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这些年住在偏远的半山别墅,离群索居。除了霍念生时不时来找他,陈文港几乎很少见人。霍念生给陈文港提供住处,供他衣食,和他上床,与豢养无异,没说打算持续多久。
这样的日子,陈文港自知堕落,只是得过且过。
他一度以为自己下半生也就这样过去了。
霍念生的私人助理是个叫aanda的女人,是她打电话告知陈文港这个噩耗:游轮在海上失事,老板意外身亡。事情发生得突然,她亲自开车来接陈文港,赶去见霍念生最后一面。
在太平间里,霍念生的遗容很安详,陈文港平静地看着他,一句话也没有说。
aanda暗暗地有些为雇主不值,就这么一个枕边人,到头来,至亲至疏夫妻。
她还是那个公事公办的语气告诉陈文港,这场意外更可能跟家族内部斗争有关系。
之后十分忙碌,又有律师来找陈文港——霍念生生前曾立下遗嘱,把全部身家都留给他。
陈文港在律师带来的文件上逐份签字。签到最后一份,钢笔迟迟没有落下。
aanda向他看上一眼,愣住了。陈文港眼眶红着怔怔出神。他只有那隻左眼是完好的,右眼换了义眼,一滴眼泪砸到钢笔尖上,墨水洇开。他笑笑,扯了张纸巾来擦:“见笑了。”
律师还给陈文港带来一封霍念生的绝笔,是他离开人世前写下的,密封在空酒瓶里。
所有人都离开房间。剩下陈文港一个人的时候,他打开这封信。
陈文港想不出霍念生能留些什么话给他。他脑子里不像他脸上那么平静,展开,看了好几次才看懂汉字,霍念生写道:“……我从来不知道,你有没有真正地爱过我一次。很遗憾,这辈子也许再也没机会知道了。我给你留下的东西尽够生活,以后坚强一点,好好活着。”
笔迹潦草,最后一划刺透纸背。
陈文港抬手遮住了眼。
……
这之后的十年,媒体在写人物专访时,常常将之称为陈文港的“黄金十年”。
这也是金城势力重新洗牌的十年,霍家经过一番清洗光芒黯淡,姓陈的反而成了新贵,又有记者看到郑家公子在高尔夫球场追在陈文港身后,惶惶若丧家之犬,可惜听不到说什么。
aanda过来打点记者,让他们不要发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出来。
这些年,aanda和霍念生的律师都未辞职,转而为陈文港做事。
媒体眼中的陈文港未必是金城最顶级的富豪,但至少也是风头最盛那个,不论是因为颇具传奇色彩的崛起经历,还是出人意表的所作所为。他作风强硬却急流勇退,以霍念生留下的巨额财富成立“念生基金会”,全职投身慈善事业,资助福利院及敬老院,帮扶贫困学生,普及开展特殊教育,以致每当有讽刺其沽名钓誉的声音出现,总立刻跟着这样的反驳:
“如果一个人能够十年如一日地表演怜贫惜弱,请各位批判人士身先士卒,同样这样假装一番。大众需要更多如陈先生般默默做实事的慈善人士,而不是只会说风凉话的评论家。”
平安夜前夕,aanda在陈文港办公室加班,核对新到的一批捐助物资。
两人共事多年,比起上下级,已经更像老友。外面下起了雪,纷纷扬扬,陈文港站在窗边,脚边卧着一条大狗,他看着雪,有一句没一句和她聊天:“说起来,你为我工作几年了?”
aanda记得很清楚:“有十年了吧。”
陈文港忽然又问:“杨小姐这些年忙于工作,一直都没成家,有没有觉得遗憾过?”
aanda笑道:“你怎么也迂腐了。我事业有成,一定还得有个男人锦上添花?”
陈文港笑了,说要趁着新年,给她放一个长假。拚搏了这么多年,也该好好歇歇。半说半笑,互相道了圣诞快乐,又做了假期告别。推门出去的时候,aanda听到身后一声喃喃。
“十年生死两茫茫……”
轻微得像叹息又像梦呓。
她扭过头,看到陈文港仍站在窗前,姿势未变,一时分不清是真的还是自己幻听。
陈文港强製aanda去休一个悠闲的年假,她却想不到,自己一走就出了事。
接到下属电话的时候,aanda正在去机场的路上,打算飞往某个热带小岛。电话那边语无伦次,旁边有人在低低抽泣:“……吊顶突然塌了,本来就是危房,可能年久失修……现场有女老师和小孩……陈先生为了保护她们……救护车?已经来过了,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