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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怒(万字大章)

 

曹国公沉声道:“这人修为不弱,也不知道发什么疯。”

阙永修嗤之以鼻,忽然说道:“你说我在这里斩了他,陛下会不会怪罪?”

闻言,曹国公也露出笑容,“只要你能激他动手,他便必死无疑,嗯,这小子仗着有魏渊撑腰,在京城肆无忌惮,耀武扬威。”

“那是他没遇见我,本公沙场征战多年,最喜欢折磨这种刺头。”

阙永修冷笑着,与曹国公并肩,走到了群臣之前,望着拄刀而立的年轻人,打趣道:

“本公便是你要找的人。怎么,要骂人啊?听说你许七安很能作诗,倒是给本公来一首,说不得本公也能名垂青史呢。”

阙永修和曹国公大笑起来。

言罢,见拄刀的年轻人巍然不动,阙永修觉得火候不到,继续嘲讽:

“魏公,你这教人的水准不够啊。瞧瞧这没规矩的小子,擅闯午门,无法无天,如果你不会教,那本公替你教一教如何?”

魏渊沉默不语,无言的看着许七安。

“我今天不骂人,”许七安叹息一声:“我是来杀人的。”

曹国公和众官员脸色大变。

“哈哈哈”

阙永修觉得自己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狂笑道:“他说要杀人,你们听听,他说要杀人,在午门前杀人。”

笑着笑着,他突然愣住,愕然转头,发现群臣们齐刷刷的后退。

这些人里,有六部尚书,有六科给事中,有翰林院清贵他们可都是京城权力巅峰的人物,竟对一个小小银锣如此忌惮?

魏渊和王首辅没动,目光冷淡的看着他。

这阙永修一凛,旋即看向曹国公,发现他已经悄悄退去十几丈。

他再重新看文官们的表情,这个时候,他终于发现了一丝不对劲,他们眼里,带着几分憎恶、几分嫌弃,以及几分期待?!

“禁军呢?来人,来人,给拿下此獠。”阙永修大喝道。

不远处的禁军齐刷刷的衝了过来,将许七安团团包围,拔刀的拔刀,横矛的横矛。

阙永修沉稳的挥手:“此贼在宫中扬言杀本公,速速拿下,交给陛下发落。”

禁军没动。

“拿下他,本公的命令不管用了吗?”阙永修大怒。

这时,人群里传来小声的提醒:“他,他有免死金牌”

阙永修瞬间瞪大眼睛,他明白了,明白为何诸公会退,明白禁军为何不动手。

禁军是保护皇帝的,皇帝生命没有受到威胁时,他们不会和一个手握免死金牌的人死斗。

免死金牌又怎样,我不信他敢在宫中动手阙永修并不怕,他自身便是五品高手,虽然上朝不佩刀,但也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

这时,许七安从怀里取出一页纸,抖动点燃,沉声道:“禁锢!”

阙永修和曹国公的身体陡然一僵,无法动弹片刻。

许七安拎着刀,一步步走向两人。

王首辅沉声道:“许七安,不要自误,护国公是一等公爵,开国元勋之后,他要有什么闪失,你负不起责的。”

御史张行英大急:“魏公,快劝阻他。”

魏渊不动。

许七安走一步,文官们便退一步,把曹国公和护国公凸显出来。

“咔咔”

他挥舞着刀鞘,敲碎了护国公和曹国公的膝盖骨。

人虽不能动,疼痛却不打折扣,曹国公和护国公脸色一白,大声惨叫。

阙永修看向群臣,大声求助:

“你们快阻止他,快阻止他啊。大家同朝为官,你们不能见死不救。一个武夫敢在午门外杀人,满朝诸公无人敢站出来说话,你们,你们想被天下读书人嗤笑吗?”

一位春闱新晋的年轻官员被话一激,下意识的就要挺身而出,製止许七安的暴行。

岂料,他身边的刑部孙尚书,突然飞起一脚把他踹了回去。

六部尚书、侍郎、六科给事中等等,这些有资格进入朝堂的大臣们,竟默契的选择了沉默,没有一个人说话。

即使是与许七安有仇的,也没有说话。

阙永修看懂了,这些黑心的读书人,是想借刀杀人。

他们都想自己死。

许七安把佩刀挂回后腰,做了个谁都没看懂的动作,他朝着西边的天空,招了招手。

然后,拎着曹国公和护国公的衣领,往外走去。

寝宫里。

结束早朝的元景帝刚回御书房,便有侍卫风风火火的衝了进来,也不通传,站在门口大喊道:

“陛下,许七安又堵在午门了,扬言要杀护国公和曹国公。”

元景帝勃然变色,震怒道:“他想造反吗?曹国公和护国公如何?”

