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我的母亲故去多年。”方镜辞唇角还带着笑意,只是眼神微冷,无端瞧得人心底发寒,“父亲您是忘记了,还是打算再做一次鳏夫?”
方尉恒一时语塞,半晌没说出话来。
方镜辞倒也懒得理会这对夫妻,低眸凝思着回礼。
只不过,他的回礼还不曾想好,安国公主那边倒是先发生了意料之外的事情。
四月底,河水涨潮。往年防汛做得好,不曾闹过水患。但谁知今年南方的堰河不知怎么就决了堤决堤,淹了两岸三十余里地。一时间难民无数,民怨沸腾。
兴致勃勃等着选秀名单的小皇帝这下也没了心思搞选秀,连夜宣召顾相、六部尚书等多位众臣入宫。
方镜辞跟着于公公进入政合殿时,就瞧见数位大臣眉头紧锁,俨然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他环顾一周,微一皱眉,下一瞬又舒展开,恭敬地向小皇帝行了个礼。
小皇帝正浮躁着,随意抬了一下手示意他起身,不等他站稳就急吼吼道:“皇姐已经前往南方受灾之地。”
方镜辞微征一下,才反应过来这话就是对他说的。
“公主殿下为何……”话出口一半,他就已然明了。
兴丰城总兵唐毅曾是安国公主部下。
“兴丰城总兵唐毅曾是皇姐麾下左先锋,这次水患唯独兴丰城幸免于难,皇姐牵挂至极,这次匆匆赶去。”
“只是如今南方水患未消,皇姐贸然而去,朕十分担忧她安慰。”
安国公主虽然凶名在外,但也是大庆守护神,四海闻之皆惧。倘若她出了意外,别的不说,光是虎视眈眈的南齐大约就会头一个燃起战火。
对刚恢复不久生机的大庆来说,无异于一场灾难。
方镜辞有章 明白他为何宣召自己来此了。
难民
五月的天已经很炎热了,一群衣衫褴褛的流民也已经走了很久,但是距离兴丰城还有很远的路。
有人抬头望了望头顶的太阳,只觉得天旋地转,好似下一瞬就要倒在地上。他身侧的人见状连忙伸出手扶住他。
可那人也早已是强弩之末,被这么轻轻一压,顿时两人一齐跌倒在地上。
身侧其他人见状,却都默然无视,目光呆滞地朝前走着。
自从堰河决堤之后,堰河两岸这样的难民还有很多。虽说周边不少城镇都已开仓放粮,但是难民问题解决依旧缓慢。
方镜辞抬手擦了擦额间的汗水,袖子上已经干了的泥块直接掉了下来,落在衣领上。
虽然那衣领上也是很脏,但他依旧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然后极为自然的将那细碎的泥土弹去。
一行人都是满面愁苦,又饥又饿,没有人会注意到他这个细微的动作。
走得太久,大人都有章 受不住,队伍的孩子就更别提了。稍微懂事章 的孩子跟父母一样,忍着饥饿,唇上干得起皮,也不开口哭闹一下。但是还在牙牙学语的孩子就忍受不住,一个劲地哭泣。
方镜辞摸了摸怀里,那里还有半个已经干到发硬的馒头。
他这一路上跟众人一样,什么都没吃,此时腹中甚是饥饿。这半个干硬的更像是一种寄托,时刻提醒着他要把这群流民带到一个能得吃得上饭的地方。
而且他知道,这种时候他反而更不能把这馒头拿出来。
不过当听到队伍最后那孩子微弱的哭声,他终究还是有了片刻的心软,慢慢落到了最后,悄悄将那半个馒头塞进了孩子母亲的手里。
那母亲满脸泥脏,看不清年纪,但是还能看出她那一刻的欣喜若狂,与微红了眼眶。
方镜辞什么都没有说,馒头塞给她之后就快走追上前面的队伍。
可是在同一个队伍里,尽管他塞馒头的动作小之又小,但是那母亲拿馒头喂给孩子时,还是有人发现了。
一时间,不少人都停下了脚步,看向那对母子。呼吸间,还能听到不少人咽唾沫的声音。
人在脆弱的时候,贪念最容易招至魑魅魍魉。
方镜辞心道不好,准备朝那对母子跟前挪去。
然而这种时候大家都在观望彼此的动作,他只稍稍动了一下,就有人按捺不住,朝着那对母子奔了过去。
方镜辞暗骂了一声蠢,然后也快速朝着那对母子赶出去,然后挡在他们身前。
人在魑魅魍魉的引诱下,什么纲常伦理都化为乌有,只看得见眼前想要的一切。
倘若有人不知好歹挡在身前,那么心底的贪念将在魑魅魍魉的利用下,化为实体,将眼前挡路的一切都撕毁。
方镜辞一个人根本无法面对眼前逐渐妖魔化的众人,无奈之下,只能转身护住那对母子,将他们死死保护在自己身下。
这群人已经很久没有吃过饭,但是这一刻,力量、速度,在饥饿与不甘的驱使下,都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他们叫嚣着,愤怒着,将所有的怨恨不满都发泄在眼前这人身上。
而方镜辞只能忍受着来自这群状若妖魔的所有攻击。
有那么一个时刻,他甚至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就要死在这里,死在这样一群被饥饿不甘妖魔化的难民手里。
就在这时,一支白尾利箭破空而来,直接穿透一个高高举起拳头的人的手臂,洁白的尾羽被染成血红色,打着颤直直钉在了不远处的空地上。
一声惨叫惊起,不少人都愣住了。
方镜辞在这样的时刻朝着那支箭来处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