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话系列之恶龙与命运之神
传说中有头恶龙,名为奈登,它诞生于众神之祖充满仇恨的血液中,存在的本身就是这世界最大的恶意。
在众神之祖被神的领袖安克修斯杀死时,那位高高在上的神明诅咒道:“在我死后建立的神国,会永世被我的仇恨诅咒,希望永远不会降落,唯有绝望是你们的终结!”
众神之祖的话立即产生了作用,他的鲜血化成一条红黑色的巨龙奈登,浑身遍布坚不可摧的鳞片,尾部的尖刺闪烁着骇人的光芒。奈登诞生后便盘踞在支撑世界的希望树下,因为奈登周围散发的气息充满恶毒的情感,张口喷出的龙息连安克修斯的战斧都能毁灭,所以没有任何生物敢靠近那里。
这个诅咒灵验了,几千年来世界的希望只由奈登独自享用。它挥挥尾巴,残留的希望果实就化作绝望洒落人间,引发无休止的战乱。
眼看辛苦建立的神国没有它应有的光辉,安克修斯便不能安心坐在王座上。他拜访命运与占卜之神伊瑟迪斯,询问如何解决恶龙奈登。
伊瑟迪斯告诉神的领袖:“世界上的任何东西都无法杀死奈登,也无法囚禁它。它的身体哪怕是你沾染,昔日的诅咒也能立即污染你的神力。”
“难道没有任何办法了吗?”安克修斯问。
命运之神忽然为他的占卜结果感到困惑,伊瑟迪斯没有立刻回答安克修斯的问题,而是反复占卜了好几遍。对于他来说,会对命运产生质疑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发生了什么事?”神王追问。
“奈登会远离希望树。”占卜的结果变了,奈登的命运之线转向另外不可控的地方。“当战争与复仇女神雷迪娜诞生时,奈登将进入漫长的虚弱期,它会被雷迪娜永世镇压在世界最深的海底不得逃脱,直至万物陨落。”
“哦,真是太好了!可是我从未听过神国有位战争与复仇的女神,伊瑟迪斯,请告诉我,这位名为雷迪娜的女神在何处?”听到有对付奈登的办法,神王喜悦之余又很苦恼,他的目力足以遍观整个神域,却找不到符合预言的女神。
伊瑟迪斯说:“你不必焦急,雷迪娜尚未出生。”命运之神变得温柔起来,他说,“雷迪娜是我的孩子。”
“命运告诉我,雷迪娜是恶龙奈登与命运与占卜之神伊瑟迪斯的女儿,而且她快出生了,伴随无穷尽的光辉降落于世,刚出生便拥有令奈登颤栗的神力。”伊瑟迪斯平静地解读命运之线,神王却没有他那样冷静,气得直喘粗气,引发人间雷电轰鸣。
抛开雷迪娜的生母——一条该死的恶龙,她的父亲可是命运之神!虽然伊瑟迪斯确实拥有超凡的外表,神国的众多男神女神的容貌在他面前显得黯淡失色,而且是少数未婚的神,但没有神会鼓起勇气向俊美非凡的命运之神求爱。
伊瑟迪斯,命运的掌控者,几乎和众神之祖同时代诞生。神王都不敢在请教伊瑟迪斯之外的时间打扰他,这个邪恶的龙,居然在神国不知情的情况下觊觎他,还和他结合?
瞧瞧伊瑟迪斯无辜的眼睛,他显然是受到愚弄了,不然伟大的命运之神怎么会猜不到奈登的劣行呢?
