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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红丝绒礼堂和番茄G

 

夜幕降下来了,是吃过晚餐的时间。乔阅安来的时候江岩正在滑手机,在身旁拿一个宝特瓶占座。乔阅安看得想笑,顺手给他递了一杯手摇饮料。

找座位的其他男同学稀奇得一直瞧:“欸你们两个,竟然是认识的吗?”

江岩随口回答:“不然呢,谁不知道他。”

“为什么还有饮料,你们是来看电影的吗?”

“超神奇,像世界线融合了!”

男同学半真半假地谴责乔阅安没准备自己的那份,同班两年的感情真脆弱,吊灯把整座礼堂照得通明,涌进来的人潮都顺着阶梯往前面走,七嘴八舌闲聊的声音依然听得很清楚。

“其实我听过一个帅哥互斥理论……”

“干,帅哥互斥是什么,难道跟你相互吸引吗?”

江岩靠在这个容纳他们窃窃私语的角落里,笑着说:“你不要太明目张胆了。”

“这个算明目张胆?”乔阅安无所谓地耸一耸肩,“本来想买夏季限定冰块果饮,但你好像很多东西都不爱吃。”

“是啊……我不喜欢奇异果系列,喜欢中等甜度和绿茶冻,任何鲜奶,跟我多逛几次饮料店就知道了。”江岩自己插了吸管,然后侧头想看乔阅安手里那杯。

“和你是一样的。”乔阅安把豆乳奶盖的标签转给他看,又掏出来一小袋零嘴,“不讨厌番茄吧?”

“是喜欢。”江岩接过来看,鲜红剔透的果肉干,贴了标签装在透明的鱼骨袋里。

“家政阿姨新烤的。之前就感觉你很喜欢吃披萨上面的小番茄。”

“我姊姊也喜欢这个,排在她榜单上的低卡减重零食。”江岩就拆了包装,还很自然地像分享食物那样给乔阅安递一递。

“想起来超好笑,她在纽约读书的时候像假留学生,只擅长做微波食物。整整六年期间,都是靠家附近华人开的饮料店和厨艺很好的日本室友活下来。”

离家前的暑假,江淼被江太太抓进厨房紧急特训,她还是分不清楚高丽菜和萝蔓莴苣,在曼哈顿生活两个多月后,每天往家里传的简讯都是「吃了过期五分钟的香肠」「花生酱过期两个礼拜了,味道没变ㄟ」「冰淇凌混在泡面里竟然不错吃」「我做了辣炒鸡丁,超难吃」……

他们也会变得像那样吗?摸索着一起生活,买啤酒和牛排在庭院自炊,然后邻居被吓到报火警。江岩的厨艺天赋并没有比姊姊好很多,家政课的烹饪作业差点在超商买现成水饺,很想偷偷将家里的气炸锅搬去家政教室做烤地瓜。

“你烤蛋塔都会比烤地瓜好吧。”江淼在大洋彼岸嘲笑他,她的日本室友是一腔热血的灶咖天才,观看《中华一番》长大,从卤肉饭到蘑菇奶油浓汤全都会做,江淼的评价已经夸张到「因为厨艺真的太棒了,有时候会想娶她」这种程度。

礼堂观众席吊顶上的灯光已经熄掉了,江岩脑子里依然想着食物的事情,身旁欢呼和掌声雷动,他被乔阅安轻轻碰了一下手背。

“鼓掌,你们班导入场了。”

江岩抬眼去看,教数学的精瘦男子,个性谦和,会给他传简讯「你又偷跑,演练放在学校没拿!」和气急败坏的贴图。不知道演讲会怎么想的,班导要携班旗登场,他们班那一面画了班导头贴,和他的巴哥犬全是褶子的脸,摇旗起来只会显得搞笑。

毕业班25名班导师全部就座,校长先生登上演讲台,首先就是很不满意的腔调:“是不是还有人不知道学测哪天开始,你们猜猜看白天我听到什么话,拜托台风一定要登岛,最好别在周末,我要放台风假,我都不敢相信我的耳朵,学测倒数20周的时间!……”

“现在教室全都搬到一二楼了,不管去热食部还是福利社买饭都很方便吧,不准再不识好歹!”

依旧是熟悉的即兴演讲,下面的男孩们很熟练地鼓掌吹口哨,校长真的超扯,白天大扫除就有发现教室微波炉贴上他的最新头贴照片,附语「快点去学习」,干嘛,热便当时候也要盯着他们念书吗?

