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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段三萍是典型的用人时脸朝前。幸芳从小看多了她人前人后两幅面孔的样子,也不适应段三萍如今对她的温柔。

要是换以前,幸芳会很讨厌段三萍的这种市侩。可能是越没有,就越在意。以至于幸芳从小就自尊心过剩。她很清高,并天真的以为,她一辈子都不用为五斗米折腰。

可最后,她却把自己活成了另一个段三萍。只是,她没有段三萍运气好。没有幸宝善那样的好儿子给她养老。

现在,懂事了的幸芳,理解了段三萍的无奈。家里五个孩子,一个残疾的丈夫,没有公婆帮衬,没有兄弟姐妹撑腰,要是段三萍再不顶事,那幸家怎么办?

看着段三萍鬓边的白发,和佝偻的背影,幸芳想到书里‘幸芳’的一生,鼻子一酸,默默落泪了。

突然被幸芳抱住的段三萍是错愕的。她不自在的动了动胳膊,见鬼似的问幸芳:“你咋地了?”

被段三萍这么一问,幸芳才发现她刚刚冲动了。未免段三萍发现什么,幸芳哽咽的说:“妈,你对我真好。以后我肯定好好孝顺你。”

这话段三萍爱听。她以为幸芳是被她的柔情攻势感动,暗暗得意。她就说孩子亲近母亲是天性,就算她以前对幸芳一般般,只要她现在稍微释放善意,幸芳也离不开她。

段三萍高兴了一会儿,又开始日常敲打幸芳。

“你知道就好,以后有了钱,你记得多给你弟弟花。妈有你弟弟孝敬,用不着你,你以后好好照顾他就行。好了,别磨叽了。多大的人了,还像小孩似的黏我,你不害臊啊。”

幸芳:“……”

好了,幸芳所有的多愁善感,都被段三萍的一番话给说没了。要幸芳说,书里她和段三萍闹掰,真不能全怨幸芳。

就段三萍这个时刻想要吸血幸芳,供养幸宝善的架势,换别人肯定也受不了啊。

幸亏幸芳如今通过旁观者的视角,发现了段三萍心理。不然今天幸芳和段三萍还得谈崩。

幸芳听话的老老实实去洗漱,段三萍继续喜滋滋的,去厨房为幸芳盛粥。因为幸芳今天表现好,段三萍还给幸芳盛了不少干的。她自己和幸福她们则喝稀的。

幸家的早饭是红薯粥,一碟子咸鱼加一碟子海带丝。红薯粥的主料是红薯和玉米面。最近几天家里没活,幸家的红薯粥就很稀。一盆粥端上桌,如果静止一会,它就会自动分层。上边一层是清亮亮的水,下边一层是些许红薯。至于玉米面,一盆粥才加一个碗底的玉米面,它早融在水里,找不着啦。咸鱼和海带丝倒是管够,但它们太咸,没法多吃。

幸芳洗漱好,来到厨房,看着段三萍分给她的满满一碗红薯,又看看基本在喝水的三个妹妹,她不动声色的把她碗里的红薯都分给了她们。

段三萍看见了,却没有制止。反正她给幸芳盛了,幸芳不吃是她傻,段三萍不会多管。幸宝善见状要把他碗里的红薯分给幸老蔫,却被段三萍用筷子在他瘦巴巴的手背上,狠狠地敲了一下。

“好好吃你的饭。你姐留着肚子,一会儿去你姐夫家吃肉呢,你跟着凑什么热闹。抓紧吃,吃完饭把感冒药吃了,然后好好睡一觉,不许下床。你说说你都病几天了?你再不好,咱家都没钱给你买药了。”

幸宝善发育晚,身体还不好。虽然他今年十岁,但他长的还没村里六岁的男孩高。春夏换季之时,他不出意外的又病了一场。

断断续续发烧咳嗽了一个月,让本就瘦小的小孩更加的憔悴。此时,他弱的像个小猫似的,好像稍不注意就会断气。

段三萍盼了半辈子才盼来他这么一根独苗,自然不允许他出意外。就算养他费钱又费精神,段三萍也甘之若饴。

幸宝善的性格随了幸老蔫,不爱说话,却很细心。就算段三萍处处优待他,让他生来就在幸家高人一等,他也没有变得嚣张跋扈。

他好像天生就很温柔,对谁都和和气气。他不但从来不会欺负他的姐姐们,有了好吃的,他还总想偷偷的省下一点给她们尝尝。他第一次挨揍,就是因为他把甜甜的感冒灵,给幸好吃了。害的他病情加重,幸好吃错药上吐下泻。段三萍照顾他们焦头烂额,得知事情的始末,没忍住狠狠地削了他一顿。

