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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道貌岸然

 

赵景明揉着发昏的脑袋,太奇怪了,跟做梦一样,但他脚上的步子没停,很快便回了纾峰。

山间空荡荡的,师父还没回来。

赵景明拿来一个碟子,将手中那带点心放入碟中,手上忙乎着,思绪也不断飘着:

他在细数着这两日发生的事,自从回了宗门后,好像就没闲下来过。本来只是正常招收弟子,结果碰到挑事的;这波刚解决完,然后又来了另一群挑事的,而且这群挑事的还牵扯到了楚长老,至于跟楚长老到底有什么关系,楚长老不说、师父也不告诉他,这件事就这么迷迷糊糊过去了……

今日,他本以为没事了,去看了一趟莫师姐又碰到事了,莫师姐和师叔下,还有那个花向阳,他们三个怎么牵扯到一起的啊?

这些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说白了,跟赵景明都没有什么直接的联系,他完全可以不管。但赵景明知道自己是个爱管闲事的,被他碰到的事,都不自觉的会去掺乎一脚。

“唉……”

赵景明想的投入,不自觉深深叹了口气,自己这爱管闲事的毛病该改改了。

“想什么呢,怎还叹上气了?”

身后突然出现一道声音,赵景明身子一抖,回过神来,他忙回头看向身后之人,待看清来者后,一抹喜色浮上心头。

“师父,您回来了!”

周枕山其实早回来了,只是赵景明过于投入,并未发现他。周枕山笑笑,在赵景明身边坐下,继续询问他。

“景明,你刚刚在想什么呢?”

“没、没什么……”

赵景明摆摆手,结结巴巴的回答着,他偏过头,躲避着师父带着笑意的目光,又补充道:

“我刚刚只是在发呆,真的!”

“好好。”周枕山语气里的笑意更甚了,“你不想说也没关系。”

“……”

赵景明低下头,指尖死死扣着自己掌心。半响后,他猛得站起身,将自己整个人砸进了周枕山怀中。

他把头埋在师父颈间,喃喃道:

“师父,您别怪我,不是我不想说……只是,这事我只是猜测,没有实质证据,我不好说出来的。”他指的是莫白离他们三个的事。

周枕山抚着赵景明柔顺的黑发,总觉得像在给小猫顺毛。他不由失笑,好半天才强忍下笑意,缓声道:“为师知道,为师没有怪你的意思。你长大了,很多事可以自己解决了,无论何事,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去做就好。”

“总之,无论出了何事,师父都替你担着,不要怕。”

听着听着,赵景明眼眶又红了,他将头埋的更低了些。奇怪,自己小的时候也没这么爱哭了,现在这个怎么了,动不动就哭,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矫情,忍不住小声道:“我知道了,师父……您是不是太惯徒儿了啊!您、您不怕我把天给捅了吗?”

周枕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拍着赵景明的背,跟哄小孩一般:“你要真有这本事,尽管去做,捅完后为师替你补上就是了。”

赵景明从周枕山怀中退出,脸上羞色更甚,他眨眨眼,委屈不已。

“师父!您笑话我……”

话是这么说,但是不是在开玩笑,或许只有周枕山自己知道。不过经过这一闹,赵景明的心情也好多了,他想起那碟点心来,忙将碟子往师父那边推了推,笑道:

“对了!师父,您尝尝,我自己做的。”

周枕山抬眉,有些吃惊,他看向那卖相并不算太精致的点心,打趣道:“你什么时候学的?没毒吧?”

赵景明眉毛蹙在一起,轻抿嘴,嗔道:“师父!”

周枕山抿唇浅笑,他丝毫不嫌那糕点油腻,白玉似的手直直捻起一块。

“好了,不逗你了,做的不错。”

闻言,赵景明也笑了起来,他双手撑着下巴,语气里满是骄傲,“师父!这是我刚刚去跟莫师姐学的,不过几个时辰,我就都学会了呢!不过这是第一次做,不太好看,以后就好了!”

“好。”

周枕山瞥了一眼他,总觉得隐约能看见条尾巴正在摇个不停,等赵景明说完后,他也敛下笑意,说起正事。

“景明,为师过几日要带人去剿灭断情门,你也跟着一起去。”

“?”

