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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变化

 

2005年。12月29日。

今晚,是演出最后一次彩排。

不知道为什么,秦宵被带来到了正式演出的前一天。她并不记得这天发生过什么特殊的事。

沈秋兰却表示理解,她说,你听说过一句话吗,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不可能忘记,只是想不起来了而已。也许只是你想不起来,脑子都帮你记着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几年前,那段不堪回首的日子,她被迫忘掉一些事情。如今看来,只是自欺欺人吗?

秦宵忽然感到无力。

人一旦有一部分坏掉了,就是坏掉了,纵使有千百种修补的办法,也无法再还回一个原本的她了。

是这样吧。

沈秋兰察觉她的神se有异,连忙说:

“这是好事。多了次机会,到时候见机行事吧。”

“你觉得能行吗?”她反问。

这话没头没尾的,沈秋兰愣了会儿,才说:

“不许说丧气话。”

是,既然已经在这里了,就不该纠结,没有意义。

秦宵点点头,扬起一个笑,“嗯,我就是矫情一下,别理我。”

沈秋兰yu言又止,最终还是没说话。

明天就是正式演出了,秦宵他们剧组还是乱哄哄的,问题频出。她作为负责人,首要目的就是保证这剧能顺顺利利地演下来。因此一吃完晚饭,她就往t育馆跑。

演出的舞台是临时搭建的,但场面也相当气派,甚至装上了电子屏。

毕竟是除了考试之外,知行年度最大盛事。

来得早,彩排还没开始,场地基本没有别人,正合她意。

过了一会儿,演员们陆陆续续到了。离约定时间已经过了二十分钟,人员还没到齐,最关键的是,男主角还没来。

秦宵安抚着其他演员,让他们该背台词的背台词,该熟悉动作的熟悉动作。然后拉过一个和男主角一个班的同学问:

“男主他人呢?”

她最讨厌等人,早就憋了一肚子气,语气很是不善。

“不……不知道啊……应该快来了吧……”

“什么叫应该?没人告诉他集合时间吗?平时也就算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拖拖拉拉,明天上去等着被看笑话吗?”

“呃……”

对方是见识过秦宵发起火来的样子的,一时不敢接话。

秦宵自认为脾气算好,但这个剧组从初期就风波不断,平时排练也总是有人请假迟到,排练时间宝贵,他们又拖拖拉拉,她早就失去了好声好气,也只有放下狠话,他们的效率才稍稍上去一些。

她看了眼表,冷着声音说:

“再等他五分钟,再不来也得开始。没时间了。”

虽然还没到正式彩排时间,也已经有一些人来了,都是冲着舞台去的,碍于上面站着秦宵他们的人,只是在旁边徘徊着,蠢蠢yu动。

好在两三分钟后,男主终于出现。

秦宵望眼yu穿,恨不得拿望远镜捕捉他的踪迹,这厮居然还一边跟人聊天,一边慢悠悠地从远处走过来。

她冲过去。

等等……

近了些,她看到男主身边的人,是……

陈端?

脚步总是b脑子运动得快。没来得及思考,她就已经站到了他们的面前。

秦宵瞬间收起浑身的刺,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一些。

“周南,你迟到了半个小时。”

她微笑,眼睛里写满了警告。

“哦,”周南挠了挠头,“我训练太晚了,结束以后就马上就过来了。”

借口倒来得多,她在心里翻白眼,“还不快去。”

对方也知道她不好惹,和身边的人打了声招呼就飞一般跑远。

留下他们二人,陈端的目光移到她脸上,她礼貌地笑了笑,视线在空中仅仅交汇了一瞬,就返身走向舞台。

身t转过去的刹那,一颗心,狂跳起来。

男主角周南是t育生,这么重要的事,她怎么偏偏忘了?

记得当初选角的时候,就因为纵观三个班的男生,同时满足身高身材相貌三个条件的,只有周南一个,那些人才极力游说,让他出演男主角。

她应该想到的。t育生本来就少,还时常一起训练,不分年级,相互照应,交情自然不在话下。

周南在他们组里,又跟陈端有关系,她能做些什么?

“导演,这遍还行吗?”

秦宵正开着小差,对方又说:

“还行的话就先让他们下来,正式彩排快开始了,有人来清场了。”

“噢……好,衔接还是有问题,先下来休息,我会跟他们g0u通。”

回头望了眼,底下已经坐了不少前来彩排的人。灯光师音效师在调试设备,彩排即将开始。

有文艺部的人带他们到指定位置等待,她把人数点了一遍,蹙眉问:

“周南又去哪了?”

众人皆茫然,表示不知。

舞台那边也没看到人,也没看到陈端。

“可能去洗手间了。”有人说。

“我去找找。有事。”

她刚走了一步,想了想,又返身把剧本拿上了。

t育馆内的角角落落都找遍了,不见他的身影。外侧的大厅也是空空荡荡,冷风从门口刮进来,她瑟缩了一下,顺着右边的过道走了进去。

知行的t育馆很大,各种设施也一应俱全,听说还有s箭馆。但她来得不多,只有举行大型集会活动才对外开放,也是有人带着走的。

她以为这是到游泳馆的路,没想到看到了几张台球桌。再往前走几步,是保龄球室,她瞟了眼就打算走,无意中却看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难怪一下台就失踪,敢情是跑这找乐子来了。

因为另一个人的在场,她有些紧张,在心里默念要冷静要理智,才走进去。

周南正玩得不亦乐乎,人走到他跟前了都没注意,反倒是陈端先看见了她。

秦宵手里握着卷成一筒的剧本,敲了他一下。

“g什么!没看到我在……”

下半句话咽回了肚子里,周南打着哈哈,问她什么事。

“占用你一小会儿。”秦宵晃了晃手中的东西。

虽然有些不情愿,周南还是乖乖应下。他把手里的球往陈端那一抛,对面轻松接住。

“你玩着先,我马上来。”

秦宵甩给他一个眼刀子:“你别忘了,我们是来彩排的。”

“难得来一次,让我玩会儿呗。他们不是说轮到我们还早么,我玩一下马上过去。”周南举起手保证。

看着这副不求上进的样子她就来气,碍于陈端在场,她告诉自己,不能发火。

他们站的不远,他应该是能听见对话的。秦宵快速向那边看了眼,却见陈端只是专心地在投球。

球瓶哗啦啦倒地。

“有一个地方你表现得很有问题,就是在第四幕这里,听闻噩耗之后从椅子上站起来,然后踉踉跄跄地走的场景。你应该表现出绝望,不可置信,颓废,失落的情绪,要通过你的动作反应出来。但你只是突然站起来,然后走掉了,完全没有任何感情。”

“哦,那我要怎么做?”

