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0节
不过,徐怀携二女进山没能清静两天,一封快马驰送的急信就打破灯台架山雪后的宁静。
许蔚支撑到朝廷调派葛伯奕赶到荆湖南路接任制置使,在计划建邺动身返回建邺的前一天在岳州溘然病逝。
虽说徐怀对大越百余年所行以文御武之策很有微辞,但像许蔚、王禀这样的士臣,却也是由衷敬佩。
赤扈人第一次南侵期间,很难想象倘若不是时任太原知府的许蔚,率领文横岳等将吏及太原全城军民宁死不屈的固守孤城一年之久,这形势会恶劣成什么样子!
或许虏兵都已经渡江杀入江南了吧?
或许再无力挽狂澜的机会了吧?
也正因为亲领兵马奔袭太原,亲眼见到太原城中的惨烈,徐怀更清楚许蔚率领全城军民固守孤城一年,是何等的坚毅勇决,付出是何等的惨巨!
许蔚的身体在守太原时就垮了,之后一直是拖着病体任事,恐怕这次也是苦苦支撑等到葛伯奕到荆湖接任,才懈掉最后一口气吧?
这次赶往南蔡迎亲,返回舞阳途经襄阳与文横岳见了一面,文横岳的身体也很差。文横岳也多次上书说明自己身体的状况,希望朝廷能调派大臣接任襄阳留守,但建继帝真正能信任、能大用的大臣将帅太有限。
够得上分量的仅朱沆、钱择瑞等人,建继帝却又需要他们在中枢任事,不能身边连个能信任、差遣的大臣都没有。
当然,许蔚的突然辞世,也令徐怀想到建继帝的身体状况也令人担忧——建继帝这几年以来,承受巨大的压力,日夜操劳所致;积劳成疾。
七月时前往建邺觐见,郑怀忠与淮王府以及周鹤、高纯年等人,为立后及争荆湖南路制置使之位,暗中掀起不小波澜。
徐怀当时也意识到朝廷很多大臣,就是担忧建继帝的身体状况,不想大越出现外戚挟幼帝之威而把持朝堂的局面出现,都转而支持淮王。
建继帝最终没有用郑怀忠,而是用葛伯奕接替许蔚出任荆湖南路制置使,其实就是对周鹤、高纯年等人的妥协。
虽说徐怀当时就注意到这点,但他并没有真正的重视起来。
徐怀决定置身郑家与淮王府明争暗斗之外,除了他生性不愿意、不喜欢掺合到这种事情里去,更主要还是他总觉得建继帝的身体再差,也是正值年富力强的年龄,注意调养应该不会出大问题。
在建继帝的身体问题上,史轸提醒过徐怀,当时徐怀没有太在意,史轸就没有多说——这次他带着信使送过来关于许蔚病逝的信报,冒雪赶到山庄来,也是再次提醒徐怀重视这个问题:
“赤扈人即将征服党项,倘若陛下身体在某个时间出现问题,而新帝不能平稳登基,朝堂不能平稳过度,内部出现不可控的变乱,后果可能比汴梁失陷还要严峻、还要不可收拾……”
徐怀当然清楚真要出现像史轸所说的这一情况,后果简直可以说是彻头彻尾、谁都不能力挽狂澜的大灾难,苦涩问道:“我们能做什么?”
“……”史轸献策说道,“也不是完全做不了什么,只不过节帅需要取舍罢了……”
归途
溪水潺潺,树林里积满落叶,一只灰扑扑的野兔从树洞里钻出来,蹦跳到一堆枯叶上,红通通的眼珠子,警惕的朝四周打量。
“嗖”的一支竹箭射来,贯穿野兔薄脆的头颅,小短脚在枯叶里踢蹬了两下就僵直住。
蒋昂拿着一张简易竹胎弓走了过来,将野兔两只耳朵抓在手里提起来,掂量了一下分量,颇为满意的说道:
“还算有点肉,今天总算能打个牙祭了!干他娘,这才几天,老子都要饿成皮包骨了!”
“还亏得蒋爷箭术高超!”几名同时从南蔡城逃脱的头目,这时候见树林也没有其他猎物,都从藏身处走出来。
片晌后,负责警戒的赵善从远处的高树上滑下来。
蒋昂问他:“看到什么?”
“林子外有一道低坡,过去就有条两三百步宽的大河往南而去!”赵善说道。
“那便是沮漳河,河道有这么宽,距离当阳城应该也不远了。赵善兄弟,你对荆州不熟,这当阳,便是汉末名将张飞喝断当阳桥的当阳,沮漳河畔还建有当阳亭纪念这事。干他娘——当阳后世就没有出几个英雄好汉,埋没了这当阳亭!”蒋昂恨气说道。
从南蔡城逃出来,他们先从锁龙湖与西汊湖之间的水泽之间跋涉而过,赶到荆江与汉水之交。
当时除了梅渡、浔津等地为南蔡兵马控制,鄂州水军看到洞荆贼军如此不堪一击,残部又狼狈从千汊浦逃走,起了抢功的心思,几乎是倾巢而动,整日游弋于荆江、汉水之中,凡有民船过去都要拦截下来盘查一下,顺便捞点油水。
蒋昂、赵善等人没有办法从锁龙湖以南渡过荆江或汉水,只能起早摸黑,先赶到汉川北面的郢州境内,趁着郢州境内汉水河务松懈,劫了一艘渔舟渡过汉水,为逃过有可能大范围搜捕的追兵,横穿荆门县境进入荆山之中,再一路翻山越岭南下。
好不容易走到荆山南麓的沮漳河附近,数人衣裳褴褛,有如乞丐——而寒冬腊月,山里草木凋零,鸟兽冬藏,他们找不到什么吃食,一路忍饥挨饿,半个月时间都有些饿脱形了。
进入荆州当阳县境内,虽说诸多城池都在官兵的掌握之中,但这里距离洞庭湖更近,乡野早已为洞荆联军渗透。
蒋昂最早就发迹于沮漳河之畔,纠结一伙兄弟劫掠荆州、当阳等地的商旅为生,之后为官府围剿得厉害,存活不下去,才转战洞庭湖之中落脚。
他对这一带的情况非常熟悉。
众人也是到这时候才敢松一口气,却不知南蔡很早就将搜捕兵马收了回去。
溪湾深处,蒋昂等人席地而坐,用从农户宅里偷来的打火石点起一堆篝火,将剥皮的野兔拿树杈子架在篝火上烤得滋滋冒油,叫众人食指大动。
“爷,想啥呢?”赵善将一条大肥兔腿撕起来,小心翼翼洒上一些盐粒子,生怕漏了,拿干荷叶包着递给蒋昂,见他一副心事忡忡的样子,问道。
“这次不知道有多少兄弟逃脱,我实在没脸回东洲岛啊!”蒋昂将兔腿接过来,但想到这一战败得如此惨烈,身边就五六名大小头目跟随逃出来,顿时也不觉得这油滋滋的兔腿有多香了。
“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况那徐怀被称为大越军神,败于他手,不算什么丢脸的事,”赵善劝慰说道,“且不管这次有多少兄弟死里逃生,我们是铁定跟着蒋爷您的。何况东洲岛还有几百名兄弟以及那么多的家小,唯蒋爷马首是瞻,蒋爷岂能将他们丢下不管?”
“是啊,败给楚山军不丢脸,蒋爷千万不要灰心丧气,弃我们不顾啊!”众人也忙劝道。
蒋昂定睛打量众人片晌,问道:“你们果真觉得俺老蒋败得不冤,不以为俺老蒋太过无能?”
“蒋爷,这都什么时候了,我们怎会拿话诓你?”
赵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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