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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她是谁

 

翡翠喃喃说:“希望之后不会再遇见她。”

低头喝着花粉酒,偶尔翡翠会来镜子酒馆帮忙,报酬就是可以免费喝这里的花粉酒。

前肢的钩子插进花粉酒酒液中,送到口器旁吸吮,翡翠喜欢花粉酒甜滋滋的味道,多少也能补充一些营养。

“别这么说。在103星,也许只有你们两只螳螂,最好珍惜遇见同族的机会。”

翡翠吁了一口气,把头扭到一边。“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我还怕她会把我吃掉呢。”

“你知道的,银月。这是我们一族的老传统。虽然现在很少会发生这种事,但这可是103星!”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银月问:“这几天都躲在家里吗?马上就到下一次垃圾飞船过来投放垃圾的时间了。”

前肢捧住酒杯,翡翠颓废地将头靠住酒杯。“霉运不会始终光顾一只虫。”

“好吧。”银月戏谑。“我可怜的小雌虫,祝你好运。”

今天她不准备去垃圾区搜寻物资,而是要去金知那里兑换一些物资。

等到垃圾飞船来的那天,前来争抢物资的虫会有很多,她在其中就不起眼了。相对来说会安全一些。

翡翠喝尽花粉酒,打算离开。走到门口时停下,突然想起来似的,回过头问道:“对了,你知道她的名字吗?”

银月前足撑着脑袋,满是笑意。“她叫冕花。”

有时候特别的虫,就是会互相吸引,说不定某一天,这只翠绿的雌虫,就不会再孤身来到她的酒馆。

翡翠离开镜子酒馆飞回家中,取走那几块板料。之后一路贴地飞行很远,风吹在她身上总算带来几分清凉。

她停留在一片沙土地,因103星气候复杂,土地分布杂乱。恰好形成适合各种虫族栖息,又相距不远的局面。

这里种植许多红薯,浓绿的叶子规整地连成一片,表现出有虫种植打理的模样。

翡翠屈足,像只蟑螂一样‘飘’进红薯叶下面,凭借记忆来到一株红薯旁,敲击旁边的土地。过了半分钟,下方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地面缓缓打开,露出圆形的洞口,翡翠进入地下。

通道是由合金铺盖而成,既干净又能保证安全。穿过几米长的隧道,终点是一扇完全由合金制造的大门,形状如同一片叶子。

翡翠将头部凑到门前,一束蓝色的光束扫描她的身体。而后,门上方亮起一盏黄色小灯,门扉快速打开,她也灵敏地跃进去,门立刻就关上了。

“也许你可以把门打开的间隙,调整得更久一点。”翡翠扭过头看向自己的腹部,门关闭的速度太快,腹部感受到一阵凉风。每次进入这扇门,她总有一种会被夹到腹部的错觉。

“那可不行。”半圆形的室内,回响一道有些怯懦的声音。“如果进来别的虫怎么办?”

“我会被撕碎的。”

金知圆滚滚的身体从桌子下面钻出来。他左右摇晃身体,摩擦翅膀向翡翠走来。

翡翠不得不低头看向金知,他是一只稍圆的蝉,整体为黄褐色,翅膀半透明有暗金色的纹路,可惜右侧膜翅后半部分受损,已经不能飞了。

看见翡翠前来,金知显然很开心,一直活跃地摩擦前胸两侧的足,把宽而短的脑袋奋力抬起。两只凸出的黑色复眼,看起来很纯良。

“是捡到什么特别的东西了吗?”金知问。

翡翠用前肢摩擦脑袋,答非所问。“下一次投放垃圾的时间快到了,我需要一些特殊的装置。”

翡翠把袋子里的板料取出,交给金知。“这些需要再兑换一些营养液。”

“以及我需要可以防御的装置。”翡翠不好意思地说:“不过只能等我找到新的物资,再来补给你。”

“别这么说。”金知用足敲击地面。“只要你需要,拿去就是了。”金知转身,慢吞吞地移动到墙壁前,足敲击几处后;墙壁上有大小形状不一的墙体凸出,而后翻转收回,上面便挂着各异的装备了。

金知搜寻一圈,笨拙地用足扒住墙壁,想要伸足去够一个银色环状的装置。

他尴尬地落回地面,想踩着悬浮椅去够,翡翠已经灵活地跃起,用前肢钩子钩住装置递给金知。

“这个腹环可以变形贴在腹下,判断受到致命攻击时,会支撑一道屏障保护你的安全。可惜能源有限,只能维持一分钟。”足按压腹环内部凹槽,银色金属迅速变换形状,金知将其贴在翡翠腹部,金属立刻流动起来,形成菱形的薄甲,包裹翡翠腹下。