赵景明也收起笑意,他有些不解,为何突然要去剿灭断情门?这个宗门也没来挑过事啊?

周枕山没打算瞒着,将今日一早殿上高层的决定,以及刚刚他出去所为何事,通通告诉了他。

赵景明听完后,表情纠结,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

“”

“有什么话就说。”

周枕山不想见他这幅欲言又止的样子,“正好为师也想听听你的想法。”

赵景明自知,从小到大,自己任何心思都瞒不住师父,只好乖乖开口道:“师父,徒儿只是觉得,这断情门好像也没做错什么,突然要被灭门,他们是不是,有些倒霉了啊……”

他自认自己不是什么大善人,对待敌人从来也不会心慈手软,可他都是就事论事,别人没照惹他,他也不会去主动挑事。

说白了就是少年心性,嫉恶如仇、爱憎分明,不失为一种好的品性。可这样的人,无论是在并不安稳的仙界、还是凡间,总也容易吃亏的。因为这种人道德感太强,又喜欢管闲事,极容易叫不轨之人利用、或是背锅。

平心而论,周枕山是不愿去磨灭这难得的心性,他有实力,可以护住赵景明、可以让他在自己的庇护下保持这难得的善意。

可他也怕自己会出什么意外、怕自己有一天会被迫离开这孩子,到时候,被保护的太好的赵景明,碰上世俗这座染缸,又该怎么办呢?

——

周枕山沉默良久,他内心纠结着,终于还是说服了自己,他垂眸,掩盖下眼底的忧愁,循循善诱道:

“景明,这世间没有绝对的对与错、绝对的善与恶。”

赵景明眨眨眼,认真听着周枕山的话,周枕山见他听了进去,继续道:

“同样,这仙界也没有绝对的正与邪,一切都是利益,在绝对的利益面前,往往有些自诩正道的人会比邪派更加残暴。而这断情门,他们这次是很倒霉,但他们也绝不无辜。而为师除了它,受害者是他们,作为始作俑者的我除了获得利益外,甚至还能博个为民除害的好名声。”

“景明,你说,这是不是很有意思?”

没等赵景明回答,他又继续道:

“这一点,我和你玉师叔在创立宗门时就已经意识到了,所以,天诀圣宗从不自诩正派。既然不去装那个正人君子,那么做任何事,便都不要有心里负担。所以,就算那断情门是什么名门正派,天诀圣宗依然想除就除,没人会以所谓正派来批判我们。只要能过去自己心里这道坎,就可以了。”

“景明,说起来有些残酷,可这世道就是这样。利益、人心、算计种种。凡间是这样,仙界也是由人组成,自然也不可避免。”

“你要记住,莫要轻信任何人,所谓正派也不过是道貌岸然,他们往往邪修还要可怕。”

师父一口气说了好多,听完后,赵景明只觉得心里发寒,他感觉自己的道德高楼在慢慢坍塌。他不愿接受,可又反驳不了,因为他知道,师父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是对的,只是他不愿承认。

赵景明点点头,最终还是将师父的话记在了心里。

“师父,您说莫要轻信任何人,那玉宵师叔他们可以信任吗?”他声音小了下来,小到只有他们两个人可以听到。

“为师不会害你,你师叔他也不会的,至于你的那些小朋友们,也都是很好的人。这点你放心,为师让你小心的只是外人,是除了我们外的所有人,这其中也包括宗门内的人。”

周枕山伸手抚了抚他的头,抬眼看向天空,天色不知何时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时候不早了,回去歇息吧。”

“师父……”

赵景明没有起身,而是伸出手来拉了拉周枕山的袖子,似是请求一般呢喃道:

“我今日可以留下吗?师父,我一个人害怕。”抬眼,眼底似是有水雾,亮晶晶的,叫人不忍心拒绝。

周枕山看着他,忽的想起了玉宵多年前无意间的一句话。“他呀,应该是你唯一的软肋了吧。”周枕山当时不认同,可现在他却觉得好像也没错。

最终,他还是软了心肠,微微颔首。

“唉,你呀……”

“唉,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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