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宁都长这么大了。”/凌晨接机养父(剧情)
他不敢想象三年的噩梦就要这么结束了,更不敢想象结束的竟然如此潦草。似乎,这和他一路走来的颠沛流离并不相配。
所以说,清晨破晓的第一缕微光,到底是救赎,还是通往下一个深渊时,地狱之门的门缝中透露的微光?
他明明可以不管的。可以直接打车去找杜哲明,然后收拾东西迅速搬家,干脆地一刀两断。
可是不知怎的,他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不然,回去看看吧。
就一眼,如果他没事,那真的就要告别了。
他努力说服自己这行为不是出于善良,潜意识里,他已经为自己找好了借口——如果秦恪出了什么意外,那肯定和自己脱不了关系;如果他死了,那么自己就是第一嫌疑人。
几乎是抱着这样的想法,他又一次输入自己的生日,开启别墅门。
那么安静,诡异又可怕。
心里那种预感演变地一发不可收拾,他能感觉到心跳越来越快速,也有些喘不上气的心焦。
从一开始的走,变成疾走,最后变成跑。玄关,客厅,长廊。杜宁再一次暗骂为什么这房子大到不可思议。
如果是自己杞人忧天就好了。
终于,等他走到长廊顶头的那间房间时,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瘫坐在地面上的秦恪和满地的药盒药瓶,在他近期身处还有一把瑞士军刀和几颗白色药粒。
两盒美沙芬已经空了,那瓶去痛片也空了,至于散落的药片,不知道是两个中的哪一个,或者是别的什么。
再看秦恪,整个脸色都发白,摸上去更是不像活人的体温。
“这些一共148片药,你吃了多少?”
杜宁听见自己这么问,嘴唇都止不住颤抖。
“一盒美沙芬,99片去痛片。”秦恪乖巧地回答。
完全致死的量,如果杜宁再晚来一会,那秦恪肯定就没命了。
秦恪见他不说话,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也没精力去猜。他只扯出一个微笑,向他伸出手,明明是快死的人,说出的话仿佛恶魔的呢喃。
“你要知道我爱你。你死了以后,我会到黄泉路上去找你。
“亲爱的,我爱你。
“地狱见。”
如果回忆有味道,那么关于秦恪的童年记忆,一定会是又苦又涩的味道。没人喜欢这样的口感,就像秦恪曾经以为没人能拥抱他的不堪一样。
记忆里,家不是温馨的橙色调,是冰冷的昏暗的老宅,是有精神病的妈妈和家暴的爸爸。是唯一正常的姐姐远走他乡,是他逃了十八年才逃出去的高塔。
秦恪的妈妈叫路温疑,看着就是一个贤良淑德的温婉美人。在外人面前,她和丈夫秦致远是上层人士夫妻的典范,是人人羡慕的青梅竹马步入婚姻殿堂。可回了家,她是被秦致远囚禁殴打的金丝雀,是断了双腿只能坐在轮椅上被秦恪推着走的病人。
青梅竹马步入婚姻殿堂是真,可秦致远对路温疑的厌烦也是真。在二十啷当岁的时候知道了路家世世代代都有精神病以后,他就放弃了路温疑这个联姻对象。但路家有钱,路温疑又对秦致远有意。这场婚姻,似乎是一场多数人的暴政。除了秦致远以外的人都表决通过,便顺顺利利地敲定了婚事。
路温疑像永远生活在象牙塔的公主,不谙世事又天真的可怕。她真的以为遇到了真爱,也真的曾想过和秦致远一生一世一双人。
所以,当她发现秦致远有了婚外情以后,她先是哭的昏天暗地,又一狠下心,认为丈夫是被蛊惑的,干脆利落地解决了他的情人。
秦致远因此暴怒,如雨点般密集的打击落到妻子身上。他看了路温疑的泪水,只觉得烦躁。家暴的原因真的是因为妻子处理了他的情人吗,或许还是因为年少时迫于压力没办法拒绝的婚事锁住了他的一生吧。
但是,现在没必要顾忌了。
秦致远拿着铁棍走向路温疑的时候,心中满是大仇得报的爽快。
架空了路家,路温疑就是个空壳摆设了,断她一双腿,不过是为了让这颗棋子更好的为他所用。
又有什么关系呢?
