,他握紧了刀柄。

汽车拐了一个弯,停到了神学院的围墙边。亨利跪在地上,看见了灯光和车的形状。警察?他握刀的手一松一紧,一松一紧。

“我送你一程,亨利。”传来一个低低的声音。“我们得很快把你送到德里宾馆。黑夜马上就会过去了。”

一阵尖利的像喇叭一样的笑声过后,声音停止了,只有小虫子的叫声和发动机的声音。亨利挣扎着站起身来,瞅着那辆汽车。不是警车,没有警灯,样式也很老。

亨利又听见了嗤嗤的笑声或者也许只是风声。

他从围栏后面走出来,从门口的铁链子下爬过去,又站起来,朝那辆汽车走去。他看清楚了,那是一辆普利茅斯豪华轿车,一辆他父亲曾经梦想过的汽车。

汽车的门突然打开了,里面的灯也亮了起来。司机转过头看着他——那是贝尔茨。哈金斯!那张脸已经不能叫成是一张脸上。一只眼睛已经没有了;从脸颊上一个腐烂的洞里,露出变黑的牙齿;头颅匕倒戴着他死去的那天戴着的纽约扬基棒球队球帽。

“贝尔茨!”亨利惊呼,但是肚子上一阵剧痛使他不能再叫出声来。

贝尔茨的嘴唇咧出来一个可怕的笑容;它作了一个手势,邀请亨利上车。

亨利犹豫了一下,上了汽车。又一股鲜血流了出来,他的肚子疼得厉害。最后他把头仰起着来,咬着牙齿才感觉好受了一些。

车门自己关上了,顶灯也熄灭了。亨利看见贝尔茨腐烂的手放在了车档上;一根白色的骨节从腐肉中裸露出来。

汽车沿着堪萨斯大街朝阿普枚尔山驶去。

“你怎么样?贝尔茨?”亨利听见自己在问。这个问题当然很愚蠢——贝尔茨不可能在这儿,死人是不能开车的——但是那是他推一能够想起来要问的东西。

贝尔茨没有回答。它的那只深陷进去的独眼瞅着路面,牙齿透过脸颊上的那个洞发射出白光。亨利模糊地意识到贝尔茨身上散发着霉烂的气味,就像是一篮子腐烂流水的西红柿的味道。汽车仪表板上的小柜子砰地打开了。在里面昏黄的灯光下,亨利看见了一瓶半满的威士忌。他把瓶子拿了出来,打开瓶塞,喝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流进了胃里,像炸开了一样。他全身哆嗦着,不住地呻吟着然后感觉好多了。

“谢谢。”他说。

贝尔茨转过头来,脖了像门轴转动一样发出吱吱的声音。贝尔茨用一只独眼盯了他一会儿,亨利首次意识到贝尔茨鼻子的大部分都不见了。也许是被狗啃掉的。也许是老鼠。老鼠最有可能。那天他们追逐那群孩子到了下水道的时候,里面全是老鼠。

贝尔茨的头又缓缓地转向了路面。亨利很高兴。贝尔茨盯着他看了——但是亨利不愿再多想。贝尔茨的独眼里有些什么东西。是责备?是愤怒?还是什么?

亨利又喝了一口酒。他的身上暖和了一些。

汽车从阿普枚尔山上下来了,转了一个弯。到处都一片寂静。

“那天我不是想丢下你不管。贝尔茨。”亨利说。

贝尔茨又转过头来,现出了一个可怕的笑容,咧开的牙齿里露出了一块黑乎乎的口香糖。“你知道那是怎么回事。”亨利说完,停了下来。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疑问一直使他困惑不解。他们追逐着那个胖孩子还有那个小婊子返回了堪萨斯大街。但是他们并没有再逃,相反靠着一个篱笆说起话来,眼睛盯着大街的方向。

亨利记得当时无空乌云密布,一场大雨马上就要来;临。

接下来又发生了什么事?什么——一只手放在了亨利的前臂,亨利尖叫起来。他转头一看,贝尔茨的脸离他的脸还不到两英寸。他倒吸了一口凉气。贝尔茨的身上气味难闻无比,他的胃一阵翻腾。

他突然想起了最后的结局——是贝尔茨和维克多的结局。他们站在下水道里面,不知道该走那条道才好。突然维克多尖叫起来:“弗兰克斯坦!是弗兰克斯坦!”随着他的叫声出现了一个脖子上长满了尖刺、前额上有一个大伤疤的弗兰克斯坦怪物。

“弗兰克斯坦!”维克多尖叫“弗兰——”然后维克多的脑袋飞起来,砸在了下水道的石壁上。接着怪物黄色的眼睛盯上了亨利,亨利全身的血液都停滞了,他感觉一股热流从下体流了出来。

怪物朝他扑了过来,接着贝尔茨贝尔茨

“听着,我知道我逃跑了。”亨利说“我不应该那么做。但当时是但是”