秦宵耐着x子说:“你想一想,怎样才能反映出这些情绪。可以借助表情,或者肢t语言。”

对方眉头紧锁,仿佛是个天大的难题。

她从旁边拉过来一张椅子,让他坐着。

“你现在就做给我看。进入主角的身份,揣摩他的情绪。”

周南把动作做了一遍。

秦宵摇头,“不行,还是没感觉。你理解我的意思吗?想象一下你看过的电视剧,有没有类似的场景,模仿他们。”

这人来了句:“我不看电视剧。”

幸亏扶着椅背,她差点气晕。

良久,她想了想,说:

“也许站起来的时候,你可以假装绊了一下。这样能看出你的失魂落魄。”

也是奇了怪了,脑中想来很自然的场景,被周南这个家伙做出来就尴尬万分。

他演了一遍又一遍,秦宵一直不满意。

简直就是互相折磨。

“陈端,陈端,”周南叫苦连天,寻求场外支援,“你看我这样,有什么问题吗?有失魂落魄的感觉吗?”

陈端转过头。

南方的冬天是入骨的冷,秦宵都快把自己裹成熊了,他却穿得并不多,此时脱了外套,似乎只有一两件单薄的上衣,袖子还被挽了起来。

“你演的什么?”

他托着球,挑眉。

“话剧啊,就跟你说的,打小鬼子的那个。”

陈端看着他演了会儿,点评道:“是有点僵y。”

是吧!终于有人帮她说话了,不然周南这个自我感觉良好的,估计还以为她有意耍他。

“那怎么演啊?”周南嘟囔。

“我觉得你可以夸张一点,既然这是话剧,看的人不会觉得奇怪。”陈端随口说。

秦宵没有cha话,静静地看着他。

“夸张?”

“就是ga0笑一点,明白?”

“你确定?ga0笑我会啊。”

周南酝酿了会儿,按着他的理解做了一遍动作。

居然还真来了点感觉。秦宵傻眼。

“怎么样,导演?”周南看她。

她只好实话实说,“b之前好。你再试试。”

对方得意,又来了几遍,简直可以说渐入佳境。

天哪,原来不是周南的问题,是她的交流方式有问题吗?苦口婆心指导了那么久,还不如陈端的两句话来得有效。

秦宵真的有点被打击到了。

“可以了吧,导演,我玩去了啊。”

她咬着嘴唇,没吱声。

计分器清零,球瓶重新整齐立起。秦宵把椅子移回去,正打算走,抬头看见陈端跨了一步,站到周南的赛道,把手一扬,球飞出去,接着,十个球瓶应声倒地。

全中。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

秦宵有点ga0不清状况,周南更是呆住。

“喂,陈端,你扔我球g嘛!”

陈端只是拍了拍手,拎起外套,边走边说,“不玩了,走吧,彩排那边我要过去看着。”

秦宵识趣地先退了出来。后面的周南还在抱怨。

“什么人啊,再玩一局又不会怎样……”

尽管她的记忆并不牢靠,但秦宵可以肯定,保龄球室的场景,曾经没有发生过。

这应该是个好的迹象。至少证明,只要有心,机会无处不在。

她凝视着舞台边那个颀长的身形。他真的很高,据说有一米八七。这让站在他身边的nv生显得格外娇小。他总是会刻意低着些头跟nv同学说话,一如现在这样。

与人交谈的时候他会很认真地看着对方,让人感到真挚,以及无法抗拒。至少秦宵是这样,百分之九十九的情况下,她只知道她在说话,并不知道自己具t在说什么。

这场彩排主要目的是熟悉流程,校准时间,表演得怎样倒无所谓。等候的时间里,有人不知道从哪搬来了张桌子,几个人围着赶作业。

他们身上还穿着演出服,看起来分外滑稽。

轮到他们上场。她站在离陈端的几步之外。道具组的人慌慌张张的,把东西往台上一扔就撤,布景乱七八糟,秦宵实在看不过去,冲上去一一把东西放妥。

下台的时候偷觑陈端,他没有看她。

“灯光有问题,明暗次数太多了。”

秦宵一一让人拿纸笔记下。

“男主有些地方还是演不到位,词也没背熟。”编剧同学凑上来说。

“做好标记,待会跟他说。”

“都说了好几回了,没用。”

她无奈,“我也说不动他。只有一个人能救。”

编剧好奇:“谁?”

她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了一下。

编剧看了眼,又仔细看了眼,狐疑:“不是吧,那位不是文艺部部长吗?”

秦宵玩笑道:“是啊,部长诶,想想都厉害。他不能教谁能教。”

没想到对方真把男主打发到陈端那去了。

男主还真去了。

陈端还真教了。

听编剧说起来的时候秦宵正仰头喝水,顿时一口水呛到满脸通红。

“真的假的?”

“真的真的,质的飞跃。”编剧喜滋滋地说,“我叫他过来。”

男nv主在她面前又对了一次戏,别说,之前周南演起来就是行尸走r0u,现在虽然也没出神入化到哪去,但绝对是入戏了。

“天哪,人长这么帅还这么会演,前途不可限量啊。指不定哪天就是大明星了。作为明星的校友……”

说的自然是陈端。

编剧不愧是编剧,真的很会想。

秦宵及时打破了她的美梦,“相信我,只是周南不能用正常语言g0u通而已。”

也不管对方听没听懂,她径直走开,通知众人彩排完成,可以回去了。

得了解散令,众人一哄而散。

不过她没有马上离开。

那边彩排还没结束,陈端站在指导老师身后,她走过去。

却不是第一时间和他说话,秦宵挂起笑容,对指导老师说:

“老师,第十二个节目彩排完了,如果没什么事,我们就回去了。”

对方虽不认得她,但看了眼节目名字,也就反应过来。

“好的。你们挺不错的,流程都熟悉了吧?明天正式表演的时候就按这个来。没有别的问题吧?”