翡翠低头压低前胸,腹部翘起,仔细打量腹部的薄甲,然后向金知道谢。

金知爬上悬浮椅,羞涩地笑了几声,从宽大的圆形桌子下面的抽屉中,取出几瓶营养液交给翡翠。

“能源电池太难获取,依靠日能获取能源,对于103星的气候而言,太难了。”金知六足扒住悬浮椅边缘。“听说,最近的蝎子一族与蜘蛛一族的战争,她们用的外附铠甲,使用的能源是核能,可以维持她们在太空中轻便地活动身体。”

“不过核能不可再生,炭暝星系外的高等虫族使用的武器更加先进。她们汲取超新星爆发时产生的能量,输送进战甲和飞船中,足够不蓄能的使用好多年。”

金知语气满是向往。“如果能去那里看一看就好了。”

“哪怕只是在炭暝星系内的一些繁荣星球,见识一下他们的武器也好。”

“你想离开103星?”翡翠问。

“当然!”金知理所当然地说:“谁会喜欢这颗荒芜又野蛮的星球?”

“尤其是对我这样的雄虫而言。”他张开膜翅,失落地看向破损的地方,103星没有能修复他膜翅的治疗舱。虽然依靠液态金属可以短暂修补,来维持他歪七扭八的飞行。但终究不如自己的膜翅自在。

金知始终记得,那一次他小心谨慎地离开地下,前往外界寻求所需装置。结果,被几只雌虫看到,要不是翡翠及时出现救了他,他就要被撕碎了。

翡翠沉默。她不知道怎样安慰金知,103星的环境对于一只雄虫而言,的确太艰难了。没办法,雄虫懦弱又不强大,唯一的作用只能用来交配繁殖,大部分雌虫都有在交配后,将雄虫撕碎的乐趣。

不过仅限103星这样的星球。其余繁荣的星球律法森严,禁止攻击玩弄雄虫。

金知向往那样的世界,是很正常的事。

金知突然问:“翡翠,如果你能离开103星,你想去哪?”

翡翠思忖,而后茫然地摇了摇头。“不知道,我从来没有想过可以离开103星。”

自有记忆以来,她在103过着的就是这样的虫生,也许不知不觉间就习惯了。

“世间瞬息万变。”金知说:“也许有一天,真的可以离开103星。”

“翡翠,你的性格不适合留在这里,你太善良了。”

翡翠失笑,“我可和善良搭不上边,死在我手里的虫也不少。”

“不!只有你会选择救助弱小的虫。”金知反驳,“如果你愿意更多地展示自己,我相信你会成为一只强大而仁慈的雌虫,会有很多虫愿意追随你。”

“我习惯一只虫了。”

“而且…我成为不了女王,我不够强大。”翡翠想到了冕花,她那样的虫才是值得追随的女王。

金知移动悬浮椅,到墙壁旁敲击上面的纹路,墙壁打开正方形的孔洞,吐出两杯糖水。

金知一边递给翡翠,一边自己喝着。“翡翠,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真正强大的不是嗜血残暴的武力。而是一颗仁慈怜悯的内心。”

不知按动哪里,空中出现虚拟影像,播放的正是最近的那场战争。

“武力只会换来更多的战争,鲜血、死亡、动乱、悲伤。战争的狂欢过后,只会留下一地尸骸,有幼虫、成虫,甚至还未孵化的卵。”

“我从母亲那里继承的资料中得知,在很多年前的一场战争中,蜘蛛一族十大星舰之一的塞赫麦特号,曾奉命摧毁一颗星球上所有虫族。”

金知看向翡翠,带着一丝怅然。“只有仁慈的女王,才能带来长久的和平。”

“这才是真正的强大。”

翡翠似懂非懂,这样残酷的战争距离她太远。在垃圾区争抢物资,对她而言已经是需要一再小心的“战争”了。

“我说得太多了。”金知尴尬地低下头。“腹环能源不充足,你到时候一定要多加小心。必要时就算放弃物资也要保证自己的安全。”

翡翠点头,然后遗憾地叹了口气。“就在昨天,我找到一块还剩20%的能源电池,可惜被别的虫抢走了。”

她把营养液放进口袋里,现在她开始心疼那块电池。如果将它的能源提取进腹环中,也许能使屏障维持更久,抢夺物资也更有利。

“被谁夺走的?”

“一只叫冕花的兰花螳螂。”翡翠说:“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美丽的同类。”

可惜她根本无法沟通。

“冕花…”金知陷入回忆。“我的确知道一只兰花螳螂。但是叫什么,我可不清楚。”

“她是一只危险的雌虫,你能活下来运气真好。”

翡翠晃动前肢。“银月也这么说。”

“你对…”翡翠犹豫。“那只雌虫了解多少?”