“不,安克修斯,奈登没有愚弄命运的能力。”命运之神看出神王的想法,耐心地劝解他。“一切都是安排好的。”
命运之线的指向告诉了伊瑟迪斯关于雷迪娜诞生的原因,他执掌世界的命运,偏偏在那天落入命运的圈套,一切事情的发生都完美地形成了巧合。
先是调皮捣蛋的丰收之神偷走伊瑟迪斯占卜用的神杖,把它带到了人间,伊瑟迪斯因此短暂地失去掌控命运的能力,不得不降临人间寻找神杖。
接着,这天正好是诸神庆祝的日子,所有人都在酒席上喝醉了,平时监视奈登的神也昏睡过去。虽然奈登不在乎神国的监视,但想到如果离开希望树,诸神可能会趁机驱逐它,所以它从不离开希望树半步。
奈登发现诸神醉醺醺的,恰好神王安克修斯去极东之地和昔日众神之祖的簇拥们讨论合作的事,它按耐不住,收敛恶毒的气息,变成人的模样去欣赏人间的风景。
有趣的是奈登和伊瑟迪斯凑巧在人间相遇,失去神杖的命运之神没有过多的精力去占卜眼前强壮的男人究竟是谁。人间强壮的男人太多了,他们应该归力量之神管。
但刚见面奈登就认出来了伊瑟迪斯,见对方不认识他,奈登心中很得意,不禁升起戏耍伊瑟迪斯的念头。他伪装成游历世界的英雄,用花言巧语迷惑伊瑟迪斯,常年蜗居在命运神殿的神轻而易举就上了当,爱上了这位迷人又英俊的凡人,曾与他一度春风。
如果不是诸神即将苏醒,伊瑟迪斯找回了神杖,奈登还想多玩几天。显然希望树和神杖的地位都高于两位神在对方心中的地位,所以奈登很快把命运之神抛到脑后,回到希望树下。命运之神拿回神杖,重新回到神国挽回失去神杖期间的损失,也暂时放弃占卜奈登和他的命运。
命运的玩笑仍没有停止,一段时间后奈登生出一颗漆黑的蛋。诸神拥有子嗣的方式千奇百怪,奈登完全没想太多,或许蛋的父亲是他倚靠了几千年的树或是身下的土地呢?
这不是没有先例的,看看整天围着太阳转的太阳神,他的母亲大地女神不过打了个盹,就在一阵风的吹拂下怀有身孕。
奈登没打算追究蛋的父亲究竟是哪个,他自诞生以来从未有过子嗣,因此产生的喜悦更是替代了有关伊瑟迪斯的印象,这条邪恶的黑龙就像其他父母一样全身心投入到未出世的孩子那里。
终于等命运之神忙碌完,打算寻找在人间相遇的爱人,此时神王就找上了门。命运之线立刻告知伊瑟迪斯所有的答案,包括恶龙奈登的戏弄,包括他们春风一度后诞生的女儿。
对此伊瑟迪斯没有太多的愤怒,奈登的命运早已注定,冰冷的深海才是他的归宿。但也许在洗脱了“众神之祖的血液”的身份,他能得到新的身份。
看在他是命运之神的妻子的份上,看在雷迪娜,以及未来他们的二女儿希雅嘉的份上,这是神王最大的宽恕。
“哦,这可真是巧合。”神王感叹。
获悉奈登的命运后,安克修斯主动造访他的敌人,心里还有点对众神之祖的轻视。他自己都能被斩杀,如今剩下的只是一滩血液,怎么可能难倒安克修斯?
那头巨龙懒洋洋地躺在柔软的大地上,不时用尾巴勾下金黄的果实塞进嘴里,挑衅它的英雄变成它的战利品,尸骸几乎要堆成小山。
睡在无数骸骨之上,奈登以举杯欢庆的姿势对安克修斯举了举插在尾巴尖的希望果实。其他生物无比渴望的希望果实,奈登却像无耻的强盗,毫不珍惜地享用。
如果不是奈登小心护在怀里的龙蛋,安克修斯的战斧就该落在奈登身上了。
“神王,你找我做什么?”奈登心里没有一点对安克修斯应有的尊敬,这让安克修斯感到屈辱。神王的表情极大地满足了奈登体内属于众神之祖的意志,它得意地摘下新的希望果实,连带大片富含希望的金色树叶。树叶脱离树枝就变得黯淡无光,如果自然女神在这,她准会气得发疯。
龙蛋感应到母亲愉悦的心情,也轻微摇晃了几下,这逃不过神王的眼睛。能驱逐恶龙的神就在里面孕育,安克修斯几乎感受得到龙蛋内可怕的力量。
“奈登。”另一个声音插入神王与奈登之间,神王有些惊讶,命运之神居然有离开神殿的一天。
奈登的得意立即收敛了,它恼怒地把龙蛋往里塞,对突然造访的伊瑟迪斯十分不友善。神王适时后退几步将谈话交给命运之神处理,他可不愿意神袍遭到诅咒污染。
伊瑟迪斯温和地说:“我来看望我们未出世的女儿。”
奈登警告他:“是我的女儿!”