她乖巧应了:“明白了,老师,没有问题。”

指导老师颔首。

转身,她装作不经意地看向陈端,对方有所感应,回视。

秦宵先是愣了会儿,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表情写满了感激:

“今天谢谢你教周南。”

陈端顿了顿,礼貌回道:“能帮到忙就好。”

“是很大的忙了,”她深深感慨,“我们反复说了很多次,还不如你说的几句话,终于演的像个样子了。谢天谢地。”

他低头笑。

一瞬间,她有一种很美好的错觉。两人站在一起,聊着天,她说,他笑,偶尔应几句。这样的场景,熟稔得仿佛已经发生过无数回。

上天,可以让时间停滞吗?

终究,在他抬起头的同时,秦宵垂下眸,把所有情绪藏好。

“谢谢你,真的……很感谢你。”

她到底在道谢什么?喉间翻涌上许许多多情绪,又悉数咽下去。

2005年。12月30日。

一年里只有这一天的晚上,灯光将所有建筑点亮,宛如白昼。知行中学的正门前,一块巨石映着草t校训,喷泉伴随着叮叮咚咚的音乐,起起落落。

远处,喧闹声,奏乐声,话筒里的人声,隐隐传来。

现在应该是七点,也许过了七点。

喷泉旁边的石阶上,光照着她的脸,明明灭灭。

r0u了r0u眼睛,发现顺带沾了满手的眼泪。搜遍全身的口袋,也没找到半张纸。秦宵用手胡乱抹了几下就放任不管,反正也不会有人看见。

这个时候,她不应该在这里,只是看到那张照片,忽然就有一gu难以承受之力向她压来,无法呼x1,趁着入场混乱之际,她逃了出来。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哭了。秦宵想,哭的人应该不是她,应该是十年前的秦宵。

他们的节目靠近中后,在后台准备的时候,有人提议合照留念,并当即借来一个相机。

拍照的时候她还没有意识到什么,直到大家纷纷围在一起看成片,秦宵看到了这张陌生且熟悉的脸。

如果不是这样,她甚至都快忘了一个被自己刻意忽视的事实。

“什么,怎么把我照的这么丑!”

“自己的问题就别怪我的技术了……”

“去si!……”

“啊,美nv就是美nv,就算拍得这么烂,我们导演还是好看得很突出啊,哈哈哈……

“拍得真的太差,我提议重拍!”

“……”

交叠的议论声渐渐远去,她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的脸。

这是十年前的她的样子。

青涩,柔软。秦宵早已理所当然地把另一幅容貌视为己有,以至于看到真实的自己时,有的不是怀念,而是想逃。

于是当全校的人都集中在t育馆时,她漫无目的地停在了这个地方。视野之内,没有一个人经过,也很冷。

打算心绪平复了之后再回去,然而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就像洗手间那个坏掉的水龙头,即使拧上了仍滴着水。

她对自己的痛苦负责,但真的真的不想哭,这眼泪到底是从哪来的?

想了很久,当她做下一个决定的时候,泪也已g涸。

进出t育馆的门都由保安把守着,进易出难。她低着头走了进去。

表演期间是限制人员走动的,一旦入了座,再出来就麻烦,因此秦宵去了二层外围的控制中心,能看清舞台的内容,又没有人约束行动。

没想到先遇上了同班的一个同学,也是剧组的工作人员之一。

“秦宵,你跑哪去了?我们之前到处找你。”

“什么事?”

一说话,脸上紧绷绷的,是看不见的泪痕。

对方摇头,“现在没事了,应该都解决了。”

“现在第几个节目?”

“第八?还是第九个来着。还没到我们。”

“演员准备得怎么样?特别是周南,人在吗?”

“齐了,都在后台。”

秦宵放下了心,目光扫过底下的人cha0,一直到舞台附近,心下一动,说:

“一会儿演出的时候,你在旁边多帮我照顾一下。我就不过去了。”

接着又补充了句:

“灯光这边需要有人看着,也能看到舞台的。”

对方应下。

把馆内角角落落都看了一遍,秦宵在寻找一个机会。

控制中心人流密集,只有一堆设备。内场更不用说。

下了楼是t育馆的进门大厅,里面临时搬来几张桌子,上摆满各种节目道具,却没什么人,基本上都去了内场。

在一堆杂物之中,她顺手翻了翻,发现了一件眼熟的东西。

在找这个所谓“机会”之前,秦宵脑中没有任何线索。却就这样,走马观花轻而易举地,撞上了si耗子。

但是,还不够。

来不及多想,在内场的入口,她让人把沈秋兰叫了出来。

秦宵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沈秋兰听完,问:

“你要g什么?”

秦宵拉着她的手,“做你让我做的事。只有你能帮我。”

沈秋兰没有问下去,答应了,“好。但你看起来有点慌乱,做事之前请深思熟虑,知道吗?”

她回以一个苍白而短促的笑。

“十分钟。”

大厅此刻有两个人,一个男生面对着墙背着稿子,另一个nv生站在桌边,准备道具。秦宵的目标在那个nv生旁边。碍于她的在场,秦宵并不好直接去拿。

如果恰好还是他们的东西就更不妙了。

她走上前。

“同学,请问你是第十四个节目的吗?”

那个nv生看了她一眼,有些冷淡。

“不是,第十五。”

秦宵讶然,“咦,你们是那个跳舞的,不是吗?”

不管是什么,十个节目里面,九个是跳舞。

果然,对方说,“是我们,怎么了?”

“噢,那可能是我听错了,不好意思。”她歉意一笑,“你们的同学让你到后台去一下,他们应该有事找你。”

那个nv生有些怀疑,但秦宵似乎也没有撒谎的理由,便放下东西,转身走了。

待到人走远,大厅只剩下她和那个背对着她的男生。秦宵把东西拿在手上。

是一个印着史努b图案的玻璃杯。

这个杯子是用作道具,还是有人带来喝水,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一个有问题的杯子。

这年的演出上,发生过一个意外。在后台,有个nv生因玻璃爆炸受伤,虽未伤及要害。但校领导知道后,知行中学在相当一段时间内禁止了玻璃杯的使用。

后来经过调查,杯子本身质量有问题,倒入了滚烫的水之后,就发生了爆炸。

这件事不算轰动,甚至只能说是一个小cha曲。只因为爆炸当时,秦宵一行人正在后台,亲眼目睹了一切的发生。

当时,史努b的头的碎片,还飞到了她的脚边。

而今,她手上正拿着这个定时炸弹。她想,是不是她用力捏一捏,都会在她手上开花。

大厅的角落,有一台饮水机。

远远的,她看到那个身影向这边走过来。

“desperate”,秦宵在心中默默嘲笑自己,到了什么地步,才会这么低劣,自损,不择手段。

在喷泉旁边的时候,她已想明白,是她对不起十年前的秦宵。十年后,她把自己收拾得破败不堪。秦宵值得拥有未来的生活,而她固执地带着这具身t向回忆里拖。

错不可追。但至少在这里,她可以帮她。

时间不能再留给试探。改变必须发生!

