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疴
简生阳的出租屋只有一间卧室,好在床还算大,睡两个人也不是不行,昨夜把我带回来的时候他就收拾好了床铺,现下洗漱过后,我坐在床上,他搬了个椅子坐在我面前,认真地拆下我额头上的纱布。
“上药的时候可能会很疼。”简生阳轻声说。
他慢慢靠近我,从透明的盒子里拿出棉签,蘸药涂抹在我的伤口处,因为距离太近,我的视线范围内只有他。简生阳低垂着眼睑,神情专注,从他扣住我肩膀的掌心处,热意渗透布料攀上我的皮肤,我无端感到一阵心颤,抬眼刚好与他对视。
“怎么了?”他问。
我移开眼睛:“……没怎么。”
如他所说确实很疼,即便他的动作已经相当轻柔,我仍然下意识皱起眉,却也一声没吭。
简生阳处理完一切,将东西收拾好,转头对我说:“好了,可以准备睡觉了。”
他关上灯,躺在最左侧。耳边传来一阵摩挲的声响,我偏过头,是他侧过了身子面对着我。
“哥,晚安。”
我顿了顿,最后还是回了一句:“晚安。”
可能是因为精神问题,我经常有半夜惊醒的毛病,但在和简生阳同床共枕的第一晚却意外睡得很安稳,反倒是简生阳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见他整个人都在发抖。
他翻身的动作很轻,大概是怕吵醒我,所以当我坐起身问他怎么了的时候,他的表情很是懊恼。
“没事,就是做了个噩梦。”他撑起身子,摸着黑披上了外套,“把你吵醒了,对不起,哥。”
“你要干什么?”我问。
“倒杯水喝,你快躺下吧。”
他弯腰替我掖好被角,转身去了客厅。
很快我听见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确实是暖瓶落地发出来的,可没一会儿又有了些轻微的声响,十分模糊,似乎是木制的抽屉被人拉开了。
我隐约觉得不对,翻身跟出了卧室。简生阳没开灯,客厅里一片漆黑,只有城市夜晚的昏沉灯光透过玻璃窗斜斜落在地板上,勉强让我看清了这片狭小的空间。
——他不在客厅。
我皱起眉,目光一转,看见了映在阳台地面上的影子。
简生阳坐在落地窗前,一条腿弯曲着,另一条腿抻直了,上面放了一个塑料袋,不知道装了些什么东西,看见我的那一瞬间他状似随意地把袋子放到了身后。
“……哥,你怎么出来了?”
我这会儿才看清他的脸,苍白得像是一张一捅就破的纸。
“袋子里是什么?”
“没什么。”
我向他伸出手,“给我看看。”
简生阳与我对视,沉默的空气在我们之间流动许久,没有人开口,我的脸色一点点沉下去,简生阳意识到我不会善罢甘休,终于还是把袋子递给了我,“胃药,不严重的。”
“不严重,疼得都发抖了也算不严重吗?”我随手抓出一把,袋子里装的几乎都是药片,黑的白的棕的,单是看着就觉得苦涩得难以下咽,“什么时候得的胃病?”
“初中那会没好好吃饭。”
“成天管我这管我那,我还以为你有多会照顾自己,原来……”
我正想骂他两句,忽然间想起白天餐桌上的某一幕,喉咙里的话顿时变了调:“你……是因为吃了辣椒才胃疼的?”
他不说话了,一双眼睛安静地望着我,建州不休不眠的灯光落在他的眼底,明亮又炙热,我怔然一瞬,又很快回神。
“……不能吃辣为什么还要吃?”
简生阳垂下眼,声音沉闷:“可那是哥给我的。”
“还是哥第一次哄我吃饭。”
……
听听,这说的什么话,而且那也算得上是哄吗?
我觉得头疼,“去医院吧。”
“不用,这个药很管用,我已经好多了。”他扯出一个没什么说服力的笑。
“那现在是回房间还是再坐一会?”
“回去吧,”简生阳看着我,“你穿得太少了,再待一会又该生病了。”
“……”
还有心思管我。
他的腰还是直不起来,我伸手撑着他才站起身,走到卧室门口时我开口说,“明天别去上课了。”
他一愣:“?”
“胃啊。”
“不要紧,很快就好了。”
我想到自己额头上的新换的纱布:“……怎么看都是我更不要紧吧。”
简生阳却摇了摇头:“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