五岁的秦恪躲在楼梯尽头的拐角处,听着路温疑响彻整个老宅的惨叫声和秦致远的粗喘。
那天就是秦恪童年噩梦的开始。因为和秦致远长的太像,秦恪常常被路温疑扣着肩膀质问,你为什么不能只爱我一个。
路温疑的精神病在丈夫家暴后频频发作,她幻听幻视,和一切臆想物斗争。她割手是为了杀死寄生在体内的不幸,她跳楼是想拥抱下一个春天。
她甚至把两个孩子当做自己不幸的根源,她以为,秦致远是不喜欢小孩,更不喜欢生了小孩的她。
所以秦恪常常被打到浑身青紫,可他好像从没有怪过妈妈。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堵着,于是自残就可以用无声的方式来呐喊。
割出的不是伤口,而是心声。
他只是想,如果有一个人能拥抱我的伤疤和不堪就好了。
如果能有人,愿意和我共享痛苦,愿意为我流泪。
上了学,他更是因为满身的伤疤,孤僻的性格和同学间的传言被同学孤立。那些背后潜滋暗长的议论像暗器,不经意间便能伤人。
后来,高一那年,杜宁拍了拍他的左肩,背着光而来。
杜宁笑着说,看你好像没什么朋友,我也是。我们放学一起回家吧。
那一瞬间,所有缠着他不放的潮湿触手应着声被斩断。
杜宁就是他的新生。
他抓住杜宁这一点希望不放,拼命的吸允,就像是婴儿哺乳那般渴求。毕竟,他从小没有朋友。
那变态的欲望是什么时候长出芽的呢?他也不知道。或许是第一次看见他含情的双眼,又或者是杜宁攥着他的手腕问他疼不疼。
反正,最一开始都是本能的想亲近,执念变深重了,便觉得非他不可了。
他还记得杜宁的手指轻轻地抚过手腕的沟壑,什么也没说。
无声后的拥抱最为动人。凛冬,他温暖的胸膛便是唯一有温度的地方。
秦恪最初和杜宁坦白的那个晚上,睡在杜家的别墅。似乎讲着讲着他哭睡着了,杜宁也在他旁边小憩。破晓时候他迷糊睁眼,看着阳光为杜宁鸦翅般的睫毛镶上一层金边。
然后他硬了。
秦恪躲在杜宁家的浴室里,本来想看片赶紧解决完,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片里的女优无论怎么表现秦恪都不感兴趣,甚至撸了半天沾了自己一手滑液都射不出来,硬到发痛。
最后做了一点心理斗争,幻想杜宁躺在自己被操射的画面才得以速战速决。
从那个时候感情就不再纯粹,后来越来越想要杜宁完全属于自己。
但是杜宁太受欢迎了,基本每周都有三四个人和他表白,或男或女。而杜宁本身又不擅长拒绝,只会脸红着说一句不好意思。
杜宁被表白的时候,他就站在旁边。或恼火或害怕,恼火他水性杨花又害怕失去。
毕竟,他从小接受路温疑的教育就是,自己的爱只是一个人的私有物,不能变得滥俗到人人都能拥有。
到最后,他等不及用正常流程追求杜宁了。只想把他撕烂,扯碎,都吃进肚子里,让他完全属于自己。想看着杜宁被自己操到没办法下床,成为一个只会嗯嗯啊啊娇喘的废物都好。
所以那天,秦恪失控把杜宁压在身下,肉体交合碰撞声阵阵,他一边破开杜宁的处女膜一边低喘,在他耳边沉吟说,宝宝,你里面好紧。
我爱你,我们在一起吧。
我会只对你一个人好。
反观杜宁,挣扎了又哭,哭了没用就骂,骂了还没用就打感情牌。
最后,嗓子哑了,他万念俱灰,盯着来回耸动的秦恪,说,我这辈子也不会爱上强奸犯。
所以纰漏就是他太心急吗,可他午夜梦回时总觉得如果正常追求杜宁也不会被同意。
没人会喜欢他这样一个精神病吧。
所以死了还是很值的,至少,这辈子拥有过爱的人。
秦恪吞下药之后是这么想的。他看到床边飞来一只彩色的蝴蝶,明明是夏天他还全身发冷,想吐却没有力气起身。就这么慢慢地失温,心跳因为滥用药物跳的越来越用力。
他都已经要闭眼了。可是房间木门打开的声音太大,他没办法忽视,只得抬起沉重的眼皮,努力看清来人。
杜宁又是背光而来,看着他的神情惊诧而复杂,似乎还红了眼眶。
秦恪此时的反应已经有些迟钝,他还在想,这如果不是幻觉,就是上帝给他的第三次新生。
“你和患者什么关系?”