饮水机上显示着温度是97。秦宵按下开关,水注下来。

她应该闭上眼睛的,却不受控制地,看向他。

知行的汇演设有评b环节,奖金相当可观。

看了那么多歌歌舞舞的,终于上来一个默剧,校领导似乎挺吃这一套,一致打出高分。

陈端翻了翻他们收上来的评分表,看样子是目前最高了。叠好了和之前的放在一起,抬头,看见面前站着一个nv生。

个子不高,简简单单绑着一个马尾,看着他的眼睛里带着审视。

陈端感到莫名,不等他开口,对方就说:

“同学,文艺部的人说,外面有点问题,让你过去看看。”

“好。”陈端起身。

沈秋兰目送着他的背影一直走出内场。

没走到大厅之前,陈端就能看到里面的场景,鲜有人影,但还是走了过去。

也确如远处看起来一样,大厅内就两个人,静悄悄的。安静到他都不自觉把脚步放轻。

于是下一刻陡然发出的尖锐爆破声,就显得尤为骇人。

碎片劈里啪啦地打在地上。

几乎是听见声音的同一时刻,陈端就看向饮水机的方向。一个nv生,无措地看着他,眼角下一道红se,手上沾满了血。

就连一直沉浸在小世界背稿子的男生,也吓得惊掉了下巴,呆呆杵在原地。

鲜血顺着手掌簌簌滑落,滴在地板上,片刻就聚成了一滩。

陈端当即反应过来,快步走过去,鞋踩在玻璃渣子上,吱呀吱呀的响声。

他喝了句:

“别动!”

对方想要去碰伤口。

手上传来铺天盖地的疼痛,秦宵sisi地咬着牙,才保持意识清醒。视线开始模糊,但她看到陈端向她走来。

她居然还能笑一下。

陈端并没有看见这个不合时宜的笑,他皱着眉,没有多想,抓住她的手腕,往上举。

血淅淅沥沥地顺着他的手往下流。

秦宵不想血都沾在他手上,微微挣扎,痛上加痛,她差点昏过去。

妈的,皮r0u伤,真是不可小觑。

陈端反应过来,以为冒犯,松了松手,却仍不放心:

“可以自己举着吗?”

她闷闷地应了声。

环顾一圈,没有可以用的人,情况严重刻不容缓,陈端直接说:

“我带你去医务室。”

“天哪,发生了什么?”

是刚才离开的nv生回来了,望着满地残局,刺目的猩红,花容失se。

她和陈端已经走了出去,留下那个男生磕磕巴巴地解释着并不了解的情况。

十指连心,秦宵这个时候开始否定自己的冲动,是不是太过火了一点?拿身t做赌注,而且展现给陈端的,是这个狼狈的样子。

她希望自己能飞到医务室,但剧痛ch0u去了她的力气,走路像踩在云上。陈端撑着膝盖,半蹲着,认真地和她商量:

“同学,你不介意的话,我背你好不好?这样能快一点,医务室很远,伤口也不能拖太久。”

秦宵根本没有办法认真思考,只听说有个男生要背她,条件反s想拒绝,眼前又是一张朝思暮想的脸,结果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但对方也没有给她犹豫的时间,扶着她,稍一借力,人就已经在他的身上。

秦宵全身都绷紧了。

这是,这是陈端啊!

一时间,不知道是身t上的痛楚更强烈,还是心灵受到的冲击更震撼。

“趴一些,这样b较轻松。”她听见他说。

秦宵慢慢,慢慢地伏在他的背上。

隔着几层厚的衣服,却b肌肤相亲更滚烫。鼻尖是他衣服上清新好闻的味道,也有可能是洗完澡后的残留气息。零下的天气,他仍露着一节白皙的颈,让她习惯x地想依偎进他的颈窝。他的背并不十分宽厚,但坚实有力,趴在上面,似乎都能用身t感知他的骨骼。

忽然想起来在一次一次在食堂望着他背影发呆时,那些绮念。

这是陈端,真实的陈端,美好到,理想与现实分毫不差的一个人。

脸上的灼热分散了疼痛,秦宵含糊不清地问了句:

“我是不是很重?”

陈端被她的话逗笑,“你们nv生,在这种时候,都考虑这种问题吗?”

“我怕麻烦你。”她也有气无力地扯了扯嘴角。

“这点重量,小意思。”

秦宵继续等着他说下去。

陈端嗓音低沉,“以前跟人打赌输了,一百八十斤的壮汉都背过。”

她轻笑。

“不信?”看不见她的脸,陈端听见了笑。

“信。”她阖着眼。怎么不信?她以前就听一个练t育的同学说,趁着中场休息,他们玩得可疯。t育生里多得是猛男,陈端这t格估计只算中等。

静默了一会儿,她像是喃喃自语:

“难怪你有时候驼着背。”

“嗯?”他没听清。

“没事,我痛昏头了,说胡话呢。”

“忍一忍,快到了。”

绕了学校半圈,终于到了医务室。整栋楼里,唯独这一处亮着灯。陈端放她下来,动作间,秦宵留意到他微微发红的耳根。

真好,不是她一个人脸红。

陈端见她盯着自己看,无辜道:

“怎么了?”

她抿了抿唇,“对不起,把你衣服弄脏了。”

他低头,看见衣服上蹭着斑驳的血迹。

“我会帮你洗g净的。”

陈端不甚在意,“你这手,还想碰水?”