“被带出皇宫了。”侍卫焦急回应。

“速速调动禁军高手,阻拦许七安,如有违抗,直接格杀!”元景帝大吼道。

等侍卫离去,他站在大案边,脸色阴晴不定。

压服了魏渊,压服了王首辅,压服了朝廷诸公,竟忽略了这么个小人物。

“他竟敢忤逆朕,胆大包天,胆大包天”

元景帝沉沉低吼一声,把桌上的案牍、文件、笔墨纸砚,统统扫落于地。

这位九五之尊仍怒火未消,一脚踹翻桌案。

得了皇帝指令后,宫中的高手带着数百名禁军衝出宫门,策马狂奔,沿着街道疾追。

禁军队伍在皇城的街道上追到许七安。

“拦住他!”

其中一名禁军头领见到两位国公完好,心里松口气,从马背上纵横跃起,飞扑许七安。

“咻!”

这时,一道飞剑突兀袭来,剑光煌煌。

禁军头领抽出佩刀,与飞剑硬拚一记,虽未受伤,但被阻拦住了。

半空中,李妙真长发飘飘,浮空而立,俏脸如罩寒霜。

李妙真是从临安府出来的,她昨夜便一直宿在城中。

天宗圣女禁军头领又惊又怒:“我来对付李妙真,你们去拦截许七安。”

这里追击出来的,不只有他一位高手。

当即,便有三名强者从马上跃起,鼓荡气机,御空追击而去。

刷!

当是时,一道剑光亮起,斩在三名强者身前,斩出深深沟壑。

临街的屋脊上,站着一位青衫剑客,负手而立,笑容冷淡。

“楚元缜,你要反了朝廷?你想成为通缉犯吗?”

三名禁军强者识得楚元缜。

楚元缜冷笑道:“这里可是皇城,住的都是达官显贵,尔等若想背责任,大可与我一战。反正楚某孤家寡人,大不了此生不入大奉国境。”

三名禁军强者大怒,咬牙切齿。

京城是天子脚下,又是内城,这里的百姓可比外头的要金贵,如果因为他们三人,导致百姓被波及,大量死亡。

这个责任绝对会落到他们头上。

察觉到这边的气机波动,皇城内,一道道强横的气息苏醒,产生应激反应。

皇城里住着的都是公卿王侯,有的自身便是高手,有的府里养着客卿,都不是弱者。

而皇宫那边,有更多强横的气机波动传来,那是后续赶来的高手。

“咱们好像捅马蜂窝了”楚元缜传音道。

“怕死就滚。”李妙真脾气暴躁的回復。

“阿弥陀佛!”

这种事,当然少不了恆远,他从另一侧的街道里拐出来,沉声道:“李道友为何不捎我一程?”

他也是提前就潜入皇城了,也是躲在临安府里。只是李妙真方才御剑是没有捎上他,所以来的晚了片刻。

李妙真没好气道:“逃命的时候再说。”

天色已经亮了,内城的街道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

许七安踩着李妙真递的飞剑,一气衝出皇城,轻飘飘落在内城的街道。

然后,他拎着两位国公也招摇过市。

路边的行人,最先注意到的是穿公爵常服的曹国公和护国公。

“咦,这不是许银锣吗?不穿打更人差服我差点没认出来。”

有人惊喜的喊道。

“他手里拎着的是谁?这,这是蟒袍吧?大人物啊”

“我认识那个人,独眼的,他是昨日进城的护国公阙永修。”

“就是状告楚州布政使郑兴怀,勾结妖蛮,害死镇北王的护国公?”

