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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

 

“到了,就在这儿。”她停下脚步,面向长廊的一面墙壁。

我转过身,不由得愣住了,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油画。

画中一位衣着华丽的女子正俯身亲吻一颗刚刚砍下,还流着鲜血的头颅,她身后的柜子里放着几颗或是腐烂或是变成白骨的人头。

“知道这是什么吗?”她仰望着画像说。

“是……莎美乐吗?”我不确定地问。

萨沙身体前倾,抚摸了一下画像,神情中充满了让人迷惑的满足感:“没错,正是莎美乐,我没想到会在酒店的角落里看到这幅画,这是一幅仿品,真品放在伯纳首都的金鸦王宫中。”

说实话,我不喜欢这幅画,因为内容实在恐怖,但为了讨好萨沙,我还是称赞道:“不愧是名画,笔触太震撼了。”

“是吗?可我觉得画家故意丑化了莎美乐,他把她画成了一个精神有问题的女人,瞧画中女人的脸,多扭曲啊。”萨沙遗憾地摇摇头,看向我,“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画技吗?抱歉,我对绘画不是很了解。”

“不,我是在问你莎美乐,你也觉得她是个精神有问题的女人吗?”

这倒是问住我了,我不由得把目光移向那副油画,画中的女王正带着一脸疯狂的表情,陶醉着亲吻着她曾深爱过的主教的头颅。

我迟疑片刻,实话实说道:“如果女王是个精神有问题的人,又怎么会带领伯纳王朝成为当时欧洲最强大的国家呢?所以她不仅没有问题,反而是个强悍、智慧,充满理智的人。”

萨沙笑了,她探过身体,一脸虔诚地亲吻了女王的裙角,然后仰视着她说:“当一个女人太过强悍的时候,男人们就开始紧张了,他们不允许女人比男人强大,就像这位画家,他要把她塑造成一个疯狂的人,而不是一位受过欺凌和迫害的普通的女人,否则其他女性也效仿着这位女王走上践踏强权的道路可怎么办呢?”

我惊讶地望着她,在既有认知中,女孩子想要脱离家庭的掌控,自己决定人生就已经称得上离经叛道了,没想到她竟然崇拜一位比男人更强势的女人。

“我爸爸的朋友来信了,邀请我们去马萨罗,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

“这么快。”我难受起来,有些舍不得她。

“没关系,我们可以通信。”萨沙说,“但我要跟你说的不是这个,你要小心了,我听到那几个男孩子在讨论你。”

我摇摇头:“别担心,我不会傻到以为我这样的女孩可以嫁给他们。”

萨沙也摇摇头:“嫁给他们?你连想都不要想。”

她转身望向窗外,说起了她哥哥的事。

“我哥哥在上大学,他平均每三个月换一个女朋友,他喜欢天真不谙世事的穷女学生。追求她们时,鲜花礼物、晚宴舞会,一样不少,他把她们宠得如同公主,可三个月一到他就立即丢开,女孩子一下从天堂跌落地狱,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于是哥哥说什么她们都顺从,变成了‘特别乖巧听话’的女孩,可惜她们的乖巧换来的不是爱情,哥哥时常跟他的朋友们吹嘘,被他抛弃的女孩子都变成了追着富家公子哥跑的女人,如果有需要可以介绍给他们玩玩。”

萨拉说:“我觉得女性贪慕虚荣没有任何过错,凭什么男人追逐富贵时,再无耻媚上、卑鄙阴险也理直气壮,女人却不行,我不喜欢的是,女人被玩弄却不自知。”

我们只相处了几天而已,她却对我说了这么推心置腹的话,我不由得感动:“谢谢,我都明白。”

萨拉又向前一步,站到了窗台边,远处的天空中弥漫着漆黑的积雨云,海鸟都飞回了内陆,仿佛预示着一场暴雨即将到来。

她望着窗下稠密苍翠的草木说:“我好想做一只鸟,就这么俯冲下去,然后自由地飞往远方,不需要任何落脚的地方,永远飞翔下去就好。”

她的面容在黯淡的晨光下苍白至极。

然后我听她说:“我要嫁人了,这次离开,就是去订婚……”

暴雨轰然而至。

海上狂风大作,雨水打在酒店的玻璃窗上噼啪作响,暗青色的水幕上映出我们两人扭曲的身影。

“他是什么样的人?”我问。

萨拉摇头:“不知道,没有相处过。”

沉默蔓延开来,像时光凝固住了思维。

我安慰她:“别担心,你父母一定会给你选个很棒的丈夫。”

萨拉微微一笑:“当然,那是个跟我门当户对的贵族青年,不但英俊,而且非常富有,是个很合适的结婚对象。”

可过了一会儿,萨拉又说:“你觉得婚姻是女人唯一的归宿吗?”

我愣了一下,不解地看向她。

“你有没有想过……女人也可以像男人一样有许许多多的选择,而不是只能把结婚作为人生的终点,就好像我们作为一个人,唯一的用处……或者说大家对我们唯一的期望就是嫁人,然后生孩子。”

“我……我从没想过这种事……”

萨拉笑了笑:“抱歉,我总有一堆奇奇怪怪的想法,你不要放在心上。”她拉起我的手说:“走,我带你去看拉斐尔的雕像。”

那天,她的手指冰凉,像柔软的琼脂一样。我一直注视着她的背影,总觉得她好像要把我带往另一处奇怪的角落,那里也将有一副巨大而诡异的画作,画中也会有一位女王,女王手持利剑,直指无数没有面孔的敌人。

……

第二天,天气放晴了,萨拉跟她父母离开了酒店。

像往常一样,照顾双胞胎午睡后,我独自坐在酒店花园的阳椅上读书。

没过多久,一道影子遮住了阳光。

“你在读《静静的兰河》?”卡梅伦先生的儿子休伯特正笑盈盈地望着我。

我急忙起身说:“休伯特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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