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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4

从小到大,李殊援无论做错了什么事,杜诠之都没动手打过他。

哪怕是十二岁那年,李殊援把那个骂他是“没有娘的野人”“克死爹的灾星”的师兄打得左臂骨折,杜诠之都只是关了他半月禁闭。

那个巴掌是唯一一次例外。

李殊援对此并不意外,他干这事的时候就预料到了会有事情败露的一天。

汐水城初遇之时他就知道洛倾怀是抱着目的接近他的,他不在乎这个,他只想知道洛倾怀想要什么。

所以当洛倾怀说想要秘籍的时候,他二话不说就把东西赠给了他。

父亲的遗物对他来说不过只是一个念想,若是洛倾怀得了这书能开心,送给他也未尝不可。

但李殊援没有料到洛倾怀会揣着东西就跑,不仅不告而别,甚至还把那把剑撇下了。

他急火攻心,气得发疯,他一直觉得洛倾怀是有那么一点点喜欢自己的。

洛倾怀分明收了他的剑,也很爱用那把剑。

他赠剑的那天是七夕,说的是赠语是“宝剑配美人”。

这是中原江湖人默认的一种向伴侣表白的方式,洛倾怀没有拒绝。

洛倾怀给了他希望,又亲手打碎。

他难以接受,将他囚了起来,还逼迫他与自己合欢。

他也不要别的,只要洛倾怀愿意对他说一句“喜欢”。

但是洛倾怀没有说,洛倾怀选择了自杀。

看着血淌了一地的洛倾怀,李殊援慌得浑身发抖。

洛倾怀在他怀里,面如纸色,气息微弱地说:“好疼。”

他觉得自己错得离谱,不停地给洛倾怀说着对不起,在心里骂了千百遍自己混蛋。

喜不喜欢其实一点儿也不紧要,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如果洛倾怀救不回来,他甚至不敢履行当初的承诺,他怕洛倾怀黄泉路上碰到自己会嫌晦气。

万幸的是秦妙妙将人救了回来。

李殊援原以为洛倾怀是因为不堪受辱才自裁,问过才知道这事是个乌龙。

在洛倾怀的认知里,与他合欢确是一种屈辱,只是远没到要以死求清白的地步。

洛倾怀是觉得自己要被送去当青倌了才自我了断的。

就算得知自己有可能被送去南风馆,洛倾怀宁愿自杀也不杀他,李殊援越听越生气,他想过哪天洛倾怀受不了了会给自己来上一刀,但唯独没想过他会自我了结。

最让他恼怒的是,洛倾怀竟然对这样的谣言信以为真。

但是那一句“你都这样对我了”迎面泼来,他心头的火再大都该被浇灭了。

李殊援这才幡然明白一直以来都是自己剃头挑子一头热,洛倾怀对自己的心意确实半分不知。可能是因为自己表达心意的方式太过晦涩,这个笨蛋意会不到。

无法,他只能打开天窗说亮话。

好在洛倾怀听后并未表现出嫌恶,他原以为自己做了那些事洛倾怀会瞧不上这迟来的真心话。

毕竟表意不清的人是他,强人所难的人是他,方才还在发脾气的也是他。

但洛倾怀脾气好得不行,一点儿也没记仇,只是有些怀疑他话中所言的真假。

这反应对李殊援来说已是得了大赦。

他得了三分颜色就敢开染坊,当下便心潮微漾,没忍住一亲芳泽。

不过此事之后李殊援并没有立刻给洛倾怀解禁,他想再等一等,等洛倾怀好一些,等陶戎的回信。

按理来说陶戎应该已在回泉州的路上,这几天便会来信,若是陶戎能顺利把那个体中厥虫的西域人带回来,和他谈好“借虫”一事,那他可能还得再当一回混蛋。

至于他和洛倾怀的事,他没想到竟然是萧师叔先得到的风声,也没料到师父这么相信自己,把事情闹得这样大。

那日他提着刀并非去插手两位长老比武,而是奉刀请罪。

将事情坦言相告后,李殊援静静听候着杜诠之的发难。

杜诠之又恼又愧,扬手就是一巴掌,让他滚下山去好好反省。

他恼的是自己的徒弟蛮横蠢笨,甚至亲手将喜欢的人逼上了绝境;愧的是自己把李道询好好的一个孩子教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不过即便李殊援做出这等错事,杜诠之也没有没收他的刀,将他逐出师门,甚至都不舍得让他趴在那儿受一受刀罚。