“……朋友。”
穿着白大褂的主治医师看了杜宁一眼。面前的年轻人脸上是不正常的潮红,气喘声音也有些大。眼眶很红,像是刚刚哭过一样。
而病床上的人脸色是不正常的苍白,死人一样。她在赶过来时听护士说这人吞了99片去痛片,绝对致死的量,或许也就是送过来的及时,再晚一点就真没命了。
如果这人寻死都能被朋友这么快发现……那想必他们关系应该很好吧。
主治医生蹲身,温柔地问秦恪:“你吞的是美沙芬和去痛片?多少片?距离吞服大概多长时间?”
秦恪其实已经难受到脑子不清醒了,刚刚杜宁在挂号的时候他就想死了得了。胃里是前所未有的抽搐的疼痛,而他眼前成像是延迟状态,世界一片模糊,偏偏还要回答医生,“美沙芬24片,去痛片……99片。”
“那过了多长时间呢?”
“我……不知道,想不起来……”
秦恪怕是已经到了强弩之末,说话都没力气了。
旁边的杜宁连忙上前补充:“我发现他的时候大概是五点半,应该就在前后差不了多少。”
医生点点头。
现在刚刚六点,毒素应该还是没有侵入多少。主治医师吩咐旁边的几个看起来年纪很小的医生准备洗胃。
床四周的栅栏一被关起来,秦恪就有一种被宣判的感觉。他躺着闭上眼,感受医院地板那么流利,几个医生和杜宁手脚很快,到病房也很快。
医生让杜宁去到医院外的小卖店里买洗胃时备用的盆,说是医院里没有,都是家属给买的。杜宁看了他一眼,似乎是嫌麻烦,最终拗不过良心,匆匆走了。
医生将他推到病房里,过了很久都没有管他。他又是一阵想吐,可是没有可以吐的地方。只能继续隐忍。偏头时他看到医院窗户外为了防止病人轻生焊的铁栏杆,又是一阵不适。
其实杜宁动作已经很快了,只不过人快死的时候,都会有那种度日如年的煎熬感。
杜宁把盆递过去,看着秦恪吐出一些气味刺鼻的东西,没什么感觉。大概秦恪确实很难受,他后来都没什么东西好吐了,还是用手指催吐,发出难以形容的声音。脸色惨白而冷汗布满了额头。
杜宁看似是盯着他,实际上在发呆。
半晌,秦恪微微抬头,死死地盯着杜宁,黑色的瞳在清晨里格外明亮。他开口,声音像含了沙一般哑。
“为什么……要救我?”