贝尔茨只是死盯着他。

“我迷路了。”亨利小声说着,好像在解释说自己也付出了。那天他在黑暗中四处游荡了几个小时,然后他开始尖叫。在一个地方,他掉了下去——掉进了水流湍急的河里。是地下运河。他想。

他顺着水流漂了出来,最后挣扎着爬上了岸,然后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找到了回家的路,搭上车回了家。等他到家的时候,警察早已在那里等着他了。

但是那时是那时,现在是现在。贝尔茨挡在怪物的面前,它伸出爪子一下子抓掉了他的半边脸——那是亨利在逃跑时看见的。但是现在贝尔茨回来了,而且正用手指点着什么。

亨利看见他们已经停在了德里宾馆的前面。他现在明白了一切。

他们就在那里。他想。所有剩下的人。都在睡梦之中。我将收拾他们。一个接一个。

他把酒瓶子拿了出来,又喝了一大口。他感觉到鲜血又从伤口流出来,但是威士忌使他感觉好了一些。

“看,”他对贝尔茨说“我很抱歉。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逃跑。

请不要生气。

贝尔茨说话了。那是惟一的一次,但是声音却不是他的。声音是从贝尔茨那腐烂的嘴里传出来的,低沉有力,异常可怕。那是从月亮传来的声音,是小丑的声音,也是他无数次在睡梦中听到的下水道的声音。

“闭嘴!然后干掉他们。”那个声音说。

“当然,”亨利呜咽着“当然。好的。我想去。没问题——”

他把酒瓶子放了回去。然后他看见放瓶子的地方出现了一张纸条。他拿了出来,打开了它。上面写着一行血一样的红字:“潘尼瓦艾提醒你”

在红字的下面清晰地印着:比尔邓邦311班恩。汉斯科404艾迪。卡斯布兰克609见弗莉。马什518理奇。多杰217那是他们的房间号码。这样节约了时间。“谢谢,贝——”

但是贝尔茨已经不见了。驾驶座上只剩下了他的帽子,还有换档杆的小球上粘着的一些教乎乎的东西。

亨利瞪着眼睛,他的心在嗓子眼里痛苦地跳动然后他突然听到有什么东西在后座移动。他连忙打开门下了车,几乎摔倒在地上。

每走一步都扯动他的肚子,让他无比疼痛。但是他终于站到了人行道上,看着眼前的这幢8层建筑物。这里、图书馆、阿拉丁剧院,还有神学院,都是一些他还能记清楚的东西。现在大楼高层的灯光几乎全部熄灭了。只剩下门口和走廓的灯还在亮着。

亨利晃晃悠悠地推开了大门走了进去。

大厅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只有值班室里面还有低低的电视的声音。

他的身上血迹斑斑,鲜血还不住地从伤口处涌出。此时任何人见到他都会惊叫而逃——但是没有一个人。

他一按电钮,电梯门就开了。他看了看手上的纸条,他选择了6层。

从上到下,我要一个个收拾他们。

他闭上了眼睛。电梯嗡嗡的声音让他感觉很舒服,就像是抽水站水泵的声音。那一天发生的事仍然萦绕在他的脑海中,好像每一件事情都预先安排好了,每个人都扮演了一个角色。维克多和贝尔茨似乎、几乎是被强拉进去的。他记得——电梯停了。门开了。他重新检查了一下纸条。艾迪。卡斯布兰兑在609房间。亨利扶着墙壁,朝那个方向走去。

到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了弹簧刀,一边用舌头舔着干涩的嘴唇,一边敲响了房门。没有动静。他又敲了一次。这回声音大了许多。

“谁呀?”迷迷糊糊的声音。很好。只要他一开门,亨利就会把锋利的刀刃刺进他的脖子里去。

“服务员。先生。”亨利说道“你妻子的电话。”卡斯布兰克有妻子吗?也许那样说太蠢了。他警觉地等待着。他终于听见了脚步声——是拖鞋的声音。

“是麦拉的吗?”他听起来很惊讶。好的。马上他就会更惊讶了。亨利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我想是。先生。没有名字。只说是你的妻子。”

停顿了一下,接着是摸索着拉动锁链的声音。亨利笑着,按动了蹦簧,刀刃跳了出来。他把刀子拿到脸颊旁,做好了准备。他听到了扭动门锁的声音。他等待着,门开了。

10

艾迪看见斯坦利和理奇从卡斯特罗大街商场走了出来,每人手里都拿着一个“火箭”冰淇淋。他叫了一声:“喂,等一等!”

他们转过头来,斯坦利朝艾迪挥着手。艾迪的一条胳膊上扎着绷带,另一条胳膊下夹着一块木板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给我吃一口‘火箭’好吗?”他对理奇说。

“你妈不会同意的。艾迪。”理奇不乐意地说。他加快了吃的速度;他刚刚吃到中间的巧克力,他最爱吃的部分。“有细菌!孩子!你妈会说,吃了别人的东西会染上细菌的!”