李殊援心甘情愿地接下这巴掌,深知自己已经捡了天大的便宜,他叩拜过杜诠之,去千叶峰找秦妙妙要助眠香囊。

冰敷掌印的时候,秦妙妙告诉他,陶戎给她回信了,说“借虫”一事已有眉目,让李殊援速去泉州。

李殊援喜不自胜,撂下冰袋就回了住处收拾行装。

——

005

陶戎一开始咬死不肯松口,说洛倾怀的寒毒他解不了。

秦妙妙代李殊援往泉州去了三封信得到的都是一样的答复,李殊援没了办法才找的杜诠之。

杜诠之没说帮不帮,只问他:“你待他这般,能图到什么?”

李殊援是他的亲传弟子,一个在刀法上分明可以有更高造诣的好苗子非要抽三年五载去给人当药罐子,做师父的难免有些不乐意。

但是李殊援只问了他一句:“师父当年为那位前辈四方求药时,可有所图?”

杜诠之心间顿时了然,没再多盘问半句。

陶戎也没想到杜诠之会亲自给他来信,甚至自揭伤疤打感情牌,他分明记得自己这位杜兄是最瞧不上这样的邪门歪道的。

他这辈子没尝过情爱的滋味,无法跟这师徒二人感同身受,但杜诠之的意中人他当初是见过的,也是帮着想了法子的,可惜他那时候本领不够神通,到底没能帮上杜诠之的忙。

如今医术精进些了,若是再对洛倾怀坐视不理,未免有些太端着行医者虚伪空大的架子,不把往事情分当回事了,他拗不过杜诠之和李殊援,还是松了口。

陶戎只在李道询的葬礼上见过李殊援一面,只记得那是一个寡言深沉的孩子。十四年后再见,他看着那与昔日旧友三分相似的面孔,一时间竟有些慨然。

李殊援第一次种完蛊一夜没睡,陶戎以为他是疼的,说今后可以稍微少种些,适应不来也不急于一时。

李殊援却说没必要,他受得了。

他睡不着确实是因为尝了种蛊的滋味,但却不是为了自己,而是因为想到洛倾怀十岁开始便是过的这样的日子。

十岁的洛倾怀还只是个半大的孩童,没人会过问他受不受得了,也没人会对他说下次少种些,对着给他种蛊的畜生,他甚至还要好声好气地逢迎讨好。

可即便是经历过这般苦不堪言的日子,洛倾怀还是长成了这样一副好性子。

李殊援想,还真让他捡到宝了。

洛倾怀是真真正正璞玉一般的宝贝。

——

006

自从洛倾怀和李殊援说过一嘴要带他去见奶奶,李殊援便时时惦记着。

等到了真要见面的日子,李殊援反而褪去兴奋,紧张起来,在马车上问了几遍问洛倾怀奶奶喜欢什么样的。

洛倾怀把之前的乌龙说给李殊援听,得出总结:“奶奶可能比较希望你是女孩子。”

李殊援神情显着地黯淡下来:“她若看到我是个男人会让我进门吗?”

洛倾怀宽慰他道:“放心吧,奶奶脾气很好,只要是我喜欢的她就喜欢,何况你现在是我的一味救命药,不会有人为难你的。”

李殊援这才稍稍安下心来。

为了讨奶奶欢心,洛倾怀决定先去絮阳村的那间院子,将奶奶缝的那件夹袄穿去青灯谷。

洛倾怀走后,李殊援请了人过去打理院子照看鸡马,院子比之前还要整洁几分。

李殊援陪洛倾怀进屋换衣,让车夫在外稍等。

说实话,夹袄有些过于厚实了,洛倾怀这般清瘦的人穿上霎时变得有福相了许多。

洛倾怀换完了又觉得不妥,在初冬的暖阳天,又穿夹袄又戴斗篷的未免有矫枉过正之嫌。

更要命的是奶奶的夹袄做的还是孩童穿的款式,这要是穿回去被陶戎看到了定会被笑话上三天三夜。

李殊援倒觉得这件小红夹袄和红斗篷特别相称,劝说道:“这样很可爱,穿着不热就好,暖和些总是没错的。”

听到“可爱”二字,洛倾怀幽幽道:“你想说的其实是幼稚吧?”