“不,”命运之神执着地说,“的确是在凡间时你为我孕育的,她名为雷迪娜,生来便是战争与复仇的女神。”
虽然奈登怀疑伊瑟迪斯的话是假的,并且很不满他提到的“孕育”两个字,但因为女儿的命运,奈登没有反驳命运之神的话。不过是龙蛋的父亲从树变成神而已,奈登很快接受了。
“好吧,你们看望完了,可以离开了。”奈登嘴上说着,把龙蛋塞得更里面些,半点没让伊瑟迪斯看见。同时他有点焦急,也许两位神听不见,孵化龙蛋的奈登则听得清楚,蛋壳内部有轻微的响动,意味着他的女儿即将出生。
伊瑟迪斯以为奈登不喜欢雷迪娜的名字和神位,他正准备思考如何劝说固执的妻子,这都是命运写好的,只见雷迪娜出世的光辉直接照亮世界,太阳的光辉都避其锋芒。
女神的光辉太耀眼了,无差别地笼罩到在场的三位神,安克修斯和伊瑟迪斯圣洁的神躯不惧雷迪娜的光芒,可奈登阴暗的力量和雷迪娜的圣洁相悖,他痛苦地哀嚎,变为人身也不能找到遮蔽的地方。
“母亲!”雷迪娜当然知道母亲因她受苦,她急切地寻找不受圣光照耀的地方,还是身为她父亲的伊瑟迪斯喊道:“海底,送他去海底!”
雷迪娜匆忙抱起伤痕累累的奈登坠落海洋,伊瑟迪斯亲自照顾奈登,让雷迪娜回神国加封为神。
于是在众生的欢呼雀跃中,自然的精灵为绝美动人的新女神编织神袍,遮蔽她的光辉,神王激动地赐下战戟,嘉奖她驱逐恶龙的功绩。
现在希望树没有了奈登侵蚀,诸神放心地挥洒希望,万物皆受益,比往日更有生机。神国终于恢复成神王想象中的样子。
唯一美中不足的大概是海底不安分的奈登。漫长的时光过去,神王心烦意乱,他的信徒又开始抱怨海上的风暴过于频繁,不能出海打猎。
去求助命运之神,伊瑟迪斯安然地拨动命运之线说:“等奈登的第三子生出来就好了。”
“这次又是什么神?”神王不高兴地问。
“是死亡之神罗蒂加。”是继二女儿后奈登的第三个孩子,不过不再是漂亮圣洁的女神,罗蒂加遗传了母亲,性格大概不会像两个姐姐那样好。想到最近奈登越来越暴烈的脾气,伊瑟迪斯决定等蛋生出来再去找自己的妻子,不然奈登可能会竖起所有鳞片仇视他。
在卷起一个月内的第八场风暴后,奈登的心情半点没有好转,尤其是肚子里的罗蒂加又一次躁动,他就想卷起新的风暴。只有吞没几艘,奈登才会舒服点。
刚刚赶到的雷迪娜受伊瑟迪斯的嘱托前来安抚母亲,奈登看见心爱的女儿,马上换了种态度,生怕龙身伤到雷迪娜,就变成人的样子迎接女儿。
“奈登,虽然你是风暴之神了,但不要胡乱使用暴风雨的能力,不然会不舒服。”雷迪娜亲吻母亲的额头,再动用神力警告不安分的弟弟。
“我不要风暴之神的神位,我想回希望树下住着。”之前奈登孕育二女儿,是伊瑟迪斯预言二女儿希雅嘉会是海洋女神,神王就给了奈登风暴之神的神位,让希雅嘉负责管辖。
希雅嘉在岗位的时候奈登很听话,女儿说什么就做什么,偶尔掀起暴风雨,卷起深海的鱼虾送给海边的居民。如果奈登想脱离海洋,希雅嘉会用肥美的海产将奈登的注意力从希望树转移到海里。
但最近希雅嘉的安抚不起作用了,因为奈登发现自己第三次怀孕,明显还是伊瑟迪斯的子嗣,他险些杀死睡在身边的命运之神。希雅嘉的出生,就是伊瑟迪斯趁奈登在海底养伤时,用人间的经历打动奈登,骗他与自己结婚,现在又有了第三个孩子!
奈登绝不是不喜欢他的孩子们,所以他们的父亲就十分可恨了。
出于对妻子的退让,伊瑟迪斯回到了命运神殿,顺便带走了希雅嘉。少了女儿的陪伴,奈登的脾气变得暴躁也是理所当然的。
“奈登,去找父亲回来吧,他最近见不到你很不开心,你难道不想知道弟弟的命运吗?”虽然伊瑟迪斯并没有不开心,甚至推测出妻子消气的时间,最近在和爱神学弹竖琴。但雷迪娜的目的是让他们和好,不是成为神国结婚时间最短的伴侣,所以撒了个谎。
善意的谎言成功软化了奈登的态度,他语气恶劣地说:“那就让他来!”