“我要冒个险。”艾迪说。

理奇不情愿地把冰淇淋送到了艾迪的嘴边,艾迪刚吃了几口,他就连忙收缩了回来。

“你可以吃我的,如果你愿意。”斯坦利说。“午饭我吃得很饱。”

“犹太人吃得不多。”理奇在开导艾迪。“那是他们宗教的~部分。”3个人现在朝堪萨斯大街走去。整个德里似乎都陷入午睡之中,死气沉沉的。他们经过的大多数房屋的遮阳伞都放了下来。玩具都在草地上乱扔着,孩子们不知道哪里去了。轰隆隆的雷声从西边滚了过来。

“我猜每个人都睡着了。”理奇说着,随后把他的空冰淇淋盒子扔到了排水沟里。“你见过如此安静的一天吗?什么?难道说每个人都去海湾酒吧了吗?”

“喂!哥、哥、哥们!”比尔邓邦从他们身后叫了起来。“等、等一等!”

艾迪惊喜地转过头来。比尔骑着自己的爱车从卡斯特罗大街拐过来,他的后面紧跟着麦克——麦克的自行车几乎是崭新的,但是还是没有银箭快。

“哈——哟,银箭!”比尔叫嚷着。他骑着自行车疾驰过来,在艾迪3个人面前一捏车闸“吱——”车子停了下来。

“给巴比尔!”理奇叫着“你怎么样?”

“我很、很、很好。”比尔说“看见班恩和贝弗莉了吗?”

麦克骑了过来,跟他们走到了一起。他的脸上全是小歼珠。他问比尔:“你的自行车怎么跑得那些快?”

比尔笑了起来。“我也、也、也不知道。相、相当快。”

“我没看见他们。”理奇说。“他们也许先到那里了。现在正在唱着二重唱,‘蹦喳喳,蹦喳喳、呀——达——达——达——达——达、你看起来就像是一场梦,我的甜心。”

斯坦利用嘘声嘘他。

“他嫉妒了。”理奇对麦克说“犹太人不会唱歌。”

“哔哔——”

“哔哔。”理奇叫完,所有的人都笑了起来。

他们现在朝班伦进发了。开始大家还说些话,但是一会儿都静了下来。艾迪看着比尔脸上不安的神色,他想也许比尔也感觉到了奇怪的寂静。他知道理奇只是想开玩笑,但是似乎德里的每一个人今天都好像去了什么地方。街上没有一辆汽车,也没有其他的人。

“很安静,是不是?”艾迪说了出来。但是比尔只是点点头。

他们在堪萨斯大街紧靠班伦的地方,看见班恩和贝弗莉朝他们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叫。贝弗莉的模样震惊了艾迪。他的身上总是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但是现在她简直变成了一个外星人。她那瞪大的眼睛慌慌张张的;脸颊上有一道划伤;衬衣也撕破了;裤子上面粗满了胜东西。

班恩紧跟在好后面,不停地喘着粗气。

“不能到班伦去。”贝弗莉气喘吁吁地说。“那些男生、亨利维克多,他们到了那里。刀子,他有一把刀子——”

“慢。慢点说。”比尔迎上前去。

“她说亨利疯了,大比尔。”班恩说。

“操!你是说他以前正常过吗?”理奇说完,吐了一口唾沫。

“闭、闭嘴,理、理、理奇。”比尔说着,看了看贝弗莉。“说、说吧。”艾迪的手不由自主地伸进了裤兜里,摸了摸哮喘喷雾剂。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肯定不是好事。

贝弗莉尽量平静地简述了整个故事——从亨利一伙在街上抓住她开始。她没有说她父亲的事——那让她感到极度羞辱。

贝弗莉讲完故事,比尔低下头,双手插在兜里,静静地站着,银箭的车把靠在他的胸前,其余的人都耐心地等着。比尔想了很长时间,没有人去打扰他。艾迪突然意识到,这也许是最后的行动。

那就是今天为什么寂静的原因,是不是?

理奇想起乔治相册里面突然会动的照片。

贝弗莉想起了她的父亲那死白的眼睛。

麦克想起了那只鸟。

班思想起了干尸。

斯坦利想起了不断滴水的裤子,还有那苍白的胳膊。

“走、走、走吧。”比尔终于说话了。“咱、咱们到那、那里去。”

“比尔——”班恩叫出声来。“贝弗热说亨利真的疯了。他想要杀死——”

“那里不是他们的。”比尔用手指着前面的一大片到处是灌木丛的低地。“那不是他们的财产。”他严肃地环视着他们。“我厌、厌、厌倦了被他们恐、恐吓的日子。我们在石、石头仗中挫、挫败了他们。如果他们还、还想再来一次,我们只好奉、奉、奉陪。”

“但是比尔,”艾迪说“要是不只是他们呢?”

比尔转过失去看着艾迪。比尔脸上那种厌倦的神色真的吓坏了他——直到最后当他们再次在图书馆会面的时候,麦克才真正明白了当初比尔的感觉。他似乎被逼无奈、接近疯狂,几乎就像亨利一样要失去控制了。

“好、好吧。”比尔说“如、如、如果不是又怎、怎样?”