洛倾怀本就生得水嫩漂亮,这么一穿看着确实和季成一般大了,李殊援看在眼里心痒得不行,捧起他的脸,轻轻揉搓了几下,笑道:“可爱点没什么不好的。”

“以前我在青灯谷穿这个都有孟图南做陪,今年得让奶奶也给你做一件,你陪我一起穿。”

洛倾怀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这个办法最靠谱,既不会辜负老人家的一片心意,又有人陪他一起被笑话。

“我倒是千百个乐意奉陪,但那也得看奶奶愿不愿意不是么?”李殊援被他这亲密可爱的想法取悦到,面上笑意更浓。

这话代表自己在洛倾怀心里已是家人一般亲近的人,李殊援心中欢欣雀跃升腾,没忍住亲了一口那莹润的粉唇。

“你又亲我!”洛倾怀蹙眉训斥他犯规,“昨日说好的,今天不许随便亲我,让奶奶和孟图南见了不好。”

李殊援见好就收,放开他的脸蛋,帮他正了正领口的系带:“孟图南见了怎么不好?”

奶奶是长辈,避着些理所应当,那个孟图南又是为什么?

洛倾怀说:“你见了他就知道了,他不像秦医师那般稳重。”

“我见过他,连峰镇大客栈那个和你眉来眼去的小子。”李殊援挑了挑眉,有意酸溜溜道。

他早该知道,李殊援这人最擅察言观色,他和孟图南怎么可能当着他的面暗度陈仓。

“那你想怎么样?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在他面前和我眉来眼去?”他没想到李殊援非得和孟图南过不去,真是莫名其妙。

“不可以么?”李殊援歪头问道,“你知道的,我这人脾气不好,睚眦必报,小心眼得很。”

“随你,但我可不会搭理你。”洛倾怀无所谓道,丢下这句话转身出门。

李殊援快步跟了上去。

007

洛倾怀和李殊援到青灯谷时将近晌午。

谷中弟子未经报备无权私自带外人入谷,二人几日前便给柳赐衣去了信,说要一同来青灯谷一趟,柳赐衣没有拒绝,只说身体抱恙不能亲自迎见,还特地谢了李殊援的《凝气说》,并允诺会交还于二人。

见不见面倒是无妨,李殊援本就不是来看柳赐衣的,只要礼送到了,态度到位了就行。至于那本秘籍,李殊援早已赠予洛倾怀,自然是由洛倾怀决定要不要接受归还。

这东西对青灯谷已经失了用处,柳赐衣如今愿意归还,洛倾怀若是拒之不要,反而有些却之不恭,便选择了收回。

查看了一遍前后两辆马车后,看门的弟子面上的惊讶之色压都压不住。

哪怕是上月谷主庆寿,那么多宾客携礼来访,他也没见过这么大阵仗。

李殊援备了满满一马车的奇珍异宝做“见面礼”,大多都是这些年他在各方游历时带回乌有山的新奇玩意,他特地选了其中一些罕见好玩的送给奶奶,至于杜诠之给他的黄金名药珠玉此类,他决定送去柳赐衣那里。

这阵仗与提亲只差了一纸聘书。

收礼之人需不需要另说,但他不能柳赐衣和郑老觉得他待洛倾怀不上心,这也是乌有山的态度。

他向洛倾怀问过成亲的事情,洛倾怀的意思只想安静过二人世界,不想大张旗鼓。江湖人随性些,男女都不讲究必须婚嫁,两个男子处断袖也是什么禁忌事儿,但轰轰烈烈办婚事难免会惹人说道,洛倾怀想过得自在些。

李殊援尊重洛倾怀的意愿,但杜诠之说该有的礼节不能少,李殊援也认为有理。

洛倾怀没看过后面那辆马车,全然不知这阵仗有多夸张,直到他们到了奶奶住的庭院外,两个车夫把东西搬下来的时候,洛倾怀才发现李殊援准备了大大小小数十份礼物。

“你这是干什么?”洛倾怀拉了拉他的袖子,“准备搬来青灯谷住?”

李殊援温声解释道:“送给奶奶的,这些都是我们一起云游时买的,奶奶就算用不着,但她看到这些便能知道你去过哪些地方,知道你在外边过得挺好,应该会欢喜的。”

“但这些都是你买的不是我买的。”洛倾怀觉得没有必要。

“这时候了,倾怀还要和我分彼此么?”李殊援扶住他的肩,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言辞恳切,“再说,你我还有很多很长很久的以后,去过的地方我们可以再去,买过东西也可以再买,但奶奶年岁已高,对老人家而言,安心快乐更难得也更难留,不是么?”