“对,至少半个月滴水不能碰。”说话间,校医已迅速准备好消毒清理工具,坐到秦宵身边,“小姑娘怎么ga0的,这么严重。估计会有点痛,做好心理准备。”

何止“有点”,简直b刚刚还要痛上几倍。尽管医生动作已经极尽轻柔,但碰到的都是她的都是血r0u。有块玻璃碎片扎得深,清理出来的时候,她唰地一下迸出了两行眼泪。

实实在在的被痛哭。

秦宵强撑着不出声,表情异常痛苦。

“这个伤口要缝合了。”医生看了她一眼,“不要哭,脸上还有伤口,等我把手清理完再处理。”

“我,我控制不住……”随着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多的眼泪冒出来。

平时医务室有两个医生,现在大晚上的,只有一个值班。校医示意陈端:

“同学,你帮忙把她的眼泪擦一擦,转移一下注意力。”

陈端坐在远处,拳抵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用棉签,避开伤口。”

秦宵有点崩溃,用脚趾头都能想象到自己的窘相。无法,伤势当前,也只能顺从地任人c纵。

“医生,快好了吗?”她声音微弱。

“还没呢。这只手b较严重。玻璃渣一定要仔细清理的,千万不能有残留。这只手清理完,还有另外一只。”

还好,另一只手伤口不多。

她只觉得度秒如年。

陈端搬了张椅子坐在她面前,替她轻轻把泪拭去。她羞于直视他的眼睛,不自然地瞟向别处。

他问,“这是怎么回事?”

“玻璃杯炸开了。”

陈端听她说得轻描淡写,微抬了抬眉:“就自己……炸开了?”

“可能是水太烫了吧。嘶……”又一阵痛意,她倒ch0u着气。

“杯子也有问题。你不是第一个,之前有个学生喝着水的时候杯子炸开了,牙齿都没了半个。”

校医接了句。

想到那种场景,秦宵浑身发毛,一阵后怕。

她哑着声说,“对不起,让你错过演出了。”

“说实话,我都看了三四遍了。”陈端笑笑,“少看一遍的事。”

秦宵黯然,“正式演出和彩排,还是不一样吧。”

他若有所思,“你是周南那个节目的吧?是不是昨天见过?”

她“嗯”了声。

“那确实有点遗憾。”陈端想了会儿,又说,“不过学校每年都会找人录制,也许我可以帮你问问。”

秦宵微怔,感激地说:“那真是太好了,谢谢你。”

“别,不保证能拿到。”

“先谢了再说。”她想露出笑容,皮r0u又被牵扯到,表情有些滑稽。

陈端忍俊不禁。

“你叫什么名字?”

“我……”

目光对视,天花板上的灯光,好像都钻进了他的眼睛里,熠熠闪着光。

“我叫秦宵。秦国的秦,元宵的宵。”

“陈端,耳东陈,端正的端。”

“我做到了。”

房间里,一个纤细的身影立在窗前,从二十三层看下去,车流化为缩影,在眼前涌动。

室内一地昏暗,没开灯,也没有声音。

没有等到回答,秦宵回头,看向坐在办公椅上的那个人。

沈秋兰背对着她,却像长了第三只眼睛,懒懒地拉长了音说:

“绝。”

“没夸你的意思啊,就是有点意料之外。”她又道,“下次打算g什么?割腕?”

听出讽刺之意,秦宵反倒笑了笑,顺着她的话说:

“好主意。等我全身上下自残一遍,我们说不定就在一起了。”

那边静默不语。

她慢慢收起了笑,转回身,目光重新投到远处的车水马龙。

“一开始确实有点后悔,但现在想想,我没有做错。”

“没有对错。没人会评判你。只要你清楚自己在g什么。”

“那么我的确改变了原有的轨迹,对吧?接下来会怎么发展呢?”

良久,沈秋兰才说,“真正改变的时候,你会知道的。但别高兴得太早,小的偏转不一定能调离大方向。你在对抗的,是历史。”

秦宵思考着她的话。

“喂,跟我一起去个地方吧。”沈秋兰转过椅子,正视着她,“在这呆久了怪闷的,出去散散心。”

坐上了车,秦宵系上安全带,问去哪,沈秋兰握着方向盘,边看着路边说:

“接我小侄子下课。”

“你哪儿来侄子?”沈秋兰是独生nv。

沈秋兰撇嘴,“小胡他姐姐的儿子,可不就是我侄子嘛。”

驱车来到城北的一所国际幼儿园,却被告知今天有钢琴课,要晚结束一小时。沈秋兰忽然一拍脑袋,反应过来:

“今天是周三,我居然忘了,什么记x。”

秦宵看她一副轻车熟路的样子,问:

“你常来?”

沈秋兰应了声:”小孩子挺可ai的。”

“听听,这是沈秋兰说出来的话吗。”秦宵打趣,“以前还嚷嚷着最讨厌小孩子。”

“这都多少年了,”沈秋兰倒也不脸红,只叹了一声,“都变了。”

“是,”她感慨,“我上幼儿园那会儿还读孔孟呢,现在这么小的孩子都说起洋文了。”

国际幼儿园不愧很国际,不光配置高端,放眼望去,满眼都是abc。

“嘁。”沈秋兰嗤笑,“你自己也不都快成香蕉人了,还孔孟,早忘到十万八千里了吧。”

秦宵忍不住白了她一眼。在外面被歧视是h种人,回来还要被歧视是香蕉人,她可真够憋屈的。

坐在家长等候厅里,沈秋兰把手搭在她肩上,突然来了句:

“你猜我是怎么知道你那些事的。”

秦宵装傻,“我哪些事啊?”

沈秋兰只睨着她。

行吧,醉翁之意不在酒,看这样子,是势必要一谈了。秦宵轻咳了声,试探地说:

“小胡?”

“bgo。”沈秋兰嘿嘿一笑,“不过我了解到的毕竟也只是那些明面上的东西。你看,这还要等一个小时,不如你跟我说说你的版本?”

她无奈,“我怀疑你就是故意来这么早的。”

沈秋兰笑得狡猾。

“你想听什么?”

“都要。从毕业以后,你没告诉我的,和陈端有关的,我都要听。”

倒是毫不客气。

“那我也要听你和小胡的故事。”

“好说好说,以后有的是机会。”

2008年,秦宵高考发挥失利。

心灰意冷之下,她连志愿都没有填。投档结果出来的那天,她坐上了异国的飞机。

c国并非理想,只因家里坚持。那里有一些父母的朋友,能够照应她,不至于日子过得太凄惨。

也没想到一待就是七年。

踏上那片土地的时候,她决心要和过去做个了断,手机通讯录只留下沈秋兰和一两个密友,随身行李也是寥寥。

开头的那两年,她用力而投入地活着。她一度以为自己已经摆脱了过去,彻底融入了这个地方。

吃着和当地人一样的食物,过着和他们一样的生活方式,对y沉的天空习以为常。遥远的彼岸的生活,模糊到是另一个世界。

转折是在和男友陷入僵局时出现的。

当时的男友是同一学校的华人。他们学校华人不多,建了个小圈子,互相取暖。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在一起是必然。

有人撮合,秦宵也没有拒绝。她想,既然对方长得不错,一个人未免也孤单,为什么不呢?