雷迪娜高兴地走了,她的工作还没有做完。
神王还想多了解伊瑟迪斯的第三子,就见伊瑟迪斯拿走桌上的神杖。
“你去哪,我的朋友?”神王问。
“去见我的妻子。”伊瑟迪斯跑远了。
神王哼了一声,他遥望一眼长势繁荣的希望树,也离开了伊瑟迪斯的神殿。
审判的怒火席卷人间,自烈焰中踏出的,是这世间最淫乱的化身。——《圣诫》
未熄灭的火焰依然在灼烧他赤裸的身体,这副强壮如英勇无畏的战士的身躯。他生前是最虔诚的信徒,但从他深邃的面容上,只能看到无边际的淫靡。“埃利奥特”乃男人之名,此刻冠以圣洁意味的名字正刻于男人额头。
只有娼妓,才会把名字刻于额头。
男人踩过审判台的灰烬,回身凝望遗留在中心的焦黑遗体,在他死前,还保持着祈祷的姿态。
“尽情祈祷吧,我的神到死前都没有拯救我。”男人嘲讽地看着尸体,然后转身走向人间的王国。
他穿过正在打仗的战场,在两国士兵之间,毫不知羞耻地袒露肉体。士兵的目光被男人的肉体吸引,垂涎的口水滴落在地面。
“看啊,他是个娼妓!”人群在蠢蠢欲动,男人赤裸的身体,和他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的欲望气息,勾引士兵放下武器,聚集在男人身边。
他们被欲望诱惑,跪拜在地上,乞求男人与他们交欢。
“满足我们吧,你只是个娼妓。”
男人露出傲慢的笑容,无比残忍地拒绝了他们。在士兵哀痛的目光中,男人走向王国的国都。
国都的人民用稀奇的眼神观赏这位淫乱的魔鬼,贪婪地用眼睛占有男人,嘴里说着:“哦,一个娼妓!”
他走到圣殿,昨日审判他的人面露憎恶与痴迷,象征圣洁的圣子直接跪在男人脚下,亲吻他的脚趾,抚摸他的脚踝。圣子的信仰已经崩塌,他现在信仰的不再是那位不曾出现的神只,而是一个娼妓。
男人低下头,用脚踢开圣子光辉的脸,坐在《圣诫》中神只降落的神座上,袒露身下罪恶之处。殿堂之内的圣官,立即陷入疯狂的抢夺。
淫乱的化身诞生的第七日,人间的第一个王国已沦为地狱。
神只的使者造访王国,路边肆意交欢的肉体令他作呕,整个王国内都弥漫着欲望的味道,腥甜而淫靡。这是名为“埃利奥特”的娼妓向他的信徒撒下的恩赐,凡闻到味道的人,都会被色欲掌控,提供扭曲的满足作为男人的食粮。
神使来到了王宫,看到受神只赞誉的伟大君王正与娼妓行淫,忠诚的大臣也在王座下方交欢。那位君主,曾是英明的王者,与称之为典范的贤良妻子共同统治王国。可现在君主痴迷的眼中已看不出半点英明,只沉醉于男人邪恶的两腿之间。
男人随意推开君王,赤裸的肉体经历七日欲望的滋润,越发充满诱惑。不知不觉中,神使纯净的心灵诞生出罪恶的渴望。
男人走到年轻的神使身边,问他:“你是来和我享乐的吗?”