“你知道和我交易的雄虫有不少。我从他们那里听到一些有关于她的消息。”他说:“她一直在东部活动,性格非常强势。曾经多次抢夺其他雌虫的物资,侥幸活下来的雌虫对她望而生畏。但她却禁止那些雌虫靠近,到现在可以说是在东部虫虫喊打。”

“也许这就是她来到南部的原因。”金知建议。“你得离她远一点。”

“当然!”翡翠急忙说:“她差点杀了我。”

她一直独自行动,这么多年熟络的虫,只有金知和银月。

金知用足摩擦悬浮椅边缘,他有些怀疑翡翠的保证。正如他所说,翡翠是一只善良的虫,而她们又是同族;孤独有时候很美妙,却也必然会让与之相反的温暖来临时,沉迷其中一发而不可收。

“总之,我希望你无论何时何地,都将自己的安危放在第一位。”

“如果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请一定要来找我。”

翡翠点头,又继续和金知谈论了一些其他的事情后。她离开红薯地回到家中。

将营养液放进柜子里藏好,翡翠触碰墙壁上方圆形装置,空中顿时出现虚拟影像。

这是已经退市的老装置,最新的虚拟屏,已经可以以芯片的样式,贴在复眼之间,需要时,自动捕捉脑电波,播放只有你能看见的影像。

虚拟屏正在播放一些娱乐影像,这是翡翠唯一能了解103星球之外的途径。

她想起金知说的话,离开103星…

翡翠没有父母,自螵蛸孵化出来时,就必须面临一项抉择。同类之间,哪怕是兄弟姐妹也会依照本能自相残杀,寻求生存下来的机会。

在其他星球,具有残杀同类本能的虫族,会将卵监管起来,孵化之后,立即将幼虫分开。

而103星太过原始,野蛮。她们是一群罪犯,流浪者以及被驱逐的虫的后代。

没有谁会在意她们是否要靠蚕食同类而活下去。

翡翠是几十个兄弟姐妹中,为数不多存活下来的幼虫。不得不蚕食同胞的身体来补充营养。而后,几只同胞头也不回地分开,自此再也没有见过面。

后来,她被一只蜘蛛收养照顾。直到蜘蛛奶奶死去。也许是吃掉同胞的记忆太过深刻,翡翠一直不愿再食用其他虫类,结交金知后,营养液的出现恰好随了她的心意。

翡翠盯着屏幕上活跃的画面,渐渐出了神。

离开103星,不用再厮杀,防备其他虫的攻击,忍受饥饿与伤痛。

到一个平和繁荣的星球,应该很好吧…

她摇了摇头,觉得是受到金知的影响,竟然也考虑起这种不切实际的事。

还是思考如何在垃圾飞船来的那天,尽可能获取自己所需的物资吧。翡翠想要一些更为先进的武器,若是能捡到战甲的碎片就更好了。

之后几天,翡翠按部就班地去镜子酒馆帮忙,银月和她提过几次冕花的事。讲她怎样在东部大杀四方,翡翠却听得有些郁闷,更加祈祷不要碰到冕花。

就这样,垃圾飞船抵达了103星,当晚八点左右。103星已经陷入一片黑暗,唯有夜幕零星点缀数颗星辰。

垃圾区一片死寂,过于宁静的夜晚,让不安在悄无声息地蔓延。

星光点点照不清垃圾区的环境,夜风在这里穿梭,发出一阵阵呼啸声。翡翠躲藏在草丛里向外窥探,她知道在黑暗中已经有数不尽的雌虫潜伏,一旦垃圾飞船开始投放垃圾,她们会立刻鱼贯而出,开始厮杀、抢夺。

忽地,夜幕出现一点微光,光晕逐渐扩大,仿佛有什么穿破苍穹,正在向大地倾轧而来。

渐渐光晕中显出它的形体,一艘银白色,头部成三角形,背部像圆润的瓢虫;‘腹部’甚至有几条缩起来的足的飞船,停留在半空。

它发出一阵刺耳的尖鸣声,像是某种警告。而后从飞船尾部缓缓展开圆形的洞口,自内倾泻大量损毁严重,辨别不出形体的金属块,从空中重重地掉落在垃圾山上。

飞船所停在的地方是垃圾区中部,它会从内而外地投放垃圾,而南部是最后一处投放区。

随着垃圾飞船接近南部,翡翠也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她一动不动,审慎地盯着飞船尾部的洞口。