没有人回答。天空中雷声滚滚,愈来愈近。艾迪抬头看了看从西而来的乌云,一场大雨眼看就要来临。

“现、现、现在我告、告诉你们。”比尔看了看他们说“如、如、如果你们不愿、愿意去,我不强、强迫。那由你们自己决、决、决定。”

“我跟你去,老大。”理奇静静地说。

“我也是。”班恩说道。

“当然了。”麦克耸耸肩。

贝弗莉和斯坦利都同意了。最后是艾迪。

“我想你别去了,艾迪。”理奇说“你的胳膊还没有好。”

艾迪恳求地看着比尔。

“我要、要他。”比尔说。“你跟、跟我一起走,艾、艾、艾迪。我照、照顾你。”

“谢谢你,比尔。”艾迪说。比尔的那张厌倦而又几乎疯狂的脸似乎突然变得可爱起来。艾迪的心中涌起了一种激情;如果比尔要他死去,他也会毫不犹豫。

“比尔有最终决定权。”理奇说着,把自己的右手放进了左胳膊的胳肢窝下面,像翅膀一样扑腾着。班恩和麦克笑了笑,艾迪也微笑了。

雷声再次响起。这次就在他们的头顶炸响,大伙都跳起来,挤到了一块儿。狂风大作。

比尔看着斯坦利,说出一句奇怪的话:“你带了你的鸟、鸟、鸟类手册了吗?斯坦利?”

斯坦利拍了拍自己的裤子后兜。

“咱们走、走、走吧。”

比尔和艾迪并排走在前面,其余的人排成一行,跟在后面。到了那座小桥,比尔把自行车放到了桥下的老地方,然后大伙站在一起,四处观望。

狂风并没有使天变黑,甚至没有使它变模糊。但是景象改变了很多,每一件东西都好像是在梦中。艾迪感到一种熟悉的恐怖正向他袭来——他记得内伯特大街29号的房子里也是同样的光线。

又是一道电光划破了天空。艾迪连忙捂上了耳朵。一、二、三,随后霹雳一声巨响。

“今天早上天气预报没说有雨。”班恩不安地说“报纸说今天闷热。”

麦克抬头看了看天,说了一句:“从来没见过暴风雨来得这么快。”

好像是要证实一下,炸雷再次响起。

“走、走吧。”比尔说“咱、咱们把文、艾、艾迪拿的木板放、放到俱、俱、俱乐部去。”

他们走上了通向开阔地的小路。狂风过处,两旁的树木和灌木丛好像在窃窃私语。前方的竹林中,竹叶的响声很奇怪,就像是在敲着战鼓。

“比尔?”艾迪小声说。

“什么?”

“我想这只会在电影中才能出现,但是,”艾迪笑了一下“我觉得有人在监视我。”

“哦,他、他们就在那、那里,没、没、关系。”比尔安慰他。

艾迪不安地环视四周,夹紧了胳膊下的木板。

11

艾迪打开了房门。

一个血迹斑斑的人站在他的面前——那个人就像是刚从坟墓中出来的僵尸。艾迪的眼睛瞪大了,他还没来得及吸上一口凉气,亨利鲍尔斯的寒光闪闪的刀刃就向他刺了过来。

艾迪下意识地甩上房门——房门夹住了亨处的前臂,使他的刀子偏离了方向;随着“咔嚓”一声,亨利发出一声惨叫,他的手一松,刀子掉在了地上。艾迪飞起一脚踢过去,它滑进了电视机的下面。

亨利用尽全力一撞房门,瘦小的艾迪像木偶一样飞了出去,膝盖磕在床上,他不由得跪在上面。亨利冲进来,甩上了房门。艾迪坐起身来,嗓子发出了“嘶嘶”的声音。

亨利打了一个响指。“好了,同性恋。”他的目光在地板上源,寻找着刀子。没看见。艾迪伸手在床头柜上摸索,抓住了一瓶汽水。他拿起瓶子在柜子上用力一磕,打碎了它,汽水带着泡沫一下子流了出来。

亨利弯曲着右手朝艾迪走过来。“同性恋,让你再给我扔石头。”说着,他朝艾迪猛扑过来。

艾迪拿着半截瓶子一桶,正好捅在亨利的脸上,扎进了他的右眼。

亨利疼得干叫着,向后退了几步。他的眼眶里流出了黄颜色的液体;脸上的鲜血不住地涌出。艾迪高声尖叫着从床上下来,亨利又扑了过来。艾迪用瓶子一挡,亨利的左手深深地戳在了上面。亨利闷吼一声,右手一拳把艾迪打了出去。

艾迪飞了出去,撞在写字台上。他的左臂正好垫在了后面。他感觉过去的骨折的地方又断开了。一阵刺痛突然袭来,艾迪痛苦地咬紧了牙关。

亨利晃晃悠悠地站到了他的面前。艾迪连忙又抓住了半截瓶子。亨利全身是血,像一棵大树一样朝他扑倒了下来;艾迪把瓶子在胸前一挡,瓶子整个插进了亨利的脸膛。艾迪的左臂又是一阵剧痛。鲜血沾满了他的身上,他不知道鲜血是他的还是亨利的。