校长先生慷慨激昂地讲完话,资深教师和班导师们也做了发言,演讲会最后还有一个「呐喊」环节,喊着“学测满级”“要考顶大”“林思豪是白痴”什么都有,气氛很是热烈。

散会前校长大声宣布:“为了庆祝学测倒数计时20周,家长会给大家准备了熔岩蛋糕,回教室每人领两颗,不喜欢吃甜食可以送女朋友。”

有什么好庆祝啦!

虽然这样想着,熙熙攘攘的人潮还是很兴奋,有经过身旁的男生大声叫道:“阿岩不要跑,来跟我合影!……你们两个还黏在一起噢?太好了阿阅也一起来。”

其他男同学很吃惊:“为什么要跟他们合影,嫌自己不够丑喔?”

“都懂个屁啦,因为勇敢!”

**

「学测倒数20周演讲大会!拿到巧克力熔岩蛋糕,下次想吃椒盐口味烤地瓜球在外面排队要花半ㄍ小时真的很疯跟资优班大帅哥合影了,想到满级王牌其实没在全力备考就感觉自己好弱。顺便说一下两位帅哥都有锁账,想看更多照片追踪我就好学测北男中」

附图四张,发布时间两分钟前,定位是新湾市北部男子高中综合大楼礼堂会场。

“靠北,太卑鄙了吧!”

“中间这个猴子是谁,笑死我了,都不知道谁牺牲更大。”

滑到这条贴文的男生们笑作一团,江岩排队在等自己那两颗热量小炸弹,嘴里还咬着豆乳奶盖的吸管。在讲台登记分发甜品的林思豪看见是他,立刻发出很响亮的唏嘘声:“你快点出道,这样不管是女朋友还是申校名额,我都能多一点机会。”

“机会都是你的好吗,班长同学。”江岩笑起来,“我没打算交女朋友。”

林思豪可是国中时期就在和他当同学,当然一个字都不会信,曾评价「感觉是绝对不可能单身的长相」,他顺手在花名册勾好名字,嘴上还要再挑衅两句,抬眼就看见乔阅安穿过人群走到前面来。

“乔阅安,”林思豪伸着脑袋叫道,“什么意思,进我们班熟练得像走灶脚。”

“他帮我搬课本。”江岩解释道,一叠旧的讲义和演练,他和乔阅安带了笑意的视线短暂一碰,“就是这些,我喝完就自己拿。”

乔阅安跟这位邻班的班长打了声招呼,两个人并肩走了,林思豪和剩下排队的男同学面面相觑,一个激灵地摸了摸自己的胳膊上有没有鸡皮疙瘩。

乌云重叠,气象台每天都要发布暴雨预警,毕业班的孩子仍沉浸在鼓噪气氛里,从二楼走廊下来,就听到有人在集体发誓留晚自修。

未来真是一颗飘摇不定的种子,但是人海啊人海,真是奇怪,整个年级只有两个数理资优班,怎么能总是擦肩?

江岩知道乔阅安,确实知道,一年级的园游会正处在油桐花盛开的季节,遍地纯白的花瓣,阳光明媚。他们班票选通过的食物是烤肉串,林思豪将家里滋滋冒蒸汽的瓦斯炉架搬过来,江岩被安排坐在易拉宝旁边。

林思豪真是天才脑袋,又没有跟对面女校联办,为什么叫他来当吉祥物……江岩被热腾腾的味道熏到,浓厚的辛辣、焦香、黑胡椒,但怎样都比票选、莓果软糖,或者植物实验室钉在标本框里的百合花,他都会不高兴。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持续被纠缠,他的同龄人百分百恐同;可是做朋友更折磨,近距离地看他谈恋爱,乔阅安真怕自己张嘴骂他。

所以看到那条「恢复单身」的讯息时他实在高兴,配图又是比奇堡居民,表情有一点委屈。

乔阅安并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在候机室滑到的讯息,前往申城的航班两小时后起飞,岑顺正在他身旁查看期末成绩,脸像苦瓜一样皱起来。她说:“妈妈,我国写期末考了32分。”

好烂的分数!乔阅安简直想笑,但他心情很好,可以宽宥整个世界。乔女士却有些苦恼了,她问道:“你礼拜六上午好像是空的,想不想报国写补习班?我有认识的补教名师在环州路上课。”

又是重复的咬牙切齿,虽然更小心翼翼了……这一次江岩真有当地下党的自觉,投放闪光弹都是在ig发限动,明显是别人缝制的暖暖包收纳袋,狸花猫图案,拍酱油团子都有女孩子的手出镜。

于是乔阅安在学校自动贩售机碰到江岩买饮料时,简直想踢他一脚!前女友都没有退追踪,你是渣男吗?