杜宁看着他,神色非常复杂,眼眸被染上了一层说不清的情绪,却不说话。
“我以为,你会很乐意看到这样,”秦恪说:“我正在为我的罪行赎罪。”
杜宁别开头,话语轻轻的,像是什么都不在乎,“我就当我救了条狗吧,随手的事。”
秦恪这个时候还要笑。杜宁已经无所谓了,他站起身,从兜里掏出一个秦恪十分眼熟的手机,放在医院的床头柜上,并说:“医生一会要正式开始洗胃,一共两次。我刚刚通知了你的姐姐,她很快会开车来医院。然后,我们就再也不要见了。”
见秦恪又要急,又欲挽留,又想道歉。他转身,向前快走了两步,低着头说:“你不要再说对不起我了。如果你真的爱我,你从一开始就应该对得起我,”他自嘲地笑了笑,继续道:“我们就这样吧,后会无期。”
最后,给秦恪留下了一个决绝的背影。
秦恪看着他,怔愣在原地,忘了去狼狈地挽留。
其实秦恪在想,杜宁也许曾经真的期盼过和自己在一起吧。
只是现实通常不尽人意,而秦恪也不是一个多好的人。
不然,他刚刚告别的时候为什么哭呢。
杜哲明在德国的时候一直保持着早睡早起的习惯,作息十分稳定。但是八年来的今天,他第一次为杜宁破例。
三次跳楼未遂,两次割腕自杀失血过多被送进医院。似乎这些事都集中在他出国的最后三年。那三年,杜宁去找心理医生的诊疗结果,精神病的病情发展程度,大大小小的生理疾病不断。最后,实在撑不住了才办了退学手续。
而这些,他一概不知。
杜哲明出生就含着金汤匙,混了这么多年背后势力强大到可怕。他早就忘了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或许是小时候腿摔破了皮?不过他其实是很坚强的,摔得很痛也只是红了眼眶。
可是现在他却忍不住。眼眶酸涩又滚烫,摸摸脸,竟又是两把湿润。
怎么会有人的经历让人看了就心疼。
这个人又怎么会恰好是自己最爱的人。
杜哲明觉得,他出国的八年不是单单缺席了杜宁的成长,更错过了抢救那个完好无损的杜宁的最佳时机。
所以说,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杜宁已经死过一次了。
他在书房坐着一直没有动过。但是一楼书房和玄关隔着也不是很远,所以,有人输入指纹进家的声音,他听的无比清楚。
杜哲明踉踉跄跄地走出去,却发现杜宁脱了鞋以后就呆呆地站在玄关那里,似乎是不知道该做什么。
杜哲明眯了眯眼。仔细看,发现杜宁脸上的泪痕还没干,而脸色是喝醉了的殷红。
看到杜哲明以后,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事情,眼镜立马亮亮的,泪已经氤氲上了整个回廊。
杜宁先是抬脚一步一步走,随后快速奔向了站在书房前的男人。
“杜宁……你,你没事吧?”杜哲明发现杜宁的状态不太对劲,小心翼翼问道。
杜宁什么都没说,抱住面前的人。他靠上杜哲明的肩膀。流着泪的双眼浸湿了杜哲明得体的白衬衫。不过杜哲明并不嫌弃,任由杜宁依偎着,伸出手轻轻拍杜宁的脊背,感受到他颤抖时的弧度。
“对不起……唔,对不起……”杜宁哽咽着吐出一些简单的音节,都被布料遮挡住。只有“对不起”这三个字能被辨认出来。
杜哲明将手放在杜宁的头上,为他顺了顺头发,等到杜宁抬起头来用一双无辜的充满泪意的眼睛看着他时才轻声问:“为什么要道歉?”
因为知道了杜宁肯定有难言的痛苦,所以他说:“亲爱的,为什么被对不起的人要先说对不起呢?你要知道,被伤害并不是你的错。”
杜宁看着他,嘴唇颤抖,似乎是在组织措辞。
随后,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披露出某些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实:
他说,如果我是一个被人玩烂了的东西,你还可以一直爱我吗?
玩烂了……的东西?
杜哲明大脑一片空白,嘴巴微张,像是不知所措。
他第一次觉得眼前这个孩子如此地看不透。他多想读懂杜宁眼中隐喻的痛苦。
下一刻,杜宁像是失控了,踮起脚毫无预料地吻上杜哲明的唇。
一阵沉默。
杜哲明没想推开,杜宁也没想放手。
杜哲明不推开他,因为没反应过来,更因为轻举妄动后伤害到敏感的杜宁。
他们俨然一对正常地同性恋人,相互依靠。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暧昧不清。
又是两行眼泪滑落。杜宁像是吻够了,松开嘴微微气喘,眼睛红红地。
杜宁的脑中同样混乱,神经交错仿佛火花般炸开,他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在做的是就是实实在在的乱伦。只是下意识的寻求爱。
他只是在想,如果我已经脏透了,已经洗不干净了。如果我身体里有一条难平的沟壑,那么会不会有人还爱着这样的我?