神使忍不住看男人成熟的身躯,厌恶地说:“淫乱的化身,我的神将你在人间的罪行看得清清楚楚,他即将降临王国,审判你的一切罪恶。而这些人民,会重新找回他们的信仰。”
神使看到宫殿顶部绘画的神只圣像,罪恶的心灵忽然平静下来。男人也在看圣像,他说:“我的神是否愿意给我七天时间,看看究竟世人喜爱神的庇佑,还是喜爱他们的欲望。”
“你这魔鬼,神会惩罚你的!”神使愤怒地说。
“哦——”男人根本不惧神只,他看了神使许久,伸手触摸神使早已挺立的罪孽象征,笑着说:“你不是神的使者吗,为何会生出欲望呢?”令人羞愤的事实让神使仓皇离开。
娼妓诞生的第十四日,诸国君王已沦为他最忠诚的奴隶,卑贱地趴在男人脚边,痴迷地等待男人的宠爱。丑恶的欲望创造出恶兽,成为男人的宠物。
神只终于降落人间,含有福音的圣歌唤醒了王国沉溺于欲望的子民,他们羞耻地尖叫,逃离行淫的地方。然而他们的君王处于男人掌控的欲望中心,依然在于男人交欢。贤良的王后从欲望中清醒,她羞愤地怒骂,指责坐在丈夫身上的娼妓。君王没有施舍给爱妻任何怜悯,像狗一样舔干净男人手指沾染的液体。
男人很快失去对君王的兴趣,不顾君王的挽留,前往神只降落的神殿。圣官们慌忙地收拾撕扯破烂的衣服,低着头不敢看曾经虔诚信仰的神。
他们已堕落成凡人,甚至在傲慢的男人俯身亲吻神的脚趾时产生难以置信的嫉妒。这个他们得不到的娼妓,竟然对别人低头!
男人抬头看他生前信仰的神,神是一切美好的化身,他的身躯比珍珠更润泽,他的面容比圣像更美丽。他的圣袍用皎洁的月光制成,他的神冠用万物的生命打造。凡人只敢偷窥神圣洁的光辉,淫乱的化身却透过光辉,看到神的容貌。
神的手触摸男人额头的名字,无感情的声音传达进男人的心灵:“淫乱的化身,对你的审判果然公正。”
“我的神,您只看我死时被定的罪名,却不看我生前的虔诚与守序吗?我生前圣洁的祈祷无法获得您的垂怜,死后的淫乱却能博得您的目光,那我便要做使人间沦陷的娼妓。”男人亲吻神的手指,贪婪地打量他的信仰。
“死后堕落为魔鬼的人,将受到第二次审判。”神收回手臂,宣判男人的罪名。
“审判?您想以何种罪名审判我?欲望是凡人之本性,不是我赋予他们丑恶的心灵,是他们自己选择了堕落。烈焰的女神知晓我生前的无辜,雷电的主人也不敢降下天雷,惩罚一个没做错任何事的清白者。您要如何审判我?”
“看看你的信徒,他们还是堕落了。”洁白的圣袍遮不住圣官们挺立的下身,即使当着神的面,他们的丑态也一览无余。
男人之前是坐在不同的人身上的,现在他坐在了神的腿上,在神的耳边说:“我的神,快说啊,您要如何审判我?”
神只的脸圣洁依旧,男人却轻蔑地笑了。他才神的身上闻到了熟悉的味道,只有滋生欲望的人才会有的味道。
神在这场关于信仰的赌约中,输了。
“你将永世囚禁在我脚下的牢笼里,不得回到人间。”神没有推开男人,因为神也有了私欲。
“好啊,请您不要留给我逃离牢笼的机会,否则我将再次出现在人间。”男人亲吻着他的信仰,接受了审判。
淫乱的化身在人间降下十四日灾祸,最后一天得到了至高神的审判。——《圣诫》
阳光有些刺眼,艾伦将右手挡在双眼与窗户之间,透过瘦长的遍布细碎小伤口的手指缝隙眯起眼睛凝望天空,碧蓝的瞳仁反射出海洋的颜色,对他这个年纪来说,太过深沉和冷漠。
“咚咚”的脚步声混杂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在门外的木地板上回荡。他毫无反应地继续躺在床上,感受体内沉闷的心跳,以及不断切割神经的疼痛。那种遍布全身的痛感蔓延上大脑,像针一样刺戳他的两侧太阳穴。
房门被粗暴地打开,脆弱地摔到墙上。艾伦的父亲走进来,西装笔挺,带着穿戴一夜的淡淡尘土气,昂贵的手杖重重砸在地上。“你昨晚敢在宴会上背着我溜回来?知道他们怎么议论我吗?”