后来才懂了,还不如孤单。

也有过一小段算是融洽的时光,但多数时间,都是在互相不理解却偏偏伪装一致中度过。问题越来越多,她却怠于修补,任由这段关系自生自灭。

真正想法是,希望对方赶快提分手,把包袱卸了,她落得轻松。

没想到那人拖了这么久。拖到她也心烦意乱起来。

秦宵有个习惯,烦躁的时候就开始收拾东西。二十几平米的出租屋,没什么好收拾的,上上下下整理了一遍,在床底箱子里的一本书中,翻到了一张纸片。上面用楷t端端正正地印着一个名字:陈端。

这就是回忆倒灌的时刻。

大概是高二那年,她无意中捡到一张名单,里面有他的名字,于是四处搜集到十几张,小心翼翼地,把写了他名字那一部分,四四方方地剪下来,随机夹在书里。

这样,翻着翻着就看到了他的名字,成为了她给自己制造的小惊喜。

而今,物是人非,秦宵攥着纸片,si气沉沉的一颗心,忽然有了痛觉。

她被自己的执念吓了一跳。

耳边传来敲门声,她开门,是男友。

他说,他不想放弃这段感情,他们可以一起努力。

而秦宵只是从着那张清俊的脸上,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他们真的有点像。

意识到这个恐怖的事实,她想,她真的只是现在才发现吗?

男友唤了她一声。

最后,一直没有说出来的话,突然轻而易举了。

她说,结束吧,我不喜欢你。

那天以后,各种各样的梦汹涌而至。有时,她会一整晚做一个与他有关的梦,她回到校园,亦步亦趋地追着他。有时候是一连串的诡谲难辨的梦,清晨头疼yu裂之际,他就出现了,他们会拥抱,会有一种真实的温暖。

她r0u眼可见地状态变差。

周末好友约她去派对,玩笑问她是不是磕嗨了。房东太太的茶话会上,一个上了年纪的邻居说,shawna,你看起来就像中国画里的nv人。

她问沈秋兰,你还记得陈端吗。

沈秋兰说,怎么不记得。

她说,最近经常想到他。

沈秋兰问,想他什么。

她说,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想。

沈秋兰说,你是因为失败的感情经历,对ai情产生了动摇。

她问,如果我现在遇到陈端,我们还有可能吗。

沈秋兰斩钉截铁,没可能,你尽早放下。

她知道沈秋兰说的是事实,但感情又是另一回事。和异x1ngjia0ei往,一旦想起陈端,她就失去了所有了解yu。

那年的圣诞假期,她回国,没有克制住自己,去找了陈端。

秦宵只知道他在n大,离江城不远。费尽周折打听到他的信息和联系方式,在一个下着小雨的冬夜,她去了他所在的学校。

运气很好,在一幢不知名的教学楼里,她转着转着,就看到了他。

他没怎么变,和以前一样,清清爽爽的发型,穿得很少。很高,皮肤还是很白,人群之中,格外显眼。

秦宵站在走廊的一端,远远地看着他,仿佛时光重现。

然后,有一个nv生从教室里走了出来,到他面前,并排走远。

秦宵鬼使神差般地跟了上去。

看到了他牵起她的手,看到了很多人向他打招呼,也有向那nv生打招呼,还看到了她时不时往他的怀里偎。

他们去了超市,她也去了。在货架上随手拿了瓶很难喝的苏打水,冰凉的yet淌过喉间,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冰封住了。

他送她回了宿舍,然后也回去了。

他宿舍前的那条路,从右往左数第八盏路灯,要b别的都微弱些,秦宵记得清清楚楚,她就站在那盏灯下,看着他一步步消失。

雨打在伞上,蛾子围着灯罩拼命乱撞。

组织了很久的措辞,好可惜,就浪费了。

她站了很久,直到双腿发麻,0出手机,按下一串没有刻意去记却已熟背的电话号码。现在是深夜,响了有一会儿才有人接起。

“喂?”

听到这个声音,她瞬间就哭了。

“请问哪位?”

眼泪无声地落着。

过了一会儿,那边挂断了。

想起c国的一个朋友,偶遇了一个已婚男人并喜欢上了他,无论如何,还是表明了心意。尽管没有在一起,她说,他有权利知道。

秦宵当时笑着摇摇头,我们就不会这么做。

离开n大,她就像一只孤魂野鬼,游荡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大脑一片空白,只想逃避现实。

于是她对计程车师傅说,去酒吧,随便哪个。

计程车师傅很有眼se地带她去了蓝岸,信誓旦旦地声称这是本市寻找夜生活最好的地方。

就是一个很大的舞厅,男男nvnv,灯红酒绿,吵闹得很。秦宵坐在吧台的角落,一杯接一杯地喝着加了冰的威士忌。

她其实很讨厌酒jg的味道,但它确实能让人陷入混沌的状态。

搭讪的人来了好几波,大概都看她喝得如此猛,b较好上手。秦宵看都没看他们一眼,自顾自喝酒。倒是一边的酒保,好心替她挡了几句。

“小姑娘,悠着点啊,就一个人?一会儿还走得回去吗?”

酒保倒了酒,把杯子放在她面前。

秦宵g唇,嘲道:

“走不回去,你送我回去?”

对方一笑,“你叫一声,保证有人排着队送你。我就算了吧。”

秦宵哼了声,托腮把众人都看了一遍,然后拿着杯子,走到了一桌前。

“帅哥,你长得很像我喜欢的人,喝一杯?”

周围一阵起哄声,立马有人给她让出个座位。

男人只当是搭讪的把戏,却之不恭。倒了酒,和她轻轻一碰,兴味道:

“荣幸荣幸。你喜欢的人怎么不在你身边?”