如果我自己都不能救自己,那还有谁会救我?
于是他再次问出了先前的问题。
他问,你可以一直爱我吗?
“herrherigloer德语,意为亨利希?冯?格洛克纳先生,杜哲明的本名。其中,亨利希意为家庭的领导者,格洛克纳家族曾是德国最有名的贵族家族,如果没有其他顾虑,那么让我们开始今天的谈话吧。”
面前的心理医生金发绿瞳,很难不被辨认出是欧洲人。而这位女士正是在意志联邦都很出名的医生lena,被杜哲明特地聘来为斯特拉财团服务。
杜哲明看向窗外,只感觉夏天聒噪的蝉鸣和成簇的绿叶让人心烦意乱。心跳声大到即使这么吵也可以听到。
因为即使是外人看来神通广大、无所不能的斯特拉财团继承人杜哲明,也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莱纳医生那双碧绿的眼睛看着他,真诚又包容,很难不让他敞开心扉。
于是,他吸了口气,说道:“我——我的孩子,虽说和我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我一直作为他的监护人和他相处。就在昨天,他似乎受了刺激,情绪非常不稳定。然后……和我接了吻。”
莱纳的神情还是认真,并没有出现什么特别的神情,转而问道:“你的孩子有和你说什么吗?”
杜哲明顿了顿,随后言简意赅,点明他觉得问题的核心:“他跟我说对不起,说自己是……被人伤害过的,问我会不会一直爱他。”
“而且,我看过他的病例。他有非常严重的精神疾病,并且有强烈的自杀倾向和自毁倾向,我昨天并没有明确的回复他。我害怕他……出什么意外。”
“所以说,你的孩子在精神状况很不好的情况下,疑似被伤害后想在您这里寻求安慰,并且做了很多在别人眼里看来很不寻常的事?”
杜哲明没有说话,表示默认。
“那么,”莱纳笑了笑,继续问道:“你现在更想解决的是以后如何对待你的孩子呢,还是解决你孩子现在非常非常不乐观的状态呢?”
“或者,这两者我都很迫切希望得到答案吧。”
“那我们先来聊聊第二个问题吧。首先,我们要先知道,你的孩子为什么会出现呢?”
“我……我离开他有八年,老实说,他有很多疾病这件事,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
莱纳这时皱了皱眉,“我记得你说过你是他的监护人……八年,你没有和关注过他么?就算你出国了,你没有找其他人替你照料他么?”
杜哲明懊恼地捂着头,为自己辩解道:“过去几年斯特拉财团内乱,我切断了和所有可能成为我软肋的人的联系。每天朝不保夕,无数人盯着我的一举一动,等着威胁我或者拿我项上人头,怎么敢表现得和他多么亲近……我的那幢别墅里有管家,但是管家一直说他很好,我真的以为……”
“可是什么样的伤能让你的孩子罹患严重的精神疾病?你不觉得……这里面有些问题吗?”
莱纳似乎意有所指。
杜哲明思绪至此,眼神忽明忽暗,似乎蛰伏了一些阴翳。不过那也是瞬间,快到莱纳都没有捕捉到。旋即,他便又一副哀哀的样子,弱弱回答:“……是我的失责,可是现在该如何抚平他内心的伤痛呢?”
由此看来,会让经久不衰的格洛克纳家族的下一任家主头疼的事,便是怎么养小孩了。
毕竟,经济学教授和礼仪小姐从来没有教过他怎么对一个被伤透了的孩子。
“你知道吗,”lena温婉笑笑,回答他:“时间和陪伴,是治愈一切伤痛的良药。”
似乎兜兜转转许久,杜哲明又回到了去面对那第一个问题——
杜哲明和杜宁该怎么相处呢?以什么身份来相互陪伴呢?
“你喜欢他么?”