亨利像一条蹲鱼一样在地上翻滚。接着,他的身子一硬,打了一个滚。瓶子还插在他的了肚子上。

“啊!”亨利叫了一声,看着天花板,不动了。

一波波的虚弱感占据了艾迪。他慢慢地爬起,挣扎着站起身来。他摇晃着走到床头柜前,抓起了哮喘喷雾剂,用力喷了几下,然后回头看着地上的尸体。那是亨利吗?可能吗?是的。尽管他的头发变得花白,身体变得更胖,但是仍然是亨利。亨利死了。终于,亨利——“啊!”亨利叫着,坐了起来。他的双手在空中乱抓,好像要抓什么东西。他的那只瞎眼仍在流着液体。他转动着脑袋,看见了正向后退的艾迪,想要站起来。但是他刚一张嘴,一股鲜血从他的嘴里喷射出来,他又瘫了下去。

艾迪慌乱地抓起了电话,拨了一个“0”铃声不断地响起。

“快点,”艾迪心想“快点,你干什么?快点!快接他妈的电话!”

铃声响了又响。艾迪瞅着亨利,期待着他还能爬起来。血。到处都是血。

“总台。”一个可恶的迷迷糊糊的声音终于回答了。

“接邓邦先生的房间。”艾迪说“要快。”

“你确定要接吗?”服务生问“现在是3点过10分。”

“是的!快接!”艾迪吼叫起来。

“好的,好的。”服务生说“消消火吧,朋友。”

接着,铃声再次响起。快点,比尔,快点,快——突然一个可怕的念头出现在他的脑海里。要是亨利先去了比尔的房间怎么办?或者理奇的?班恩的?贝弗莉的?或者亨利先去了图书馆吗?他肯定先去过什么地方,要不然现在就是艾迪自己躺在地板上了。要是亨利已经去找过其他所有的人可怎么办?要是他们全都死了呢?艾迪越想越怕。要是电话再没人接,他就要尖叫起来了。

电话那边终于有人了。毫无疑问是比尔的声音,声音很小心:“你、你、你好?”

“比尔,”艾迪几乎给巴了“比尔,感谢上帝。”

“艾迪?”比尔的声音变低了,跟一个人说电话是谁打的;接着他的声音又亮了:“怎、怎么回、回事?艾迪?”

“是亨利鲍尔斯。”艾迪看了看地板上的尸体。“比尔,他来了我这儿、我杀了他。他有把刀,我想和那天他拿的是同一把。就是我们到下水道的那天。还记得吗?”

“我记得。”比尔严肃地说。

12

“艾、艾迪,听我说。我想让你叫班、班、班恩过来一、一下。”比尔说。

“好的。”艾迪跑到了后面。

他们现在已经走进了开阔地。

班思跑了过来。俱乐部洞口的门现在大开。比尔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看翻滚的乌云。

“什么事?”班思问。

“他们为、为什么不出、出来抓我、我、我们呢?”比尔问“他们就、就在那里。艾、艾、艾迪说得对。我能感、感、感觉到他们。”

“是的。”班恩说“我猜他们可能愚蠢地想等我们进俱乐部里去,然后再一网打尽。”

“也、也、也许。”比尔说着,突然感觉亨利是想让他们出来跟他决战。

它想让他们出来跟它决战。

然后被杀。

比尔突然明白了:他们将和乔治一样成为牺牲品。所有的7个人都是。他们的尸体也许会被发现,也许不会。那将依赖于它是否会保护亨利。是的。在外人眼里,他们只不过是被杀手杀死的。是它想让他们死。亨利只不过是它的工具。天哪!我该怎么办?

“比尔?”班恩焦虑地问。其余的人也围了过来。又是一个炸雷。灌木丛和竹林不住地狂响。

“比尔——”是理奇的叫声。

“嘘!”比尔一瞪眼,所有的人都安静下来。

比尔盯着前面的树丛,现在他的头脑已经豁然开朗。

乔治在一边,我和我的朋友在另一边。然后杀戮将会停止。

再次停止。

因为这样的事情以前就发生过很多次。每次结尾都需要某种牺牲。某种可怕的事件来阻止它。我不知道我怎么知道的,但是我就是知道、他们——“他们让、让、让它发生。”比尔嘟哝着“当、当、当然他们会的。”

“比尔?”贝弗莉恳求着。

他们让它发生。他们总是那样。事情总会平息。然后继续。

它、它——睡觉,或者就像熊一样冬眠,然后它再次开始。他们都知道,人们知道,他们知道只能这样。

“我带、带、带你们到、到这里是因、因、因、因为没有一个地、地方是安、安、安全的。”比尔结结巴巴地说出了他的话“德、德、德里就是它。你、你、你们懂我的意、意、意思吗?”他看着众人,每个人的眼睛里都流露出害怕的神色。“德、德里就是它、它!不管我、我、我们到哪、哪、哪里,它来抓、抓、抓我们的时、时、时候,他、他、他们都看、看、看不见,听、听、听不到,也不、不、不会知道。”他恳切地看着大家,接着说:“难、难、难道你们不、不、不明白吗?我、我、我们能做的只、只、只能是完、完、完成我们刚开、开、开始的事、事、事情。”