艾伦以前会辩解,在他父亲到处应酬谈生意的时候,连旁人都注意到他在发烧,身躯摇摇欲坠,但现在他完全不解释了,只是翻身下床,和中年男人对视。“是的,我想回来。”
“没教养的小杂碎!”手杖变成最趁手的武器,狠狠击打在没有痊愈的伤口上。艾伦一声不吭地跪倒,承受无休止的体罚,不哭不求饶,呆呆地盯着地板的裂缝,随着父亲脚部的发力,开开合合,露出狭长的黑暗。
那是一道裂缝,那是他的悬崖。
男人从不碰艾伦的脸,他从不在外人面前暴露本性,并且还指望用那张漂亮的脸蛋换取更多名声。
放下手杖后,他粗重地喘息着,暴虐的情绪在艾伦的冷淡反应中无处发泄,只能愤愤地扔下一句话:“看来你需要一个新母亲好好教导你的礼仪。”
“就像之前那些被你虐待而逃离或死亡的人?”艾伦抬眼看着他的父亲,扯起因疼痛而抽搐的嘴角。
“啪!”清脆的巴掌声响起,男人那双泛着红光的眼睛恨不得撕了他,终于失态地打了自己儿子的脸。
腥咸的味道在嘴里渗出,右脸麻木而肿胀,嘴边撕裂新的伤口,红色的液体从伤口缓缓流淌,被艾伦用舌头舔去了,涂抹开刺眼的形状。
愤怒的父亲离开的脚步恨不得跺穿地板,艾伦从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再找来的,无非是和以前一样贪图光辉却不知死活的蛾子罢了。
新的母亲很快出现在视野里,第一次见到他是在姐夫的葬礼上。艾伦和姐姐穿肃穆的黑衣,面无表情地目送红木的棺材放进坟墓。他姐姐看似在低头痛哭,实则略矮一点的艾伦看得见她隐晦的笑容。
父亲给姐姐安排的丈夫比他更加肆无忌惮,对待妻子连妓女都不如,拳头和强奸斥满了这个女人的婚姻。就在一周前,他粗暴地对待妻子时,酒瓶混合酒液砸在了他头上。肥硕的身躯倒下后,背后站着的少年温柔地对衣衫褴褛的姐姐伸出手,坚硬的棍子握在他手中。
“姐姐,杀了他吧。”
尚在少女年纪的姐姐满脸泪痕,眼角青紫,犹豫几秒就接了过来。艾伦背过身,倾听身后肉体接触金属的闷响,不屑而轻蔑地笑了。
没有人能出现解救他们,只有他们自己解救自己。
第二日,新闻报道了这个男人的死亡——酗酒过度死在了火灾中。
葬礼上迟来的父亲身边跟随着陌生的男人,穿棕色风衣,身体强壮、神情坚毅,右手时常插在口袋里。艾伦以为他是来调查的侦探,眼睛死死盯住男人的脸。
他会发现事情的真相吗?他会抽出口袋里的枪,对准眼前的杀人犯少年,替那些人“伸张正义”吗?脑中闪过这些想法,艾伦就感觉指尖在发麻,难以言喻的感觉塞满他的全部。那是一丝从未有过的期待,或许可以借此机会结束无聊的生命。
艾伦看得太明显,男人敏锐如鹰的目光注意到了,但他看到艾伦的样子,顿时软化了表情,有些尴尬地冲他笑了笑,表现十分亲切。艾伦的父亲适时搂住男人的腰,像是没看到他僵硬的神态,侧头落下亲吻。
不,他不是来审判他的人,他和那些婊子没有区别。艾伦失望地移开视线,麻痛感褪去了。
第二次见面在宅子里,男人脏兮兮的风衣换成了价格不菲的正装,穿衣风格一看就是父亲的品味,显然男人不适应,不时去拽工整的衣角。
“他是你的新母亲,罗德尼。”也不知道这个男人的魅力在哪里,拘谨的样子完全没有上流人士的风度,或许乱糟糟的办公室和劣质咖啡才适合他,而不是穿光鲜亮丽的衣服对有钱人的儿子讨好地露出笑容。但是父亲对他很满意,亲昵地抚摸罗德尼的耳垂。男人受惊似地躲避,精致的衣领向下拉扯了一点,皮肤表面的淤青暴露些许。
艾伦了然,想必他的新母亲那副结实的身体很经受得住家主的暴力。但是又能持续多久呢?这些看上父亲家产的婊子,过不久就会惊恐地逃离。逃不掉的,就像艾伦的生母,悄无声息地死去了。
“我……”罗德尼意识到自己紧张到破音了,重重咳嗽两声,接着说:“我是罗德尼,你好,艾伦少爷。”