杜哲明骤然听到莱纳这么问,呼吸一滞,竟然有种心虚的感觉。他说:“没人会不喜欢他的。如果你见过他,你也会喜欢——不局限于爱情方面,更多的是对他这个人的欣赏,从外貌,亦或者灵魂。
“他是很会讨人喜欢的小孩。”
夸杜宁的时候,杜哲明表情很放松,甚至带上了自得。
莱纳勾起唇,似乎觉得很有意思:“这样看来你对他的评价很高。”
“是的。”
“那你准备以什么身份和他相处呢?只是监护人?或者……更进一步?”她玩味道。不只是出于心理医生的身份,其实为杜哲明服务三四年,他们的关系可能比上下属还更亲近一点。
所以她还是挺想八卦一下顶头上司的私事的。
杜哲明撑了撑额头,嘴角忍不住微微抽搐:“我已经接近不惑之年,而他才是刚刚要上大学的年纪,我如果那样,未免太连累他了。”
莱纳像是不明白,问:“那你的意思是?”
“绝不越雷池半步。”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神色也认真。
lena皱了皱眉,表情前所未有的显而易见,姣好的面容上满是不解。她话中不免带上了一丝咄咄逼人:“我尊重你的选择。可是老实说……他在和你接吻时,你有抗拒过吗?”
杜哲明沉默了。
因为当时,他反应过来以后,第一反应是享受并不是推开。
可能因为萦绕在自己鼻尖的属于杜宁的气味过于诱人,又或许因为他靠在自己身上的样子太过脆弱。
总之,他并不抗拒。他当时看着面前人委屈的神情,只想着,就算他要月亮,自己也要摘下来。
所以就这么吻着,不伦不类,色情又单纯。
他怕杜宁误解,又怕杜宁反应过于激烈。
疼爱,愧疚,弥补,在这一刹那,混作包容,夹杂在他目光的温柔中。
“如果你真的想不越雷池的话,你在那时就应该明确的拒绝他,可是你没有。你给了他一种虚幻的未来和希望,”莱纳说:“我曾听说过尼采的一句话——”
“好了,不要再说了,我知道了,”杜哲明没给莱纳留机会,打断了她,“我自己会考虑该怎么做的,谢谢你。”
其实他只是不敢想。自己那天表现得顺从接受,要是回头再表明立场,相当于给他希望,再让他绝望。
那样的话,杜宁得多难过?
他那么依赖自己,只怕是会感到无比痛苦吧。
谈话的时候,他们都没注意,外面下雨很久了。江城很多阵雨,来的匆匆阵势浩大。
杜哲明整理好衣服,拿起自己的黑色雨伞就走了,留下一个在磅礴大雨中决绝孤单的背影。
lena看着他,只觉得仿徨。
她心里有一种不平的感觉。像是不安,又像是担忧和焦躁。
半晌,她目送着杜哲明的离去,喃喃开口:
“hoffnungistdasgr??teubel,dasdasleidender?ndigverl?”
希望是万恶之首,它不断延长着人们的痛苦。——尼采。
你会选择怎么对他呢?
莱纳扒着窗户,这么想。
魔鬼曾经对我如是说:“甚至上帝也有他的地狱:那就是他对人类的爱。”
而最近我又听到魔鬼说这番话:“上帝死了,上帝死于他对人类的同情。”
杜宁脑海中闪过《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中的这两句话,只觉得表面的意思非常符合自己现在的境遇。
他其实也后悔自己心软的那一刻,后悔为什么要将秦恪救下。他明明可以永远摆脱这个人渣。
他更后悔那时自己喝了酒之后情绪不稳定,冲动地和自己的养父接吻,导致二人今天一句话没说,甚至连一面都没见到。
他总是这样,成全罪人,伤害最爱的人。对自己如此,对杜哲明亦然。
不开窗户时,车里很闷。开了窗户,雨水潮湿的味道随着微风扑面而来打他一脸冷意,颇有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感觉,只让他无端地打了个寒战,全身毛孔都要竖起来一样。
去郊外别墅的路上车很少,杜宁看着前方开始神游。
杜哲明会怎么想自己呢?会觉得自己是在乱伦?会对他避之不及?还是会觉得他在撒癔症对他置之不理?
