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痕(下)
“……你也会疼。”
长痛不如短痛。
我手上的力度更大,摁得他后半句话没了声音,变成一串无声的。胎儿在我的手下挣动,隔着一层肚皮,往我指引的方向走。
我能感觉他,他好小,但是他让时燃好难受。
胎头的位置慢慢松动。
“嗯哈……”他撅起p股,喷溅的羊水在空中划出一小截光亮,啪嗒掉在地上。
一小块毛刺刺的头发蹭住我的手。
“再加把劲,我摸到他了!”
“哈,哈啊……好!”
那块胎发磨磨蹭蹭吞吞吐吐,折腾了很久,顶上多余的羊水都已经凉透了,还是只有那么大一块。
那块肌肤被撑得很薄,我小心摸了摸,换来他的哀求:“别碰!”
他一说话,力气一歇,那块就缩回去。
虽然很残忍,但我不得不面对这个事实:胎头卡住了。
他显然也意识到了,两只手换了个姿势继续撑着,扭过头来对我笑笑。
很苍白的一个笑,但他眼睛闪闪的,又好像是期许。
“我兜里有一把剪刀……陈最,你,你肯定最明白应该怎么做吧……”
很小巧锋利的一把,藏在他胸前的口袋里。
“什么时候带的?怎么不告诉我……”
时燃摇摇头,把手指挡在唇前,比了个嘘的手势,又指指肚子:
“我疼……”
剪刀闭合的声音很清脆,清脆到了刺耳的地步。孩子的脑袋挤开那道切口,像鼹鼠一样钻出来,个头不大,但偏偏卡住。
如果不是因为他是时燃的孩子,我一定会给他脑袋上来几巴掌。
“啊……”
我顺着他用力把孩子往外带,他惊呼一声,娩出小半截身子,剩余的羊水和着红色液体落下来,淅淅沥沥。
那把剪刀再次派上用场,用以剪断脐带。小孩儿哭声很大,仅限于在我手里哭声很大,一到亲生父亲怀里,就乖得像兔子。
我叹口气:“啊,看来我真的不会哄孩子,幸好有你。”
幸好。
时燃笑了笑:“陈最,谢谢你。”
我摆摆手:“小事一桩啦!”
我们并肩坐着,看向同一片天。天边渐渐有了光亮,最先见到黎明的,会是富人区背后的那条街。
但愿这光可以取代那里的灯红酒绿。
我的手轻轻握住他的手。
“时燃,天亮了,和我回家吧。
他的眼眶红红的,但始终没有眼泪掉下来。
我也始终没有收到他的回答。
***
一周后,时燃带着孩子,不告而别。
从此,了无音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