艾伦冷冷地看着他伸过来的宽大的手掌,隐含讥讽地说:“他能教什么礼仪给我?”罗德尼因此羞愧地涨红了脸。
家主警告地盯着儿子,正打算给他个教训,罗德尼反应迅速地握住少年的手,手杖的末端落到了他的手背上,比击打手心更强烈的疼痛让他的脸有些扭曲,断断续续地说:“抱歉,我……我会学礼仪的。”
多管闲事。艾伦扫了他一眼,想起某一任继母,刚开始也试图阻止父亲对他施加的暴力,后来反倒成了共谋者,借虐待他来乞求父亲的宽容。最终她没逃掉,在河里肿得巨大。
“哼,晚上罗德尼住我的房间。”家主不满地说道。握紧艾伦的手挤压那些伤口,很痛。但艾伦相信他不是故意的,因为罗德尼现在身体抖得像个可怜虫,透过手掌间的接触都感觉到了。
总之这个男人住在了家里,忽略楼上的隐约的哭泣求饶和父亲的怒骂声,艾伦了无生趣,靠在床头凝望了一会窗户外的月光就离开了床面。他拉开椅子,坐在窗户前点燃了油灯,开始翻阅从书架上拿的医学类书籍。就像解救姐姐那样,他也想试图解救自己。
白天的时候艾伦会在外面画画,偶尔抬头,新来的母亲就站在窗户边看他,虽然看不清表情,但他一定很想离开这个宅子。艾伦收回视线,在画布上加了个小人。
有一天他不老实的继母终于堵住艾伦。“我能和你谈谈吗,你知道的,就像……”继母子那样。罗德尼嘴唇嗫嚅,没能说出那个词。他来宅子有段时间了,这里唯一的小少爷似乎总躲着他,不经常能看见。
“不。”艾伦放下茶杯,径自回了房间,不给罗德尼任何继续说的机会。
麻烦的小鬼。他挠挠头,如果是在以前,绝不会惯着这些傲气的小家伙,可现在他寄人篱下,没资格挑少爷的刺,而且想到艾伦的遭遇就生气不起来了。
艾伦的父亲是个暴力狂,通过平时的相处就体现得淋漓尽致,他可能还经常对自己的儿子动手。出于职业习惯,罗德尼不允许这样的暴力行为发生,通常遭受暴力的一方会要么成为更暴力的疯子,要么就绝望地结束了生命。他有义务在艾伦没有走上这两条路之一前帮他,但艾伦很不信任他。
在门后等了几分钟,就听见罗德尼离开的声音。艾伦的额头轻抵房门,微凉的温度让松了口气。不管是什么,拜托离他远点、离这个房子远点吧,否则他终有一日会伴随房子主人的毁灭而消亡。
后来在浴室碰到了罗德尼,艾伦发誓他绝不是故意闯进来的,谁会想到有人在他的洗浴时间泡在浴缸里。罗德尼靠在那,抬起的双手夹着新鲜的报纸,认真严谨地上面的消息。
升腾的雾气一定熏坏了他的脑子,在看到罗德尼光裸的躯体时——被泡沫挡住了令人厌恶的青紫痕迹、只剩下鲜活皮肤的躯体,麻痒的感觉开始啃噬他的内心。或许他病了,需要去翻翻那些书里有没有什么解决办法。艾伦扭头就走。
罗德尼听到门把手的轻响,很快叫住他:“等一下。”他的臂膀相扣撑在浴缸边沿,隆起的肌肉显示这是一副从事过危险职业的身体,这时艾伦看到他肩胛骨附近的弹痕。他的脚步停下了,静静等待罗德尼的发言。
“咳,我们大概可以了解一下彼此。”罗德尼放下报纸,晕湿的手印还留在上面。
“不用。”艾伦表现出不配合,他没兴趣和快离开的人“了解彼此”。
但罗德尼自己先开始说话了:“在……来这之前,我曾经参加过关于解放与自由的战争,后来去做了很长时间的侦探,不过也没遇到什么大案子啦,倒是有不少夫人丢宠物狗……”
“那你为什么嫁给我父亲?”这话过于犀利,罗德尼眼神躲闪,没底气地说:“只是一些……特殊原因。”
无非是钱罢了。艾伦的眼神冰冷下来,这人和他们没有不同。
“他们说你十四岁,但是你太瘦了,看起来只有十二岁。”话题转移得太生硬,连罗德尼自己都觉得不妥,于是补充道:“我会做点东西,味道还不错……嗯,我是这么认为的。”
“还有事吗?”少年已经拿瘦弱笔挺的后背对着他了。
“你以后想做什么呢?”