自此以后,段三萍就会看着幸宝善吃东西,她给幸善宝的,只能他吃。幸宝善贼心不死,段三萍就揍贪吃的幸好她们。所以,幸宝善没有胃口,吃不下东西的时候,只敢分给幸老蔫,不敢分给别人。

段三萍又明着偏心了一回,幸芳却没生气。以前她沉浸在她自己的心事里,忽略了这个敏感善良的弟弟。有时,她甚至会迁怒他,嫉妒他,对他态度很冷淡。

现在,幸芳换了一个心情,再听段三萍说这些偏心眼的话,她却一点儿不觉得扎心了。幸宝善忐忑的偷偷望向她的时候,幸芳感受到他的抱歉,还觉得心底软乎乎的。

这次,对上幸宝善的眼神,幸芳没有不开心的沉默,反而顺着段三萍的话点点头。

“妈说的对,今天姐姐要出去吃好吃的,等晚上我回来,给你买糖吃。”说完,幸芳还抬手摸了摸幸宝善毛茸茸的小脑袋。

幸宝善头一回被幸芳摸头,他有些不知所措,立刻害羞的把脸埋到了粥碗里。幸好一听到吃糖,立刻馋的抬头,眼巴巴的看向幸芳。

幸芳看她那可怜巴巴的小样,没忍住也笑着抬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放心吧,大姐不会忘了你的。等晚上我回来,你们都有糖吃。”

幸好闻言立刻开心的笑起来,露出了她缺口的大门牙。一阵凉风吹到牙床上,她立刻又抬手捂住了嘴巴,偷偷的乐。

“嘿嘿~有个城里姐夫真好,嘿嘿~”

幸好就长了个吃心眼,金浩给她买糖,那他就是大好人。幸芳对此笑容淡淡,不置可否。金浩的事,幸芳没必要多说。反正以后她们没关系了。

笑过之后,幸家继续吃早饭。幸福却敏锐的,第一时间发现了幸芳的不同。女儿家的心思,十五岁的幸福最懂。昨天幸芳护金浩跟护眼珠子似的,金浩对幸福笑一下,幸福多看金浩一眼,幸芳都要生气。

今天段三萍这么说金家的是非,幸芳居然没炸毛,就很不正常。

幸芳不是很怕她的婚事出岔子吗?她不是最烦段三萍插手她的婚事吗?怎么今天她这么淡定?

幸福百思不得其解。但她还指望幸芳嫁到城里,帮她介绍对象。因此,就算觉得幸芳不太对劲,幸福也没有多嘴。

吃完饭,幸运留下收拾桌子。段三萍拉着幸芳去了主屋。

幸家的房子是几十年的老房子,就算看着还可以,主屋也特别的昏暗。昏暗的房间里,幸芳看着段三萍肉疼的,挪开床上的被摞子,从床板的缝隙里,抠出来一个破旧的花手绢。

打开层层包裹的花手绢,幸芳看到里边放着一点儿毛票。是真的很少,目测不超过两块钱。段三萍犹豫许久,从里边抽出两毛钱,递给了幸芳。

“给,这是你进城的车费。”

南山大队到南九公社的牛车,坐一次是一分钱。南九公社到舒城的汽车,坐一次是九分钱。段三萍给幸芳两毛钱,足够幸芳一个来回的车费。

本来她是只想给幸芳一毛钱,回来让金浩给幸芳买票的。但刚刚幸芳没吃饭,还说要给幸宝善买糖,段三萍一咬牙一跺脚,就给了幸芳两毛钱。

给完她就有点后悔了。她就是个穷鬼,幸芳男人那么有钱,她充这个大尾巴狼干什么?但给都给了,未免她悔意太重,把钱从幸芳的手里再要回来。她没好气的赶着幸芳出门。

“抓紧走吧,记得多要彩礼。这回是金浩求你去他家的,车费你得让他给你出。记住了啊,千万别忘了让他给你报销车费!至于别的见面礼,你看着让他买。四盒礼最吉利,你别挑少了……”

段三萍句句不离钱,话里话外都在教幸芳怎么捞钱。以前傻乎乎,满脑子情情爱爱的幸芳,是听不得这些话的。年轻的她,会觉得段三萍的话,玷污了她和金浩纯洁的感情。让她在金浩那里抬不起头来。所以,为了证明她不是为了钱才和金浩好,幸芳处处和段三萍对着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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