然后江岩将那瓶果酢饮料取出来,他给乔阅安让出位置,微笑是属于邻班同学的那种认识。

如果乔阅安仔细观察那些照片,恐怕真的能发现女朋友是谁,因为岑顺背包上的公仔吊饰特别丑,1500的冷水壶像颗红色核弹……但他又不是受虐狂,怎么可能仔细去看?

再加上岑顺每天高强度发推,靠北作业题目学校十多条,转发搞笑迷因图和小动物十多条,每次一大堆从河道漂过来,乔阅安都会想「啊干脆隐藏她算了」,这场恋爱游戏就这样不可思议地发生,而每个人刚好都毫不知情。

直到暑假,乔女士临出差前让他来看妹妹一眼,不乖乖去补习班就算了,她担心小女儿整天拿甜食当正餐。岑顺面对哥哥的突然造访超级傻眼,求他走求了半小时,乔阅安顿时更加不走了,气势汹汹等着看是谁会来。

他绝不知道是谁来,那是特别的一天,阳光普照,两间列车车厢发出缓慢碰撞的声响,金属钩舌大概是那一刻才将两个人紧紧联结在一起。

**

这大概就是整个故事了,1000岁的红桧巨木听了也只是沉默,当然啦!它又没有喜欢的人。

但怎么会是岑顺呢?血缘是有魔力的,乔阅安本能一般戏耍她和照顾她,妹妹的眼泪是世界上很残酷的一种事物,因此他的市集帐篷。

数以万计举着标语旗帜的人群涌上街道,油彩的味道在阳光下蒸腾,人声鼎沸。当游行队伍经过高楼,二楼咖啡厅的客人隔着玻璃窗挥手拍照,补习班的孩子从座位跑出来张望,稚嫩的脸挤在玻璃窗前。

江岩不是和彩虹软糖饼干,邬小小在她身旁努力降低存在感,听到两个男生说“玩得开心哦”就点头如捣蒜,等他们走进人潮都没有反应过来。

“发生什么了,他们两个在谈恋爱吗?”邬小小喃喃自语着,“你在鹰目山吵成那样,难道是因为这个吗?”

“就是啊……不然是怎样?”

“那你跟江岩分手……”

“都怪我怀疑他是gay。”岑顺欲哭无泪,“……然后就变成真的了。”

邬小小错愕地看着她,半晌才认真评价:“头烧烧尾冷冷。”

“哪是,你还笑我……阿岩在报复我吗?可是怎么会是乔阅安啊?”

邬小小默然,试图安慰她:“好像其实还不错,这样也可以常常见面,不算关系破裂。”

“根本已经是另一种关系啦!”

岑顺默默悲哀一会儿,集合的时间就准备到了。她被耀眼的蓝天晃到眼睛,想了想,还是提起精神说道:“去买帆布袋吧,不然这堆东西怎么拿?”

邬小小赶紧赞同:“先看表演,晚上我借你疗愈漫画。”

“什么疗愈漫画,你的那些18禁吗?……”