艾伦一愣,仔细想了想说:“画家,或者医生。”只要能离开这里。
“真好啊。”罗德尼看到艾伦说这话的时候眼中的光亮,他仍有一丝岌岌可危的希望,但随时可能熄灭。
他还想说什么,浴室门轻轻磕上了。
解放与自由,哈!罗德尼全身浸入变得温凉的水里,掩面盖住了满脸的疲惫和憔悴。他现在的状态,还配得上这两个词吗?
事实证明罗德尼的话不只是说说而已,在家主没有回来的空旷宅子被奇异的香气填充,精心加工过的甜味如潮水般挤进房间各处死角的缝隙,蛮横又温柔地飘入艾伦的鼻腔。
那股不容忽视的味道在不断侵略他的思维,有别于精致的餐点,只是闻一会,脑中仿佛就出现了某种画面:小而整洁的房屋,和乐的家庭和他们共享的简单食物。这是种没有体验过的温暖,是比冬日暖和柔软的天鹅绒被子更舒适的事。艾伦无法忍受地打开门,看到那个男人穿着可笑的围裙,弯腰小心翼翼地在烤制金黄的蛋糕表皮上搓动手指。白色的糖霜覆盖了一层,像雪花。
“艾伦,新鲜出炉的蛋糕,要不要尝尝?”罗德尼忘了手指沾满的糖霜,无意识地擦到脸颊上,划过的白痕染上了和这样的环境相同的温暖,然后他想起了什么,随意地把手指放进嘴里,舔舐干净了糖霜。
心脏灼烧的高温又出现了,艾伦装作无事发生,走过去捧起仍然烫手的蛋糕,在罗德尼期待的注视下咬了一口。
撕开烤得焦脆的表皮,内里绵软的部分化为细腻的口感与舌尖交缠,牙齿无需用力便能碾碎膨胀的面团。太甜了,甜得身体自发地浮起鸡皮疙瘩。他没吃过这么甜的东西,也没有人给他做过这么软的蛋糕。艾伦就慢慢咀嚼着,一言不发。
罗德尼拿了一个陪他吃,双眉欣喜地上扬,很满意蛋糕的味道,显然味蕾已经习惯了很甜的口感。“知道吗,烤蛋糕的手艺还是我的妻子教给我的,他们如果没有出事的话,我家男孩也有你这么高了。”他看似浑然不在意,但曾经历过痛苦的岁月,悲痛已经刻在了他脸上的每一处。
听他诉说过去的温馨时光,艾伦拿蛋糕的手放下了,低头凝视着蛋糕表面的牙印。嫉妒的情绪悄然滋生,这个男人的表情是那么平和,明明遭受的痛苦足以击垮他,可他还是倔强地活着。艾伦握紧拳,打断罗德尼的故事:“我回房间了。”
他怎么又生气了?罗德尼困惑地眨眨眼。
厚重的大门被推开,待在房间里的艾伦翻书的动作一顿,听到父亲近乎咆哮的吼声:“你在我的房子里做平民的东西?上不得台面的贱种!”
“抱歉,我只是思念家乡。”罗德尼压抑怒气的声音紧接着响起,都能想象到他尽力低眉顺眼的姿态。艾伦有些出乎意料,这人还在坚持袒护他。
清脆的巴掌声伴随家主的吼叫:“闭嘴,你的那些故事、那些小地方的陋习,都该忘记了,你难道想拿它们来取悦那些大股东,给我丢脸吗?滚去把窗户打开,还有那堆垃圾,都扔掉!”
“抱歉。”
一切都沉寂下来,门缝灌进凉风,卷走了香甜的气味,那股温暖的感觉却留下了。艾伦捂住胸口,细数快要蹦出躯壳的心跳,1、2、……一分钟时间156下,很不正常,但出人意料得不那么难受。
透过房门窥视,罗德尼皱着眉头打扫满地的糖粉,嘴里咕哝着:“他妈的,混账一个。”
看到门缝,他扭过肿得老高的脸,结结巴巴地解释:“我不是有意在你面前说脏话的。”
“我父亲说的还少吗?”他的目光停留在罗德尼的伤口处,稍微拉大了门缝。“过来,我有药。”末了顿了顿说,“拜托。”
还算有礼貌。罗德尼受宠若惊地走进少年的私人空间,坐在床上好奇地四处张望。房间堆满了书,特意分出一小块空间放画架,还有一处角落放着瓶瓶罐罐,根据他的了解,都是药剂。艾伦就在那个地方捣鼓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