可他转念又想,杜哲明那么绅士,那么温润知礼,应该不会这样嫌恶他。
但是杜哲明被强吻后,也没有太大的反应,甚至还抱着自己安慰,态度温和到有些狎昵。
隔天再起,杜宁都觉得有些不真实。
也许是商人心性,杜哲明太会办事,总之,他给了杜宁一种似是而非的救赎。
因为说是救赎,他若是想握,也握不住。
因为,被自己的孩子强吻,本就不太符合伦理。连杜宁自己都觉得羞赧,若是再封建一点的,直接一棒子打成乱伦。
但其实杜宁对养父的感情,已经悄然偏离了正常阈值。
不光是对监护人的感情,更夹杂着那种一见钟情的成分。
且不说他们本就亲近,因为雏鸟情节或者吊桥效应容易产生错觉;就单论杜哲明,成功的上位者,温柔而稳重,是那种大局在握的类型,任意一点都完美踩在了杜宁的性癖上。
更别说杜哲明那一张脸,鬼斧神工,俊美绝伦,怕是世界上再难得有二。
对于杜宁这种颜狗来说,真的可以疯狂爆灯了。
所以,从机场接机见面的时候,他对自己的养父就已经产生了非正常情感。
这情感像蛇果,那么危险,又那么诱人堕落。
杜宁叹了口气,有些伤神,目光不自觉向窗外瞟去,去发现自己车后不远处跟着一辆极其老旧的面包车,那车并不跟他太近,一直保持踩油门着能追的上自己的距离。
他皱了皱眉,感到有些不对劲。
杜宁属于那种开车会经常看后视镜的,大概是三年以来被秦恪的车跟踪太多次留下了什么后遗症。
他看了后视镜有几次,都能看见那辆面包车的身影。
就好像……在有意跟踪一样。
本能地,杜宁感到有些不适。他下意识地踩了一脚油门,想甩开面包车。
毕竟在限速公路上,没有人会想超速被拍。
他一边洗一转动着方向盘,一边又深踩油门。杜宁抽空看了一眼后视镜,本以为可以把那车甩掉,正准备劫后余生一般吐口气,可是定睛一看那车竟然也加了速跟上来!
这下杜宁确定,这面包车绝对是跟踪他的,并且来者不善。
那车和杜宁的车一同加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竟有了并肩的趋势,杜宁一咬牙,把油门踩到底,马达发出噪音,“嗖”的一声黑色跑车便一下就窜了出去。
这样……总追不上了吧?
毕竟suv的性能不是盖的。
但下一秒,那面包车又重新露头,出现在杜宁的视野里!这是明摆着要和杜宁硬碰硬。
杜宁暗骂一声我操,心想今天恐怕是得出点什么事。他牙关咬紧,后槽牙相互摩擦时发出异样的声音。双眼神经质地盯着前方的路,生怕一个不小心错过拐弯后高速冲下护栏。
可是……身后那车也疯了,马力加到最大,堪堪追上黑色suv的车尾。杜宁没有关窗户,他能感觉到那种虚无的寒意,风速很快,像是要割破他的皮肤。明明盛夏接近三伏,冷汗却遍布他的后背,甚至打湿了半袖。他抓着方向盘的手都在颤抖。
两车像是在争斗的蟒蛇一般,一黑一银,相互缠绕,谁都不肯让着谁。杜宁只觉得焦灼又煎熬,那车跟的紧,又不给他一痛快。简直是在鱼的头上磨铡刀,那种将至未至的临了更让人恐惧。
“他妈的……有完没完了?”他咬牙切齿道。
那车一面追上杜宁,一面开始把suv向护栏旁挤压。杜宁几乎立刻察觉到面包车的企图,心中警铃大作,暗道一声不妙。
就在他想减速再踩油门变向朝公路内侧开时,变故突发!
砰的一声,面包车狠狠地用车体撞上suv。相互挤压间,杜宁来不及顾忌其他,只得猛踩刹车。
可是车子本身很重,惯性大,制动期间是停不下来的,向前方冲击的过程中不可逆。而他没注意前方要拐弯,车子由着惯性猛猛撞破护栏!
“嘭——哐!”
气囊弹出来,可于事无补。
他只感到一阵失重。
以及,江水漫进鼻腔和眼睛的咸涩、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