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靳女士没有反驳和解释,外界其他人对先生的认知,无论对错,都不需要下属员工解释,这是员工守则之一。
做任何事,棠溪聿从不暴露身份,更不可能去露脸,从出生开始,棠溪家族绝不透漏他的信息,从胎儿期开始被保护,即使到了成年后,为了安全起见,他的形象也从未暴露过给普通人。
站在角落里,柏樱也不说话,她听过先生的声音,知道他并不是老人家,是年轻又干净的声音,是大哥哥。
她本就白净,还隐隐透着一点营养不良的苍白皮肤,今晚,在仿佛一个巨大水晶球般的巨型吊灯照耀下,白的接近透明。来“宫殿”之前三天,她每天反复清理自己的脸、手、头发、身体,她不敢把自己打扮的性感、可爱,只求能有一个乖巧、清纯的印象,她想让先生看到干干净净的自己。
穿了保持比较新的校服,坐在大圆桌旁,她不敢四下打量,以为很快会看到先生。结果,等了很久,其他人已经开始窃窃私语,柏樱的肚子饿的咕噜噜直叫,终于来了一位穿着米白色工作制服的中年男人,说先生病着,不能下楼,你们吃吧。
听到这句话,柏樱虽然面上只是微微抬了一下头,其实,心里已经雷声隆隆,仿佛遭受了巨大的打击。
大圆桌被丰盛菜色摆满,柏樱并没什么外出吃饭的经历,但她觉得,眼前的一桌美食一定是比外面餐馆更加精致鲜美。很多穿着蓝上衣、围着雪白围裙,看起来像是专门在厨房工作的人为他们上菜、服务,十分礼貌且友好,即便学生们都是被资助的贫穷或孤儿身份,也没有被怠慢。
十个孩子,是分年纪再按照成绩被选来这边一块儿吃饭的,其中柏樱的成绩最稳定,向来是第一名。
因为先生临时“失约”,靳女士料定他们会有些失望,为了活跃气氛她给学生们抛出了一个问题,“你们以后都打算学什么专业啊?”
学霸们聚餐,面对这个话题果然兴致极高,大家各说各的,轮到柏樱,靳女士满眼期待的看着她,女孩子小声但十分清晰的说,“我要学医。”
“好孩子,有志向。”
并不在乎靳女士的夸奖,但柏樱不再说话,而是更加乖巧的回复给她温柔害羞的笑脸。
她想了很久很久,年纪尚小的自己,有什么办法可以真的摆脱曾经的恐惧呢?不愿意回去,她亦再不想收到来自孤儿院的信了。自己的力量还不足,那么她需要一个强大的人庇护自己,先生是唯一她知道的强大的人。
满桌的美食没什么可以吸引她,柏樱尽可能地低头,她不想让任何一个人注意到她,借着上厕所的机会,凭借精准记忆力,她悄悄向楼上溜去。
16岁可能是不知天高地厚年纪,但柏樱不是一时冲动。
偷偷跑上楼,去那个她牢牢记住的房间,她想看到他,于是做了不顾后果的事。
棠溪聿房门口,保镖看着温软瘦弱的小姑娘,一眼认出了是三年前来过的小女孩。
“我想见先生,跟他说谢谢。”温温柔柔的少女,她说了实话,不敢欺瞒先生。
“先生不见客,你下楼去吧。”保镖记得她,虽然不给她通融,但也没有凶她。
还想再央求一次,柏樱开口轻轻说“拜托……”,她的话来不及说出口,一位穿白大卦的男护士捧着一个托盘走出来,门一开一合,棠溪聿听到了她的声音。
刚刚结束近一天输液,棠溪聿躺的全身酸软情绪不佳,听到娇莺般女孩子细小的声音,他还没睁眼,急喘了一口气问道,“谁在外面?”
身边的护士听他问,忙小跑出去查看。
问清楚情况后,护士很快回来,弯腰小声给棠溪聿汇报,“门外有一个女学生想见您,穿着星城校服,是来参加今晚晚餐活动的。”
女学生?
他并不知道来人是谁,睁开眼觉得灯光有些刺目,手背随意覆盖在眼睛上,想了想,棠溪聿还是决定见一下。
看到又出来一位护士时,柏樱已经预感自己可以见到先生,果然,她再次被允许进入他的房间。
一走进来,柏樱明显觉得屋子里好热,她看到床上的人影弯腰挪动身体,被扶着半躺半卧坐在床头。
脚步轻轻走到床前,第一次,她终于见到了先生本人,一看到他,柏樱立刻屏住呼吸,很怕自己的言行会惊扰到眼前俊美优雅的年轻男人。
尽管三年前已经听过他讲话,但看到真人,柏樱还是有些意外,先生本人竟比她想的还要年轻。
黑色头发,眼窝深邃,有着浓密眉毛和睫毛的男人,眼珠竟然是浅浅的灰蓝色,他眼角、眼尾生的水平一线,是一双对所有人和事都漠然冷淡的眼睛啊。
清瘦面颊,下巴削尖,利落的下颌线,显得冷硬又倔犟,偏偏他唇线清晰、唇珠饱满,鼻翼圆润而薄,鼻子又高又挺,撑起了整张脸的完美骨相,棠溪聿长得清冷又精致,性感又带些不容侵犯的气势。
他穿着蓝色睡袍,领扣微露,来不及欣赏先生的锁骨,她却看到他胸口缠满了白色纱布。
额前的头发软软垂下来,盖住了棠溪聿大半额头,他戴了眼镜,也看到了她,大大的眼睛,长长的黑发,瘦弱的小女孩,肩膀窄窄的,小小一只。
“您好。”她主动问好,娇气甜甜的少女音。
“嗯,”他看着她,微微点头。
“谢谢哥哥,哦不,是先生,谢谢您一直资助我,还有,谢谢您的礼物。”
叔叔家有沐宁、沐可两位堂妹,但被她叫哥哥,棠溪聿忍不住还是笑了,温柔的说,“不客气,你叫什么名字?”
“柏樱。”
点点头,棠溪聿话语轻轻的说,“有什么困难,都可以跟我说。”他真的好温柔,微微探身看她,目光就像在看小婴儿一样的澄澈。
她的困难永远是她的困难,柏樱知道自己的噩梦无法言说,于是乖巧的展开无限的情商,“靳女士,对我很好,像……妈妈。”
与棠溪聿的堂姐、堂妹不同,听面前女孩子夜莺般的娇声真的是一种享受,棠溪聿觉得身体上的不适似乎也得到了缓解。他一直微笑看她,开口便是鼓励,“好好学习,不用担心其他事,一定会有很好的未来。”
能来吃饭的孩子全部是品学兼优,十个人的名字棠溪聿都知道,柏樱三年前由靳女士从孤儿院带来见过他,他也记得。
她看到他身上那么多纱布,听他讲话有气无力很虚弱,不敢问生了什么病,只是小声跟他说,“我以后要做医生,会治好先生的。”
他并没把她的话当真,语气软软的带几分天真,小小的脸蛋,还是小孩子啊。
但听她这样说,还是觉得感动,忽然他安静放在身边的手朝她伸过来,大手的手背甚至跟三年前一样,还带着留置针。
“谢谢柏樱。”
他讲话声音很低,可柏樱却如雷贯耳,急忙把右手塞进了他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