贝弗莉的眼前又浮现出那一幕:罗斯先生站起来,看着她,折起报纸,走回家去。他们看不见,听不见,也不会知道。我的父亲还想杀我。

麦克想起了在比尔家吃午饭的时候,他们自己做三明治吃,而比尔的母亲似乎根本没有看见他们两个,只是读着亨利。詹姆士的一本小说。理奇想起了斯坦利收拾得干干净净却空荡荡的家。斯坦利自己也有些惊讶,他的母亲在午饭时间几乎总是在家的。要是不在家,她也会留下一个纸条说在哪儿能找到她。但是今天没有纸条。汽车也不见了。就那么多。“也许和她的朋友德比一块购物去了。”斯坦利皱着眉头,开始做三明治吃。艾迪现在想起了他的母亲。当他带着木板出来的时候,她一句话都没有说——没有问他是否带了哮喘喷雾剂,没有告诉他什么时候回家,没有警告他不要和那帮野孩子在一块玩。她只是看着自己的肥皂剧,好像他根本不存在一样。

同样的想法出现在每个人的脑海里:他们从早上起来到吃午饭的某个时候,已经变成了生魂。

生魂。

“比尔,”斯坦利嗓音沙哑地说“要是我们从开普老区穿过呢?”

比尔摇摇头。“我、我、我想不、不、不行。我、我、我们会在竹、竹、竹林里被抓、抓、抓住,或、或、或者在沼、沼、沼泽地、或、或、或者小河里真、真、真的会有食、食、食人鱼,或、或、或者其他的东、东、东西。”

“如果我们离开镇子——”理奇嘟哝着。天空中一声愤怒的响雷。大雨倾盆而下。“如果我们能离开他妈的这个镇子,我们就安全了。”

话音刚落,突然一块石头从灌木丛中飞出,打中了麦克的脑袋。他摇摇晃晃地后退了几步,鲜血从他的头上流了出来。要不是比尔扶住他的话,他就得摔倒了。

“叫你们再扔石头!”是亨利在叫。

比尔能够看见其余的人都在四下察看,准备分头而逃。如果那样的话,他们可真的完蛋了。“班恩!”他厉声叫喊。

班恩看着他说:“比尔,我们得跑。他们——”

又飞过来两块石头。一块石头砸在了斯坦利的大腿上,他叫了起来。贝弗莉则躲过了另一块石头。

“你、你、你们还记得那、那、那一天吗?”比尔高叫“就是学、学、学校放、放、放假的那天?”

“比尔——”理奇叫起来。

比尔挥了挥手,眼睛盯着班恩。“那、那、那个下、下、下水道。抽、抽、抽水站。那、那、那就是我们要、要、要去的地、地、地方!”

“但是——”

“带、带、带我们到、到、到那儿!”

一块石头带着风声从灌木丛中飞出,砸中了比尔的脸。比尔眼前顿时一黑,麦克赶紧扶住了他。他的脸上先是麻木,然后一阵闷痛;鲜血流了下来。他用手一摸,摸着了一个大包;他看了看手上的鲜血,把它擦在了裤子上。

“叫你再扔石头,结巴混蛋!”亨利一边笑,一边在叫。

“快、快、快带我们走!”比尔朝班恩大声叫喊“到、到、到那个地、地、地方!到、到、到它那、那、那里的路!”

“比尔,你不知道!”贝弗莉喊了起来。

比尔愤怒地朝她——朝所有的人吼叫起来:“我知道!”

班恩舔着嘴唇看着比尔,然后他突然猛冲出去,朝小河方向跑去。一道闪电划过天空,紧接着一声霹雳。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飞了出去,打中了班恩的屁股。他叫了一声,双手扑倒在地。

“胖家伙!”亨利兴奋地叫着,从灌木丛中跳了出来。“让我教你怎么扔石——”

麦克从地上抓起了一根木棍,朝亨利打了过去。木棍在空中转了两圈,恰好打中了亨利的前额。亨利尖叫着,捂着脑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快、快、快跑!”比尔大喊“跟、跟着班、班、班恩!”

所有的人都跟着班恩跑了下去。亨利站起来,领着贝尔茨和维克多猛追。

班恩一面所喘吁吁地狂跑,一面慌乱地想:要是我找不着怎么办?要是我找不着那个抽水站呢?

但是他不能停下来去想;他的脚步一慢下来,比尔就推探搡着他,叫他加快速度。他的臂部很疼。贝弗莉说过亨利一伙想要杀死他们。他现在真的相信了。

班恩跑到了肯塔斯基河的河岸;他跑得那么急,差点冲进了水里。

“哪、哪、哪里?”比尔赶了上来。

班恩左右一看,心中更加发慌。河水已经涨高了。两岸的草木刷刷作响。

“哪、哪、哪里?”