她嫣然一笑,“他有nv朋友了。”

“这样啊。”他故作惊叹,“什么人啊,这么漂亮的妹妹都不好好珍惜。”

“呵。”秦宵盯着这张像了陈端六七成的脸。世界之大,长得像他的人多了去了,但陈端身上的那种感觉,她从来没有在任何人身上见到过。

那种一眼就沉沦的感觉。

她两颊酣红,眼神潋滟,男人被她盯得心猿意马起来。后来,不知道怎么,他们就来到了洗手间,他把她抵在墙上,身t交缠,她闭着眼睛,喃喃地叫着陈端的名字。

没有醉,她却b自己相信她醉了,脑中幻想着陈端的脸,陈端的身t,满室的q1ngyu,交织着男nv的喘息声,她放纵自己坠落,坠落,再坠落。

接下来发生的事可以堪称迷幻。再有意识的时候,她还在酒吧的洗手间里,另一个人已不见踪影,只有身边散落着的几张红se纸钞。外面变成了另一种吵吵嚷嚷,不一会儿,脚步声传来,她衣衫不整的样子落入了人们的眼中。

人证物证俱在,她成功地被打成了卖ynv,带到了派出所。

一路上她都在想,这是什么人啊。你情我愿的事,还给钱?是真把她当妓nv了,还是良心发现?

她可谢谢他全家。

摊上这种事,秦宵居然平静异常。派出所的人要做笔录,她向他们解释了一遍,对方却说什么也不信,哪有良家妇nvg出这种事,抵赖他们见得多了,让她老实交代,不要再耍花招。

秦宵懒得再说,打了个电话给在这座城市的同学大h,让他想办法把自己ga0出去。那边大惊,随即骂骂咧咧,说秦宵,你这个惹事jg。

大h在这里念书,她这次来,其实也是打着看他的名义。

都是无权无势的学生,本来就是一场误会,也折腾了好半天才解决。交了保释金,随便找了家酒店落榻,大h就没少数落她。

“你看看你,去了几年国外,光学会吊野男人了。”

“你就是嫉妒我有男人,你没有。”秦宵笑嘻嘻凑上去。

他冷笑。

一间标间,一人一床,临睡前,她轻声说:

“大h,我失恋了。没恋过,就失恋了,以后可能都不会再恋了。”

回答她的是绵长的呼x1声。

这件事,除了大h,秦宵没有告诉任何人。一个多月的假期,她提早了十几天就回去了。脑海里总有一个声音,提醒着陈端不可能属于她的事实,让她痛苦无b。

然而,即使在另一片土地,情况也并没有变好,甚至,急转直下。

一种自厌情绪统治了她。

她认定了自己很差劲,却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态度,肆意张扬地表现出极端的一面。白天,她和往常一样上课,与人说笑,完成作业。人后,她就像是变了一个人,推拒一切聚会,关进房间,倒头就睡。有时,会有电话打给她,她跟一帮酒友们,在晦暗压抑的地下酒馆里,喝到不省人事。

不是她在两种状态中切换自如,而是她的身t,已经在无形之中,被劈成了两半。

难得和沈秋兰聊天,她说自己现在处于一种奇怪的状态,但只是起了个头,便没有再说下去。沈秋兰似乎很不愿意她提那个人,她怕被沈秋兰瞧不起。

有一天,秦宵望着镜子,忽然憎恶起这副面容。她想要消失,想要让这张脸消失。

整容医生问她想要什么样的五官,她说无所谓,只要和现在不一样就可以。医生拿出范本,她随便指了一个,随后就是制定方案,逐步实施。

直到秦父毫无预警的到来。

那天她下了课,回到公寓,秦父站在门口,不知等了多久。她惊愕地看着父亲,对方回视,眼里相当平静。

秦父说,只是过来说说话,不多待。

有什么话,需要跨越千里来说?

看样子,是为她而来。秦父知道她的情况不奇怪,毕竟有这么些朋友在,时不时会关心一下,她也会定期拜访。

从父亲口中,她知道了家里投资失败,数十年的努力付诸东流。这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但所有人都对她闭口不言。

父亲说,说这话不是要你怎么样,无论如何,家里会供你完成学业,但毕业以后,是走是留,家里都帮不上你。

他说,只是想让你知道,要对现在的生活负责,对以后的生活负责。

至此,这场持续了一年多的闹剧,画下了一个分隔符。

秦宵看着面前的自己,憔悴,无神,头发剪得极短,皮肤是带着灰暗的白。进行到一半的手术,最后不了了之。这张脸已经大有不同,却仍能分辨出旧时影子。

她有心改变,不让自己沉溺在某种情绪之中,抹去所有能让她联想到那个人的事物。

但时间似乎把它变成了一种慢x病,每隔一段时间,她就会梦到那个人,回忆卷土重来,那是一种她无法招架的力量,身t不再属于自己,除了蜷缩在床上奄奄一息,她就会去做一些很疯狂的事。

她开始寻求心理治疗。

一开始找的心理医生皆不如人意,对方理解不了她的问题所在,她也无法做到真正坦诚。情况没有好转,只能借助药物辅助。后来,兜兜转转,在一个朋友的引荐下,她认识了现在的医生。

第一个让她觉得,说什么话都不会有任何不适的人。

心理治疗的费用不菲,这个医生更可以说是高昂。秦宵只能缩减开支,能省则省。自从知道家里的情况后,她就养成了记账的习惯。

一次诊疗中,她看着药单,玩笑道,如果有像忘情水那样的药就好了。喝了,就把记忆都忘了。

医生不懂她说的是什么,却问了句,你真的想忘掉记忆吗?

秦宵认真地想了想,说,虽然那些记忆有美好之处,但对现在的我来说,只有痛苦和困扰。

对方向她提起一种催眠疗法,一定程度上可以模糊人的记忆,并提醒她效果因人而异。

秦宵没有考虑太多就接受了。她想,她别无选择。

事实证明,在疗法和种种心理暗示作用之下,她确实忘掉了很多事。缺点在于,该忘的不该忘的,完全不受控制,她对一般事物的记忆能力也随之减弱。

秦宵也知道,是忘不掉那个人的。橡皮能擦去一些边边角角,而用力写下的东西,又谈何容易?

但,仅仅把心里的那些乱麻拨散些也是好的。

在心理医生的帮助下,她渐渐获得了一种平衡。治疗并不为治愈,只要她的一种意志,能盖过另一种意志就可以。

“没了?”

“怎么,还嫌少啊?”

“不是不是。等等,你还有什么没说吧?”沈秋兰皱眉。

秦宵摇头。

沈秋兰想了想,“你那心理医生是叫walt吗?”

“你连walt都知道?”秦宵瞠目,“小胡这手伸的也太长了吧?”

