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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

 

何秀红嘴角下撇,“谁说不是呢,医生让我劝劝她,劝一次她不听,我就没再劝了,白费吐沫星子,良言难劝该死的鬼,顺转剖,受两茬罪,先把顺产该遭的罪遭了,再去遭剖腹产的罪,谁难受谁知道。”

路圆满:“谢光明在医院守着呢?”

何秀红点头:“找了个女护工,说是给老家打电话了,家里人正往过赶。”

说到这儿,何秀红忽然想起来,筷子往碗上一放,说道:“坏了,他们得在这边坐月子了!”

租房子不大爱租给年纪太大,或

者带着婴幼儿的家庭,怕前者在出租屋里去世,不吉利,后者是怕太吵闹,影响邻居。谢光明也知道村里租房的忌讳,小夫妻两个做好决定就专门找了何秀红,说是打算去老家生产、坐月子,等孩子稍微大点,就把孩子留在老家给爷爷奶奶照顾,他媳妇回来燕市继续上班。何秀红还答应谢光明,等他媳妇回了老家,空出房间来,他就可以再搬回楼上的房间去。

现在情况突然发生了变化,必然不可能带着个刚出生的小婴儿回老家的。

路圆满:“那也不可能把人赶出去。”

何秀红又端起碗来吃面喝汤,说:“回头让谢光明买点糖,挨家挨户发一发,提前说声道歉,人心都是肉长的,都能体谅,要是真有体谅不了的,就搬走,咱该退房租退房租,该退押金退押金。”

路志坚和路圆满都没有意见,他们家自从有了钱之后,对许多事情都宽容了许多。

说到押金,路圆满问道:“谭俊押金没退给那两位吧?”

何秀红:“那肯定不能,又不是他们的钱,人都被他们榨干骨头吸骨髓了!扣除掉上月电费,还有这几天的房费,剩下的我交给路培树,让他还给谭俊。还有302里那些东西,衣服就那么两件,还旧了吧唧的,被褥也是黑心棉的,也不知道他还要不要,我也让路培树问了,要是还要,就给他邮过去。”

路圆满:“妈你别问了,他要是要,当初就带着走了,这人是想和旧生活一刀两断重新开始。”

“这孩子虽说办的事儿不地道,可也是被逼得实在没办法了,摊上这样的父母,可怜啊,那夫妻两,真是缺了大德,就应该让他们老了孤苦无依!”

村里的新闻转播得非常快,以矩阵形势往下传播,一个人知道就相当于全村都知道。谭俊打了电话的事情,路培树不止跟路圆满一个人说过,经过传播者的加油添醋,再增加个人的主观臆测,谭母谭母的形象更加恶劣不堪,相信很长一段时间都会是村民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隔壁添了个小婴儿,对路圆满生活的影响不大。谢光明住大西边,她住大东边,中间隔了很远,声音很难传过来。再就是谢光明这个小名叫根儿的儿子着实好哄,只要吃饱、换了干净尿布就一声不吭,只知道呼呼大睡。

根儿这个名字是谢光明他妈给取的,这老太太第二天就坐了班车从赵北省赶了过来,带了二□□包东西,光是旧秋衣秋裤、床单改成的尿布就占了半个麻袋,也不知道这个干瘦老太太是怎么给一路弄到燕市的。

何秀红出了趟院子,回来就说道:“根儿他奶奶又偷摸在院子里晾尿布!要不是怕吓到孩子,我高低就得教训她一顿!这个死老太太,说她二三回了吧?还跟我打起游击战了!我刚跟她说了,再往外晾尿布就赶紧搬走,我才不管她家儿媳妇是不是在坐月子!”

按照入住之前的约定,是不允许租户们把湿哒哒的衣服挂在院子里的。

租户太多,几乎每天都有人在洗衣服、晾衣服,院子里为了方便种点花草,没有全铺成水泥地,还有很多泥土地,要是长年累月往下滴水,就很容易滴出水坑来,凹凸不平,存着的积水也没法很快晾干,这院子就没法待了。

晾晒场在三楼楼顶,上面安了好几条晾衣杆,光照更强,又有风,晾衣服更快,一直以来,租户都很自觉的遵守这项规定。

可根儿奶奶来了之后,自己在院子里栓了根晾衣绳,开始晾晒尿布。何秀红第一次见,没觉得有啥,农村家庭谁不在自家院里晾衣服?只当她是不了解,就跟她说了自家院子里的规矩。根儿奶奶表面上哼哼哈哈的答应着,却在晚上洗了尿布后,照样在院子里晾晒。之后还跟何秀红玩起了游击战。

听了何秀红的“最后通牒”,路圆满朝她嘻嘻笑着,说:“成,撵走,撵走!估计带着月子里的小孩他们在咱村也找不到房子!”

路圆满很了解她妈,何秀红生气不单单是因为根儿奶奶在院子里晾尿布,而是她的威严受到了侵犯,她自问已经非常照顾这一家人了,可这家人在小事上给她来阴奉阳违那一套!