寻常百姓很难认识公爵,比如曹国公他们就不认识,但护国公昨日可是出尽风头,招摇过市,给内城百姓留下深刻印象。

所以一眼便认了出来。

“许银锣拎着他做什么,这可是公爵啊,这,这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甭管做什么,那人是什么公来着?肯定涉及到楚州案了,我去喊家里的婆娘出来看热闹。”

“媳妇,你帮忙看着摊,我跟去看看。”

“可是,当家的,我也想去看”

街边的行人指指点点,惊奇的看着这一幕,凑热闹心态的跟上许七安。甚至有摊主弃了摊位,一脸好奇的跟着。

倒也不是单纯的看到热闹就凑,只是事关许银锣,手里拎的又是昨日招摇过市的公爵,没有人能抵挡住好奇心。

人流汇聚,越来越多。

渐渐的,变成了汹涌的人潮。

这就是许七安想要的,一刀斩了阙永修固然爽利,却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终于,他拎着两位公爵,来到了菜市口的刑场。

刑场设在菜市口,主要原因便是这里人多,所谓斩首示众,人不多,如何示众。

菜市口的百姓立刻注意到了许七安,准确的说,是注意到了汹涌而来的人流。

“怎,怎么回事?”菜市口这边的百姓惊呆了。

“那不是许银锣吗。”

菜市口,人潮汹涌。

许七安把曹国公和护国公丢在刑台,抽出刀,割断他们的手脚筋。

接着,他双手各自抓起曹国公和护国公的头,让他们抬起脸,许七安笑了:“看,这么多人,今天死了也值得。”

阙永修骇的脸色发白,“我,我是一等公爵,是开国元勋之后啊。你,你不能杀我,你杀了我,大奉再无你立足之地。”

这位征战沙场的都指挥使,此刻还能维持住军人的沉稳,连声道:“不要一错再错,本公还没死,一切都可以挽回,本公会向陛下求情,让陛下宽恕你,本公发誓”

他还有大好的前程,他刚刚在朝堂赢得胜利,他不能就这样死去。

许七安笑了笑。

曹国公心里的恐惧炸开,磕头如捣蒜:“许银锣,是本公错了,求求你放过我,放过我都是护国公阙永修和陛下的错,是他们製造了屠城惨案,是他们,是他们啊。”

“闭嘴!”

阙永修大喝。

“该闭嘴的是你!”

曹国公面目狰狞:“你不了解他,你不在京城,你根本不了解他,他就是个疯子,是疯子,他,他真的会杀了我们的。”

“说大声点,告诉这些百姓,是谁,屠了楚州城!”许七安抽出刀,架在曹国公脖颈。

冰封的刀锋仿佛把血管凝结,曹国公脸色发白,嘴皮子颤抖,崩溃的叫道:“是镇北王,是护国公阙永修,是他们屠了城。”

“还不够!”许七安淡淡道。

“还有陛下,还有陛下,他知道一切,他知道镇北王要屠城别杀我,求求你别杀我。”曹国公痛哭流涕。

轰的一下。

周遭的百姓炸锅了。

他们听到了什么?

屠杀楚州城三十八万百姓的,是镇北王和阙永修,而他们的君王,他们的陛下,纵容了这一切?

“难怪郑布政使会死,是被他们害死的!”有人红着眼,大声道。

“陛下他,他纵容镇北王屠城”

一张张脸,瞠目结舌,一双双眼睛,闪烁着痛恨和茫然。

他们没有想到,跟过来看热闹,会看到这样的一幕,会听到这样的话。

大奉亲王屠城,大奉皇帝默许。

那有朝一日,是不是,也会把屠刀对准他们?

当场,千余名百姓,密密麻麻的人潮,他们心里,有什么东西坍塌了。

这时,菜市口周边的屋脊上,一道道身影腾跃而来,他们有的穿着禁军的铠甲,有的穿着常服,但气息都一样的强大。

“陛下有令,诛杀许七安!”