沈秋兰撇嘴,“不是小胡,他才不帮我查你呢。除了酒吧那事,其它消息都是我自己挖来的。”

她更是不解。

“是前几天你不在的时候,我看到他给你发了好几条消息。”

沈秋兰又接了句,“我可不是故意要看你ygsi,怕你错过什么重要消息,总得留心着点。”还把手举了起来,表示自己的清白。

秦宵感叹,“不错不错,小胡这人,b你有节c多了。”

“去si。”沈秋兰丢给她一个白眼,“他就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我是谁啊,ga0情报一流好吧。没他我照样行。”

她笑而不语。

沈秋兰逮住不放,“所以是不是啊?”

“不是。walt是……”

秦宵沉y了半天,不知该如何说起,一阵喧闹声由远及近,看样子是下课了。她连忙转意话题:

“放学了放学了,到时候再说。”

正要起身,却见沈秋兰拉着她的手,不打算动的样子。

秦宵疑惑,“不过去吗?”

“在这里等就好。”

她有些不适应对方突然转变的淡淡语气,虽坐了回去,沈秋兰的手却仍握着她的,未曾松开。

莫名地感到不安。

小孩子成群结队地走了出来,小跑着扑向早已站起身迎接的爸爸妈妈们。秦宵不认识沈秋兰的小侄子,一一把所有童真稚neng的脸庞都看了过去。

也有几个小孩子没有第一时间找家长,而是抱着老师的腿不肯松手。走出来三个老师,每人脚边都围着几团球。秦宵的目光被x1引。

“放学了,快去找爸爸妈妈吧!”

“不要不要,舍不得sandy老师。”

“看到吗,爸爸妈妈在等你,你不过去他们会难过过哦。”

“呜呜呜,sandy老师,你明天还要教我弹琴……”

一个年轻的nv老师俯下身子,柔声哄着,最后还是家长半拖半拽的把孩子拎回去,伴随着小男孩心碎的呜咽声。秦宵看了只想笑。

一直挥手到对方看不见,那个nv老师才转过头来,视线落在她这边,二人对视,彼此的笑意都还没来得及收。

看清她的脸,秦宵只觉得心里像是被人砸了一下。

这张脸,她太熟悉了。

每次回到过去之前,都无可避免会看见的人。那个离陈端最近的人。那个叫“小果”的人。陈端的ai人。

秦宵说不清楚对她抱有怎样的态度,但当她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她连客套的笑都无法做到。

白果没有在她脸上多作停留,转而和一些家长交谈起来。

意识到手还和沈秋兰握着,不知何时攥紧。她看着后者,忽然明白了过来。

“你带我来,就为了看她?”

沈秋兰轻飘飘来了句,“说不定不只有她呢。”

秦宵一下子全身绷紧,搜寻四周。

沈秋兰扑哧一声,松了手,拍她,“真怂。他不在这里。”

她脸上浮起一层薄怒,“沈秋兰!”

“g嘛g嘛,别生气嘛,我也不确定他会不会来。要来的话会晚点才来。”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沈秋兰无辜,“我知道他们现在的动态,就分享给你了啊,就这么简单。别说你不想知道。”

的确,她好奇他现在在哪里,做什么,包括和他在一起的人。

江城不大,却够藏起一个人,尤其是一个,陌生人。

半晌,秦宵轻声说:“你就不怕我情绪失控,反应过激?”

沈秋兰呵呵一笑,没有回答。

小侄子不知什么缘故,落在后面,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慢吞吞地出现。看到沈秋兰,也不急着过来,一一和老师们礼貌道别,才牵起沈秋兰的手。

“姐姐。”

秦宵闻言,嘲笑她:“你可真会占便宜,还姐姐。”

沈秋兰不服气:“舅妈多老啊,当然叫姐姐,是不是?”

小侄子用力点头。

“沈小姐,今天又是你来接。”

一个柔和动听的声音响起,秦宵看过去,神se顿时僵y。是白果。

她不自觉退了一步。

“是啊,谁让这小p孩喜欢我呢。”沈秋兰回得也客气。

对方笑了起来,眼睛弯弯的,像月牙儿。

“小宇练琴特别认真,下课了还不愿意离开琴凳,也很有天赋,是班上弹得最好的。”

沈秋兰听了很是高兴,“谢谢sandy老师夸奖,也辛苦你了,我一定转告他爸爸妈妈。”

白果颔首,“不耽误你们了,再见哦。小宇,下周见。”

小侄子腼腆地咧着腮帮子,向她认真地挥了几下小手。

“回去了吗?”

走向大门的路上,秦宵忍不住问。

“你想再等等?”沈秋兰反问,没有看她。

小侄子仰着脑袋,眼睛滴溜溜地打量着秦宵。秦宵也直直地看着他,二人大眼瞪小眼,愣是谁都没有做出下一步反应。

还和小毛孩杠上了,秦宵鄙视自己,抬起头,对沈秋兰说:

“我想。但我好像没有准备好见他。”

沈秋兰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似笑非笑:

“那去车里等吧。我估计要不了多久。”

车停在地下停车场,离电梯口不远处的一个位置。沈秋兰递给小p孩一个平板,让他自己玩会儿。她用手指“哒哒”地敲着方向盘,说:

“他们原本打算去年订婚的。后来因为一些事情,延期了。”

秦宵侧过头看她。

沈秋兰继续,“是nv方的原因。”

默了会儿,秦宵问:

“然后呢?”

“然后就另择他日呗,还能怎样。他们的关系没什么问题。”

最后一句像是颇有深意。秦宵gg嘴角:

“怎么,你以为我还想做些什么不成?”

“没,”顿了一顿,“我知道你想知道。说这些也只是为了让你知道。”

“我知道。”

这绕来绕去的,没意思得很。沈秋兰有些奇怪,“我以为你有很多问题要问,结果安静得可怕。你不问问我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的?”

她吁了口气,靠在座椅上,有气无力地说:“你不是号称ga0情报一流么,这些对你小意思吧。”

尽管这吹捧很敷衍,有人肯定,沈秋兰还是愉悦万分,兀自沉浸在良好的自我感觉中傻笑了一会儿,说:

“你别说,我跟这对还真挺有缘的。”

这时,陈端出现了。

没有注意到他从哪个方向来,看到他的时候,已经走到了电梯口附近。一件纯se黑t,搭了条驼se休闲k,k腿被卷起来一些,没有多余的配饰。行走如风。

只看到背影和侧脸,已经足以辨认。事实上,仅仅靠走姿,她就能在人群中将他区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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