她要确定抢夺的目标,不管其他雌虫争夺什么,只要翡翠抢到需要的东西,就会立刻离开。大部分雌虫都不会为了这几样东西而追赶她。

飞船已经来到南部上空,垃圾依旧像无穷尽一样倾泻下来。翡翠压低身体,她看到几个损毁严重的覆臂压缩炮残骸,金知喜欢研究这些东西,它们足够抵销防御装置了。

正当她严阵以待,等待其他雌虫率先争夺时。迎着垃圾飞船周身闪耀的银色光芒,一道粉红色的身影跃起,扇动翅膀径直向飞船冲了过去,那个模样就像是在向飞船宣战。

翡翠仰起头,惊诧地看着这一幕。

垃圾区矮小的垃圾山丘后传来此起彼伏的喊声。

“又是她!”

“真是疯子,她是想打劫垃圾飞船吗?”

密集的翅膀扇动声响起,一只只雌虫不得不跟随着向天空飞去。

空中顿时变得拥挤起来,冕花飞到“流淌”的垃圾瀑布前,迅疾地将几样她看中的物资放入口袋里。

一些雌虫没有冒险攻击她,而且守在“瀑布”下方搜寻物资。偶尔看向冕花,避免她抢走价值高的物资。

翡翠叹了口气,这下她也不得不参与争抢了。她本想等垃圾投放完毕,雌虫们相互争夺时,快速抢夺而后离开。

但现在她们一股脑地涌出,守在倾倒的垃圾旁,她再不过去,就抢不到什么好东西了。

翡翠跃出草丛,沿着地面飞向垃圾瀑布,看样子投放得已经差不多了,垃圾变得断断续续,而且飞船开始升高。

翡翠视线在飞船上停留了一会儿,便矫捷地穿过几只雌虫身旁,冲进垃圾瀑布,将一直盯紧的破损武器捧起,顾不得放进口袋里,就急忙向远处逃离。

“又一只螳螂?”有雌虫惊讶。

“她们是一伙的?”

“管她呢?”

“把东西留下!”

一只桔褐天牛向翡翠飞去,体长约一米,通体为黑褐色,身体宽大,前胸背板,密布不规则瘤状皱褶,触角一节一节,正在颤动。口器已经张开,准备啃咬翡翠的身体。

翡翠无奈,以往虫多,她在其中抢夺一些物资,是不会被其他雌虫在意的。而今因为与冕花是同类,她竟然也会被围堵拦截。

她趁机向上张望,冕花肆无忌惮地挑选需要的物资,已经将口袋装满。正准备俯冲下来,挑选掉落的垃圾。

翡翠闪躲追击的桔褐天牛,将东西放进口袋。

“我和她不是一伙的,我无意与你争抢,我只要这几件残破武器。”

“少废话!”桔褐天牛张开足,想从背部抱住翡翠,再用口器咬断她的脑袋。

翡翠突然停下,猛地翻转身体,迎着桔褐天牛的足,反而主动缠住她的足。一对前肢举起,锋利的镰刀状前肢揽住桔褐天牛的头,内侧密生成列的尖刺,刺进对方头部,翡翠用力拉扯。

桔褐天牛的头瞬间与身体分离,牵扯出她的脏器,黏糊糊的一摊从空中掉落。她的身体本能还在扇动翅膀,却歪斜地撞到垃圾山,掉落在地面。

翡翠扇动翅膀,离开原处,已经有其他雌虫注意到她。翡翠下意识抬起头,发现冕花在半空中,歪着脑袋注视着她。

她被吓了一跳,急忙想离开这个中心地带,不料有其他雌虫围堵过来。目的却不是翡翠,而是冕花,只不过恰好将她也给堵住了。

翡翠转头,这才注意到冕花的四足正紧紧抓住一具损坏的战甲。包裹足的部分已经消失,但是背部和腹部的铠甲几乎都留存下来,只是有一些断裂的伤痕。

“把战甲留下!”一只灰色的蝗虫说道。

她显然是身后十几只蝗虫的头领,她们形成半圆慢慢向冕花靠近。

一只黄绿色的碧伟蜓说:“你太强势贪婪了,什么好东西都想要,怪不得会被东部雌虫集体驱逐。”

她发出尖厉的笑声。“你还不是女王呢!”

冕花没有搭理她们,从翡翠身上收回视线,紧抓不放的足表明她的态度。

翡翠已经预见,接下来会有一场惨烈的厮杀。糟糕的是,她也在战场内!