……好像还是混过去了。

天际是威严刺目的亮堂,江岩情急时拉住乔阅安的手,早就被反过来紧紧握住,同龄人的手掌紧密相贴,温热薄韧,蕴藏着活跃的生命力。

现在随便找一间餐厅就好了,因为很容易碰到认识的同学……可是没有谁想要松开。

姊姊曾对他玩不腻的恋爱游戏大翻白眼,“就是在喜欢你的人中间挑你愿意的而已”,可是江岩都不知道是怎样走到现在,乔阅安将他搞得一头雾水,讲一半道理,剩下的……

虽然有猜到这家伙大概是在喜欢,眼睛忠贞如燧石,但谁像乔阅安这样喜欢,既嫌他轻蔑又嫌他草率,青春正浓的年龄,每次他不想太多思考,就温柔又激烈地逼迫他想问题。

爱情降临时有谁提醒吗?等江岩察觉的时候,他早就变得予取予求了……

乔阅安不再是徜徉在篇章外的一颗音符了,江岩轻轻看他一眼,彩虹旗帜正随着游行队伍前进,锦缎的影子在乔阅安脸颊上飘掠而过,神秘得像彩绘萨克斯风。

两个家庭都没有宵禁,他们能够玩到深夜,只要搭上最后一班捷运,就没有露宿街头的危险。在晴空白日下就令江岩犹豫的那句话,在夜幕降临时终于有胆量问出来。

他们刚吃完外食,鲜虾卷,鹅油拌饭点缀了梅渍番茄,广场一样热闹。再过数月换领到驾照,还能从高速公路开车去海边,在午夜之前回来,再绕去夜市买一份章鱼烧和炸鲜奶。

可惜他们现在只能在夜风中散步,乔阅安却突然听到江岩的邀请。

“你想不想去我家过夜?”

“虽然我父母和姊姊都在……但是你要不要来?”

**

江先生和江太太的礼拜六,在餐厅吃了一顿石斑鲜鱼汤,夜晚,喝掉整整两支麦卡伦的江淼从夜店玩够回家,顺便从夜市买了超大份量的羊肉炒面,电视一开,只剩下江岩还在外面鬼混了。

江太太收到「稍微做个心理准备」的简讯时还感到疑惑,她特意走到玄关想看一眼,敲密码的声音就在此刻突然响起来。

推开门时她的小儿子显然没意料到是这样的碰面,惊愕得愣在原地。而江太太瞄见他身后那名面生的小孩,面面相觑一秒钟,脸上立刻露出来「全体家庭成员紧急集合」的神情。

然后就是一番鸡飞狗跳,江先生和江淼原本将脚架在沙发凳上,双双跳起来掐掉烟,羊肉炒面盛在海碗里,浓郁的味道飘满整间客厅,电视里演员吵吵嚷嚷,江淼朝弟弟笑骂道:“你提前讲一声会怎样!”那样她肯定会买手作啤酒肉丸和德国香肠。

“欢迎来到红密林西区2段150室!”江先生带头鼓掌,三名家庭成员搞出来小型演唱会的气氛,乔阅安被吓了一大跳。

“不用紧张,这位小朋友怎么感觉有点眼熟?”

“人家是科展常胜选手。江岩,你真是谁都敢泡。”

江淼刚说完就被江太太撞了一下手臂,有什么问题,江岩都没有点狡辩呢!她小声说道:“我还不了解他,果然是他会喜欢的脸。”

江太太真怕她把人直接吓跑,结果自己也很激动,乔阅安坐在中间紧张得即问即答,脸都要红了!

江岩一时间哭笑不得。就当作一般朋友来玩其实也可以的……

像林思豪在国中就来得很熟练,能闭着眼睛自己翻两瓶养乐多,高二学生会竞选还特意跑来练习政见演讲江岩是他的助选团成员!。

——可是父母和姊姊就差询问恋爱进度了,交谈数番下来江先生简直像看另一名儿子,江岩解释说“这段时间都在和他准备申美材料,他之前在上寒暑校”,家庭成员都听得激动不已,好像这个消息是两人立刻要同居一样!

“小淼买的是四人份炒面,真不应该,我去烤一点蜜汁鸡翅和黑轮片。”

江岩赶紧跟着进厨房,看见江太太真的在开冰箱,急忙说:“等等,太夸张了……”

“哪里夸张,”江太太笑道,“其实你前女友来玩的话也是一样的,可是你都没有领谁来。”

“紧急家庭会议!”这时候江淼闯进来了,她瞟一眼江岩,毫不留情将他往外面推,“除了你,出去陪你男朋友。”

**

“还需要什么家庭会议?肯定一百分啊。”

“谁夜晚十点半邀请人来家里玩。”江淼瞪了她老爸一眼,“今天可是同游,难道特意来跟你打屁聊天吗?江岩又不能去摩铁。”

江先生听到这话简直目瞪口呆:“你这个进度有点快吧!”