“我不知——”突然他看见了那棵歪倒的大树,还有树下的那个洞口。那是他头一回来这里的时候藏身的地方。“那里!”他叫起来“那边!”

电闪雷鸣。大雨瓢泼。

“走、走!”比尔大叫。

班恩顺着河沿跑到了那棵歪倒的大树前面,爬了过去。艾迪在彼尔和理奇的搀扶下刚翻过去,脚下一绊,班恩揪住了他,两个人一块儿滚倒在地。艾迪叫出声来。

“没事吧?”班恩叫喊。

“我想是!”艾迪也叫喊着,站了起来。

理奇随后翻了过来,然后是斯坦利和麦克。比尔搀着贝弗莉爬上去,班恩和理奇在另一边迎接。她的头发湿淋淋地粘在头上;裤子都变成了黑色。

比尔是最后一个过来的。他刚爬上树,看见亨利和其他两个冲了过来。“石头!扔石头!”他一边从树上滑下,一边高声叫喊。

岸上的石头到处都是。所有的人立即采取了行动。7个人同时朝亨利他们开火。亨利3个冲到树边,又被一阵石头雨打了回去。

“还要教我们扔石头!”理奇一边叫,一边把一块鸡蛋大的石头掷出去。石头打在亨利的肩头,又蹦了出去。

亨利3个人连忙跑出了他们的射程之外,聚在了一起。一会儿,他们爬上了河岸,然后在树丛中消失了。

“他们想包抄我们。老大。”理奇说着,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没、没、没错。”比尔说“继、继续,班、班、班恩。我们都跟、跟、跟你走。”

班恩带着他们几个来到了抽水站。他们现在看到对岸有几个圆柱形的管子。有两个管子正把肮脏的黑水排进河里;靠近他们的一个管子的水流细细的,而且没有水泵嗡嗡的声音。那里的水泵已经坏了。

班恩看着比尔,有些害怕。

比尔看着理奇、斯坦利和麦克说:“我、我、我们得把盖、盖、盖子弄下来,都、都、都来帮、帮、帮我。”

圆柱上的铁盖有个把手,但是雨水使它变得很滑。班思走到比尔身边,比尔给他腾了个地方。

“现、现在,用、用、用力!”比尔大喊。众人一齐使劲。

“一、二、三,推!”理奇喊着号子。盖了开始挪动了。

“一、二、三,推!”现在洞口变大了。

“退后!”麦克高叫“要掉下来了!”

众人一齐后退,看着那个铁盖子掉了下来。它“啪”地掉在泥地上,翻了个个儿。

比尔朝里面望去。有一排铁横档通到地下的一汪水中。水泵有一半浸泡在水里,水开始从水泵的出水口处倒灌进来。

那就是他们要去的地方。

“艾、艾、艾迪。抓、抓、抓住我。”

艾迪不解地看着他。

“用你、你、你的那只好胳、胳、胳膊,就、就这样。”比尔跟他示范着。

艾迪明白了,但是他有些勉强。

“快!”比尔不耐烦地说。“他、他、他们就要来、来、来了广艾迪抓住了比尔脖后的衣领;斯坦利和麦克扶着他,把他的腿夹在了比尔的腹部。比尔笨拙地抓着上面的水泥达,小心地探身下去。艾迪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比尔放开了水泥边,抓住了最上面的横档。他开始一步步往下爬。他的脚踩进了冰凉的水里;然后他蹲下身,让艾迪下来。他深吸了一口气——艾迪把他的脖子勒得够呛。

他抬头看着圆柱口。那里离他的头顶有7英尺左右。其余的人都探头向下看。“快、快、快、快、快点!”他嚷着“都下、下、下来!快!”

贝弗莉先下来,然后是斯坦利、班思和麦克,最后是理奇。但是当他刚要探身,听见维克多喊起来:“亨利!那儿!多杰!”

理奇一回头,看见他们跑了过来。维克多打头,亨利手里握着一把明晃晃的刀子,疯狂地冲过来,把维克多推得跪倒在了地上。

理奇连忙探身下去。亨利明白了他要干什么,朝他怪叫。理奇哈哈大笑,把中指竖起来,朝亨利比划着。

“你们会死在里面的!”亨利愤怒地叫喊。

“瞧瞧着!”理奇嚷着,大笑不止。其实他的心里极度害怕,但是他却不能控制自己。

亨利向前猛冲,距离理奇只有20英尺远了。理奇疯狂地笑着,顺着横档爬了下去。

紧接着亨利的脸出现在洞口。“好了。”他朝下叫着“我来了。

把你们全抓住。“

他把一条腿迈了过来,探住了最上面的横档,然后又迈过了另一条腿。

比尔大声地说:“等、等他一靠、靠、靠近,我、我、我们就抓、抓、抓住他,把、把他扯、扯、扯下来,摁、摁到水、水、水里。知、知。知道吗?”