奶奶已经年逾古稀,李殊援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天衣无缝,让洛倾怀没有拒绝的余地。

“哇,有稀客来访。”

孟图南声音朗朗,话中带刺。

知道两人今天要来青灯谷,孟图南在院子里百无聊赖地等了一上午,看着奶奶忙这忙那的,听见外边隐约的交谈声,他抱着几分期待,穿过竹林小径,还真让他看到了洛倾怀和李殊援。

一白一红两件斗篷格外扎眼,孟图南心道了一声显摆,又看着那大箱子里垒成小山的小盒子,继续阴阳怪气道:“嚯,不知道的以为是来下聘的呢。”

“孟医师抬举了,这不过是些微薄的见面礼,只是看着数目多,其实不值几个钱。”李殊援恭敬掬礼道。

孟图南并非存心刁难李殊援,只是看着两人你侬我侬的样子忍不住嘴贱。

李殊援待洛倾怀如何他亲眼见过,也知道除毒之凶险。他一句无心的玩笑话,李殊援回得这般谦和,倒显得他尖酸刻薄。

他摸了摸鼻子,不再贫嘴:“李公子还没吃过午饭吧?奶奶起床便在准备饭菜,最后一道菜马上就好了,我领你进去。”

说罢转身带路,好似只瞧见了李殊援。

从头到尾被忽视的洛倾怀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心道:那我呢?

洛倾怀三步并做两步,追上去与孟图南并肩:“图南,你是不是还在生我气?”

“我哪敢生你的气?”孟图南不肯正眼看他,“你别再来个不告而别只身赴死我就谢天谢地了。”

“我后来不也给你回信了么?”

“假使你这病治不好你会给我回信?”

“对不住。”

“你没什么对不住我的。”

“你在信中骂过一次了,怎么还没消气?”

“你管我呢。”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唱双簧似的,跟在身后的李殊援插嘴调和道:“我说,我还在后边呢,有没有人在乎一下我的感受?”

孟图南无差别攻击道:“得了吧,洛倾怀说了,解毒这事李公子一开始也是瞒着的,指不定就是你把他带坏的。”

李殊援好心缓和气氛却讨了嘴骂,不再多言。

李殊援背了黑锅但只能哑口吃瘪的模样实在罕见,洛倾怀噗嗤笑出了声。

一旁的孟图南脸更绿了,与径旁的篁竹颜色不分深浅。

等到了院子里,孟图南又是另外一副嘴脸。

“奶奶,阿怀和李公子回来了!”

孟图南高声报喜,快步跑进灶房,接过老人家手里的汤锅。

奶奶抬眼看他,眼里激动难掩,嘴唇都在发颤,不停念叨着“阿怀”,像是不敢相信。

做这一桌饭菜的初衷老人家早就不记得了,但她依旧凭着本能勤勤恳恳地忙碌了一个上午。

“奶奶。”

洛倾怀站在灶房门口,眼眶发红,声音哽咽。

见洛倾怀也跟着来了,孟图南忙端着锅出去,不欲掺和这煽情场面。

“阿怀!”奶奶忙走过来握住洛倾怀的手,欣慰地点头道,“奶奶就知道,阿怀今天一定会回来吃午饭的!”

“嗯,奶奶我回来了。”洛倾怀拍拍她的手,“辛苦奶奶做饭了。”

“奶奶不辛苦,不辛苦的。”奶奶忽然想起还有一号人,探头问道,“对咯,小孟说的李公子呢?他是你的朋友不?”

李殊援不想打搅祖孙俩见面,此刻正和孟图南在院子里布碗筷。

“我之前在信中提到过的有个人他很喜欢我,愿意给我治病,奶奶还记得么?”洛倾怀扶着奶奶往外边走,指了指弓腰搬凳子的李殊援,“他叫李殊援,不是我的朋友,是我喜欢的人,要携手一生的人。”

“好,好,你喜欢就好。”奶奶也不过问为什么不是个姑娘,打心里为洛倾怀开心,“他待你好,你喜欢他,这就够了。”

“郑老。”李殊援听到两人渐进的交谈声,转身作揖道。

听到这称呼,洛倾怀歪头拧眉警示了他一眼。

这人不知什么毛病,没见面的时候一口一个奶奶,见了面反而生疏客套起来。

“你是阿怀喜欢的人,那我们就是一家人,你得跟他一样叫奶奶。”老人家不清醒的时候也自有一套逻辑,她边纠正着称呼边扶起李殊援,又问,“你叫什么名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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