“不然怎样?”江淼指指点点,“特别重要的,强吻他,然后就此走掉,吓人又遗憾的最终告别式……

如果不能谈恋爱,死都不会和他做朋友。

林思豪边走路边活动手腕,准备上场就大杀四方;乔阅安却被这种情感痹倒,让他的脚步急匆匆调转,林思豪傻眼得直喊他的名字,他头也不回说道:“我落东西了。”

江岩坐在座位上,刚翻开一本题本,但他很快听清走廊上的脚步声。绝对是跑上来的,只是一分钟没有见面的人……他错愕极了,动弹不得地坐在那里,让密集的心跳声越来越响。

知道那种感受吗?像血液奔流,隧道里听到风,明亮的白昼在这坪玻璃窗的幻影里波荡着,一只隼向他迎面飞降。

即使是最熟悉的、亲爱的同龄人,他一言不发,江岩依然感觉心脏像是被攥紧,下颌被微微抬起来,只能让那枚渴慕的吻在两人的唇瓣中间燃烧。

乔阅安的手指蹭着他的耳根,酒是众神的饮料,急促的叹息中间蒸馏出一种将熟未熟般的清香,江岩被缠着很深地吮吻,强烈的晕眩袭击了他,他感觉要缓不过来了。

对乔阅安从前的印象应该不会差很多,落拓,疏离,不轻易被察觉的不屑一顾,兴趣缺缺地走入人群。可是他有一对微钝的杏仁眼廓,面无表情时也有一点孩子气。他看向自己的眼神总是这么的、这么的……

刚才他从外面跑进来,一颗弹丸枪决般的眼神,江岩大概能猜到原因,只看一眼就心脏隐隐发痛,仿佛唯有接吻才能得到全部的慰藉。

一直到渐渐松开彼此,江岩都没能从那种神魂颠倒中脱离出来。炽烈又清新、微微酸涩而回甘的味道变得轻缓了,嘴唇上留有余温。

乔阅安在那张座椅旁半蹲下来,悄悄握着同龄人的左手,很温柔地摩挲他光滑的皮肤。

江岩垂着眼眸与他对视,感觉心脏很轻……这颤动的、久久的凝视最终让两个人都轻笑出声来,仿佛默坐在恋爱的海潮,每个人都变得神思恍惚。

“你知道吗。”江岩轻声说,“以前我就在想,没能跟你交朋友是很遗憾的事。”

“感觉那种好奇就像本部看双语部,男校看音乐班的女生……”

乔阅安有些想笑,轻快地回答:“我每天都幻想你做我男朋友。”

江岩感觉耳廓的温度从未下降,他盯着乔阅安吻一吻他的指骨,数秒钟后才慢慢挣脱出来。

“我想问你,那么长时间都只是注视和想象……后来有没有感觉差别很大?”

“应该有差?你很挑食。”

“……什么啊。”

江岩被逗笑了,透过日光凝望他,空气都变得无声沸腾……乔阅安想着,如果没有真正认识他,恐怕逃跑还来得及呢。拥有纯粹、洁白、无畏的灵魂,一双常青藤般温柔和永垂不朽的眼睛。

我不知道你愿意跟我谈恋爱。

这是最始料未及的事情。

新月份随着一种奇异的气氛悄然而至,红漆的校车停在北男中校门前,穿着制服衬衫的学生鱼贯而出,男校高中生这个月的见面礼,就是在走廊碰面时一拍对方,大声喊道:“禁止坚果!”

礼拜一的早自修是英文周考,江岩进教室时,林思豪正在座位上发表「国际禁尻十一月」演讲:“我特意做了30天日历卡片,成功就画勾失败就画叉,大家互相监督……”教室里充满快乐的叫喊声,画面很是荒谬,最后是英文老师一脸悲痛地闯进来,这群男同学才作鸟兽散。

英文老师是名毫无威信的男子,相比办公室其他漂亮时尚女老师,惟一的优势是会拿乌克丽丽在课上弹唱《heyjude》或者《dubwaystodie》,曾经期初考输隔壁班的厌世脸被偷拍下来,变成了班级群组的表情贴图。

这些男孩装作低头翻英阅考卷,嘴角咧到耳根下,他差点气死:“刚刚是在干什么,很快就公布英听成绩了,是不是想考的科系都不采英听啊?”

整间教室的理组生睁着眼睛看他,英文老师沉默几秒钟,不知道该怎样继续骂,林思豪怕他走下来,偷偷把30天日历翻过一面,江岩瞥见差点笑出声。

英文老师又苦口婆心说道:“很快就是学测报名缴费,再下周又是三模,整天嬉皮笑脸,倒数100天翻墙看附中园游,倒数30天看演唱会,倒数一个礼拜就去拜文昌帝君了,以为老师都不知道吗?……”

英文老师啰嗦一遍终于走了,林思豪悄悄说:“欸,可是读男校就是会变猴子啊!”