“是,总督!”理奇说着,伸出哆嗦着的一只手,敬了一个礼。

“准备好了!”斯坦利叫喊着。

亨利在第三个横档上停了下来。他向下看了看;他的脸上头一回出现了犹豫的神色。

艾迪突然明白了。他们一次只能下一个人。而且这里太深,不能跳下来。即使他们跳下来,7个人也正围成一圈等着他们。

“来、来、来呀,亨、亨、亨利,”比尔说“你等、等、等什么?”

“对呀,”理奇笑嘻嘻地说“你不是想打几个小孩子吗?来吧,亨利。”

“我们等着呢,亨利。”贝弗莉甜甜地说“当你下来时,可能会不喜欢的。但是如果你愿意,就来吧。”

“除非你是小鸡。”班恩加了一句,然后开始学小鸡叫。顿时嘲笑的声音响成一片。亨利左手紧紧握着刀子,低着头看着他们,脸变成了铅灰色。他忍受了大概有30秒,终于爬了出去。大伙一齐嘘他。

“好、好、好了。”比尔低声说“到、到、到下水、水、水道里。快、快、快点!”

“为什么?”贝弗莉问,还没等比尔回答,亨利的脸又出现在洞口;他把一块足球大的石头扔了下来。贝弗莉尖叫一声,靠上了墙壁。石头砸在了水泵上,砰地一声巨响,接着又蹦了回来,打在了水泥墙上,再有一英尺就砸上了艾迪。石头溅落在水里。

“快、快点!”比尔又叫起来。大家一齐拥进下水道里。

接着更多的石头飞落,碎石四处乱溅。

过了一会儿,石头停止了。比尔探头一看,只见亨利正飞快地顺着横档爬下来。“抓、抓、抓住他!”比尔冲了出来,理奇、班恩和麦克也冲了出来。理奇一跃而起,飞身抓住了亨利的脚踝。亨利一面咒骂,一面疯狂地蹬踏,想要摆脱理奇。但是理奇一伸手,抓住了一个横档,接着抱住亨利的腿,在他的脚踝上狠狠地咬了一口。亨利尖叫着,又开始向上爬。他的一只鞋子掉了下来,落在了水里。

“咬我!”亨利狂叫“咬我!操你妈的咬我!”

“今年春天我还得过破伤风!”理奇还在嘲笑他。

“砸他们!”亨利气得语无伦次了“砸他们,轰他们,返回石器时代!砸出脑浆!”

更多的石头砸落下来。比尔他们迅速撤了回去。

“现在是相持。”班思说“他们不下来,我们也上不去。”

“我、我、我们不上、上、上去。”比尔静静地说“你、你们都知、知、知道。我、我、我们从、从、从来不会再、再、再上去。”

所有的人都非常害怕。大家都看着比尔。没有人说话。

亨利的声音飘了下来:“我们能等一整天!”

贝弗莉看了看下水道的水管。里面黑乎乎的。她能看见那水泥管的三分之一都有水,而且水正在升高,如果水涨得太高,他们都得淹死。

“比尔,我们非得去吗?”

比尔耸耸肩。是的,他们非得去;要不然他们能去哪儿?被亨利他们杀死?或者更坏的是——在镇里其他的地方被谋杀?贝弗莉现在完全懂得了他的思想。他们最好去找它。引蛇出洞。理奇说:“你告诉我们的那个仪式叫什么?就是图书馆的那本书上说的?”

“除、除、除魔。”比尔说着,笑了笑。

“除魔。”理奇点点头。“你咬住它的舌头,它也咬住你的舌头。对吗?”

“对、对。”

“然后你讲笑话。”

比尔点点头。

“有意思。”理奇看着那黑乎乎的管道。“我连一个也想不起来。”

“我也是。”班恩说。恐惧占据了他的心,几乎要使他窒息。他感觉淮一的能使他镇静的,或者说不让他发疯的,就是比尔镇定坚决的表情,当然还有贝弗莉。如果让贝弗莉知道他有多么害怕,他宁愿死去。

“你知道这管道通向哪里?”斯坦利问比尔。

比尔摇摇头。

“你知道怎么找到它吗?”

比尔还是摇摇头。

“当我们靠近的时候,我们就知道了。”理奇突然说了一句。他颤抖着深吸了一口气。“如果我们非去不可,那么走吧。”

比尔点点头。“我是第一个。然后是艾迪、班恩、贝弗莉、斯坦利、麦克。你最后,理奇。每个人必须把一只手放在前面一个人的肩膀上。那里很黑。”

“你们要出来吗?”亨利鲍尔斯在尖叫。

“我们要从某个地方出来,”理奇嘟哝着“我猜。”

他们像瞎子一样排成了一列。比尔回头看看,确信每个人都把手放在了别人的肩头,然后朝那水流走去。比尔邓邦带着他的朋友们走进了黑暗,走进了他为弟弟所做的小纸船一年前所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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