何秀红:“他们就应该去租楼房!”

路圆满:“他们哪儿像您似的,财大气粗,房子都是说买就买?”

一听闺女这样说,何秀红刚刚生的一点气就消散了下去,立刻笑眯眯得意地说:“那是!主要是现在政策好,就付个几万块钱的首付款,每月还个几百块钱,合算得很!”

何秀红这阵子看房有了结果,在西三环和四环交界处,叫世纪华庭的小区里一气买了五

套房,不过都是期房,得后年三月份交工。路圆满的大娘张翠环和小姑路梅香一向是萧规曹随,也在那个小区各买了两套,售楼小姐对这样的大客户殷勤得不行,全程陪同指导着办完了购房手续,还有银行贷款手续。

路家的固定资产除了锦绣家园那一套准备给路圆满当婚房的,一下子又多了五套固定资产。

用何秀红的话说就是,这两年物价飞涨,银行利息也比较低,与其让钱在银行里白放着,不如换成房子。这些年越来越多的人来燕市发展,总得有住的地方吧,房子那是硬性需求,不说升值不升值的,总会有人租住的。

何秀红:“等咱们这边拆迁了,咱们还能继续当房东,一辈一辈传下去,也是祖传的家业。”

路圆满把自己换下来的衣服扔进洗衣桶里,撒上洗衣粉。夏天的衣服轻薄,也不脏,随便搅动几下,就把按钮拨打排水处,等水排干净了再重新放水清洗,如此漂洗几遍,把洗衣粉沫子投干净,再把衣服捞到旁边的甩干桶里,高速甩干。

洗一次衣服,身上就得弄得湿漉漉的,路圆满想着昨天看的电视广告,说是有全自动洗衣机,只需要把衣服放进去,按几个按钮,洗、投、甩干就能一次性完成,想着,哪天抽空去趟西关村电器城,买一台回来。

正想着,洗衣机忽地“嘎”的一声,甩干桶惯性之下又使劲儿转了几下,才慢慢停住。

路圆满去墙边拉了下灯,灯没亮,果然又停电了。

路圆满打开甩干桶,衣服甩得差不多了,便使劲儿甩甩,抻平了,挂在门口晾衣杆上。

根儿奶奶抱了一盆洗好的尿布也正好出来,正看见路圆满往晾衣杆上挂衣服,便皮笑肉不笑地说:“小房东,晾衣服呢,要我说,还是住自己房子好,想怎么着就怎么着,不像我们这些租房子的,明明花了房钱,还得处处受限制。”

路圆满笑呵呵滴说:“大娘,您说得特别对,有个办法能让您不受限,很简单,就是搬走!”

根儿奶奶没想到路圆满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丫头说话这么不饶人,一时间脸上挂不住,说道:“你这个小丫头嘴巴这么厉害,一点都不知道尊老爱幼!”

路圆满:“那您可说错了,我不光知道尊老爱幼,我还知道为老

不尊。”

根儿奶奶给气得不行,在她的印象中,这个年纪的小姑娘都是腼腆、有礼的,便是性格泼辣也会装一装,她也没觉得自己刚刚的话有什么过分的,明明就是他们不讲理,自己往外晾衣服就行,租户往外晾就不行!这小姑娘还骂她为老不尊,一时间气愤又委屈。

正在坐月子的谢光明媳妇连忙走出来,大夏天的,头上带着帽子,身上捂着长衣长裤,脚上穿着厚袜子,脸上两坨红,全是汗珠。

两人的对话她听得一清二楚。婆婆的性格她很了解,参加脱盲班成绩优异,算是村里少有认识几个字的妇女,一直在村里担任妇女干部,因着培养出了考进燕市的大学生,在村里的一直是被人尊着、敬着,就是谁家有喜事,都请她坐主桌,陪新亲的那种。

到了路家河村之后,优势不在,又因为晾晒尿布的事情,三天两头被比自己年纪还小的房东说,她这个婆婆心里头就不平衡了,没少在她和谢光明面前说房东的坏话。

她和谢光明夹在中间,两头为难。

他们没有搬家的魄力和实力,也不敢得罪房东。且不说那天房东夫妻两个半夜送他们去医院,又一直陪同,就说现在带着个小婴儿坐月子,村里哪家条件稍微好些的能这个时间把房租给他们?

去小区里租楼房更不现实。自从孩子出生后,钱花得跟流水似的,谢光明一个人的工资要养三个大人一个小孩,虽说他工资不低,但负担起来也着实费力,这不是一锤子买卖,是持续性的投入,现在把钱都花光了,将来怎么办?他们夫妻两个要买房子,孩子要上学,肯定不能读青苗小学这样的学校,那就得交不菲的借读费,将来娶媳妇,结婚……

两家都在农村,给不了他们小家庭经济上的支持,只能靠两人奋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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