他又自言自语:“或者变成甲。”

江岩的座位就在他旁边,眼神很古怪地看过来一眼,林思豪不明所以地摸了摸脑袋。

两天后的早晨,江岩和乔阅安爬上校车,林思豪一看见他俩就大声喊道:“英听成绩出来了!你们知道吗?”

的照片;随即又想起乔阅安当然也见过他,撞球社的资料只占据一隅,就在这里拍照,又确实这样亲密地带他来了……藏蓝色墙壁,无影灯,木制球杆,赛制表持续地空旷。

两人突然间的沉默让乔阅安看了过来。这种沉默使他的眼睛里跳动着异样的光。

藏蓝色的小世界,在撞球表面流动的鲜红与溏心蛋黄的光泽,没有历届社长的照片墙在注,暧昧无声。

球杆被随意搁在球台上,乔阅安正悄然望着他,另一盏无影灯倒悬在他身后,银灿灿的光绳照耀下来,分割出明亮和曚昧的影子。

他的男友,神色静默的标致的脸,简直像只凭清水果腹,一身清白地游戏人间;可是凝望着他的时候,眼眸中间仿佛总是闪跳着一簇微小的火焰。

一双求爱的眼睛……

江岩根本无法拒绝悄无声息的靠近,乔阅安的手指摩挲着他的脸颊,蹭出细微的声音。他的同龄人很轻柔地碰了他的嘴唇,温暖的触感慢慢滑入唇瓣中间,那些美妙的气息、在近距离看不真切的眷爱眼神,都温柔地裹紧了他。

门被紧锁了,密室一般……在走廊尽头沉默。房间里只剩下错乱的喘息和黏稠水声,绵密的吻让身体都升温了,颈间微冽的气息被晕开,他们情不自禁越吻越深,很快就变得意乱情迷起来。

藏匿在男校里的亲密关系禁不起挑逗,平日停留两秒钟的对视、有意无意蹭过的指尖,一旦躲进角落,就能迅速演变为欲火焚身。

那些吻悄悄变成了情色般的味道,乔阅安的左手已经从棉麻背心下面伸进来,隔着衬衫的布料揉着江岩的身体,情欲顷刻间复苏。他的乳尖被蹭得悄然挺立,单薄的胸膛起伏一片,江岩知道在背心凌乱的遮掩下,那些鱼眼似的细纽扣早就脱出好几粒……

他逐渐被抵在熟悉的胸膛和绒球台中间,被吻和摸得不自禁颤抖,手指在绒灰色台呢上按出了指印。

这种感觉让江岩既兴奋又难为情,他的身躯是时而静谧时而汹涌一片海,他不久前也才知道这件事情。

他的身体竟然也如此想念他。

乔阅安也早就情动了,灼烫的部位抵在江岩双腿中间,轮廓隔着旧制西裤的面料描摹出来,烫得他一阵晕眩。江岩情不自禁往下面摸索,用掌心缓慢揉着,乔阅安就从他的手腕摩挲到手背,淡蓝色的血管蛰伏在肌肤下,像月亮的筋脉。

再缠绵下去就真的湿了……江岩半阖着眼睛,很轻地推了一下同龄人的肩膀,他连唾液都咽不回去,有些红肿的唇瓣微微闪着水光。

“脱了……我不想射在裤子里面。”

乔阅安听见他又轻又哑的嗓音,耳鬓厮磨着说很下流的话,手指丝毫不犹豫地松开裤扣,胯骨的肌肤像礁石上的白贝壳一样,很轻巧地滑落出来。

他的脸颊和颈口都泛着潮红,眼睑微微掀起来,含着笑意说:“你没有在意那些禁尻游戏吧。”

衣料弥漫着干燥的微香,叹息又是潮热的。

乔阅安想自己大概也在微笑,在从前爱欲的梦境中,他都不敢将他想象得如此大胆,他有一种轻微窒息的感觉,像体内燃烧着火,被情欲支配着抚摩那对胯骨,缓慢地往后面揉去。

“要不要玩点别的?”他听到自己这样说。

江岩被突然翻过身的时候懵了一瞬,他被按在球台边缘,眼前像他打撞球无数熟悉的时刻,子球散落在它们的细绒床幔上,只是被他慌乱的手指一拨,发出轻微的碰响。

他还没变得清醒一点,后颈就落下炙热吐息、无数湿润的吻,西裤和内裤都被褪至腿弯,乔阅安从背后紧紧搂着他,一具滚烫的性器顶进他光裸的双腿中间——江岩慢半拍才意识到这件事情,脑袋一瞬间充满错愕的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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