十几道身影腾空而来,气机宛如掀起的海潮,直扑许七安。

人群后,马蹄声如雷震动,禁军们策马而来,挥舞鞭子驱赶人流。

护国公阙永修狂喜,呼喊道:“快救本公,杀了此獠。”

曹国公绝望的眼神里迸发出亮光,继而是翻涌的恨意,恨不得把许七安千刀万剐。

恰是此时,一道清光从天而降,“叮”一声,嵌入刑台。

清光一闪,那些扑杀而来的高手如遭雷击,齐齐震飞,半空中鲜血狂喷。

“终于来了!”许七安如释重负。

那是一柄刻刀,古朴的,黑色的刻刀。

在纸张没有出现的年代,那位儒家圣人,用它,刻出了一部部传世经典。

他离开皇宫前,召唤过它了,昨日便已取得院长赵守的同意。

刻刀荡漾着清光,于刑台前组成光罩。

许七安一脚踏在曹国公后背,环顾场外百姓,一字一句,运转气机,声如雷霆:

“曹国公构陷忠良,助纣为虐,协同护国公阙永修,杀害楚州布政使郑兴怀,按照大奉律法,斩首示众!”

黑金长刀抬起,重重落下。

人头滚落。

鲜血溅出刑台,于百姓眼中,留下一抹凄艳的血色。

曹国公伏诛。

“不”

绝望的咆哮声从阙永修口中发出,曹国公的死,深深刺激到了他。

曹国公说的没错,这是个疯子,疯子!

“许七安,许银锣,许大人,本公知错了,本公不该被镇北王蛊惑,本公知错了,求求你再给本公一个机会,别杀我”阙永修哭喊着。

他在无数百姓面前认罪了,他在众目睽睽中痛哭流涕。

“原来你也会怕!”许七安冷笑。

“是啊,谁都怕死。就如同你用长枪挑起的孩子,如同你下令射杀的百姓。如同被你活生生勒死在牢里的郑大人。”

“你们快救本公,你们快救本公啊,求求你们,快救本公!”

巨大的恐惧在阙永修心里炸开,他朝着被刻刀的清光震伤的高手,发出绝望的哀嚎。

他知道,头顶悬起了屠刀。

许七安的屠刀没有落下,他还要宣判护国公的罪孽,他的刀,杀的是该杀的人。

“楚州都指挥使,护国公阙永修,与淮王一同勾结巫神教,残杀楚州城,屠戮一空。血债累累,不可饶恕。

“事发后,与元景帝合谋,构陷楚州布政使郑兴怀,将之勒死于牢中。血债累累,不可饶恕。今日,判其,斩——立——决!”

噗!

手起刀落,人头翻滚而下。

世界翻转中,阙永修看见了蔚蓝的天空,看见了自己的尸体,看见冷笑而立的许七安。

“饶”

头颅滚在地上,嘴唇动了动,而后,无边无际的黑暗吞噬了他。

“呼”

许七安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就像吐尽了胸中郁垒。

一双双眼睛看着他,明明人潮涌动,却寂静的可怕。

在这样寂静的场合里,许七安伸手进怀里,摸出了象征他身份的银牌,一刀斩断,哐当,化作两半的银牌坠落。

他拄着刀,猖狂的笑着:“魏公, 许七安不当官了。”

远处的屋脊上,那一袭红衣,捂着嘴,泪如雨下。

她身后,今日特意穿着素白长裙的怀庆,怔怔的望着刑台上,肆意大笑的身影。

人群之外,一个姿色平庸的妇人来迟了,没能挤进汹涌的人潮里。

她便站在外边,听着远处那个男人宣布罪行,听着他说不当官了,听着他猖狂大笑。

慕南栀突然觉得,她是幸运的。

人群里,突然挤出来一个汉子,是背牛角弓的李瀚,他双膝跪地,嚎啕大哭:

“多谢许银锣铲除奸臣,还楚州城百姓一个公道,还郑大人一个公道。”

申屠百里、魏游龙、赵晋、唐友慎、陈贤夫妇这几个护送郑兴怀回京的义士,一起挤出人群,跪与台前。

“多谢许银锣铲除奸臣,还楚州城百姓一个公道,还郑大人一个公道。”

这一幕深深烙印在周遭百姓眼里。

看着台上洒脱磊落的年轻人,人群里响起了哭泣声。

这是一个年轻人,用自己的热血,用自己的前程,甚至生命,换来的公道。

这一幕,后来被载入史册。

大奉历,元景37年,初夏,银锣许七安斩曹国公、护国公于菜市口,为楚州屠城案盖棺定论,七名义士于刑台前长跪不起。

ps:抱歉,好像食言了,码了一个通宵才写完,字数有点多。嗯,洗个澡上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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