见冕花不理她,碧伟蜓怒极,率先向冕花飞去,那些蝗虫紧随其后。其余的雌虫落在垃圾山上看戏,她们乐得其成这些雌虫两败俱伤。

翡翠缓慢下降,试图悄无声息地落在地面,却还是被几只蝗虫盯上,向着她飞了过来。

冕花体形比翡翠还要小一些,体长约一米五,搭配艳丽的外表。并不会让虫联想到危险,反而很容易被她兰花一样的外表蛊惑。

冕花举起前肢,翅膀扇动,只见粉白相间的色彩在空中游动,划出z字形虚影。转瞬间,她就出现在碧伟蜓身前。

她速度非常快,携带战甲撞向碧伟蜓的身体,镰刀顺势划过对方翅膀。随即钩住碧伟蜓脑袋,转身将她丢向那只灰色的蝗虫。

灰蝗虫用足将碧伟蜓挥开,翡翠看着碧伟蜓从高空坠落,重重摔进垃圾堆中,翅膀折断,足奋力挥舞,而后再也不动了。

她收回视线,谨慎地举起前肢面对这几只蝗虫。外附骨骼的能源足够她使用几次,希望不会用在这里。

翡翠主动出击,猛地跃起,竹叶般狭长的身体像窜出去的箭矢,瞬间穿过一只蝗虫身体,镰刀前肢将她的脑袋砍下,足抓住她的身体,学着冕花的姿势将尸体砸向剩余蝗虫。

冕花与灰蝗虫迎面撞上,冕花因抓着战甲不放,能使用的只有前肢,多少有些不方便。好在她可以及时举起战甲挡住灰蝗虫的口器。

蝗虫扁平的脸以及头顶上方小巧的古怪条纹复眼,让她看上去有一张沧桑的老脸。

灰蝗虫的前足和中足抱住战甲,用头撞击冕花的身体,被她用前肢挡住。灰蝗虫身体灵活,立刻用强而有力的后足蹬着战甲,在空中跃起,想要落在冕花背部。

她显然让冕花有些烦躁,调转身体将战甲抛向上空。前肢张开,腹部翘起,翅膀扇出残影。借着速度,眨眼睛便将前肢插进灰蝗虫的身体,从中间硬生生将她剖开。

抖落前肢上黏稠的血液,顺势接住掉落在身前的战甲。这一幕让其他蝗虫呆住,互相对视,没有谁敢率先冲上来。

“不愧是她。”有雌虫赞美。“连杀戮也那么优雅从容。”

“很难不让虫喜欢。”在虫族的观念中,强者就像闪耀的光芒一样,吸引她们不由自主地靠近。

“杀了她。我要她美丽的腹部。”雌虫摩擦前足,缓缓走出。

她们不会放任战甲被带走,没有忠诚侍卫守护的孤傲女王,被杀死就是她的宿命!

真是倒霉,翡翠丢开蝗虫尸体,慢慢围上来的其余雌虫,也将她视为了杀戮目标。

她真想喊上一句,她们只是恰好是同类,那只兰花螳螂连她都想杀掉呢!

面对升空飞来的漫天雌虫,冕花的反应过于平静。她松开战甲,让它掉落在地面,三角形的复眼仿佛漠视一切生命。

她完全张开身体,像一朵绽放的花朵。而后,逐渐飞离103星的飞船光晕成为她的背景,苍穹中是她飞舞的身影,所过之处,一只接一只的雌虫凋零,从空中坠落。

此刻,柳絮一般繁多的雌虫,成球形包围冕花,逐渐缩小范围,将她逼得左突右冲。残肢断臂如雨滴似的掉落。

翡翠看见她受了伤,腹部被雌虫口器咬掉一块肉,配备形似足一样的短刃武器的雌虫,更是在她前胸、后胸、腹部留下大大小小的伤口。

战斗中分神可不是明智之举,翡翠差点被蝗虫的口器咬中。幸运的是堵在她面前的雌虫不多,使用外附骨骼冲出去,这些雌虫大概率是不会来追击她的。

她用前肢砍断一只蝗虫的足,闪躲其余蝗虫的围击。时间不等虫,她必须离开了。

但不知为何,翡翠不受控制地抬起头。冕花已经从空中被逼落至地面,守在战甲旁攻击其他雌虫,翅膀展开也飞不出包围圈,索性便放弃飞翔,跳跃间,口器咬碎一只雌虫的脑袋。

在她身边已经堆积一些雌虫的尸体。翡翠烦躁,用力斩断眼前蝗虫的身体,轻飘飘地翻转过来,将身后几只蝗虫用前肢削掉脑袋。

振翅飞起,沿途围过来的雌虫被她灵敏地躲开。实在无法回避,便直接撞到对方腹部,用足与她相拥,而后前肢交叉拧断对方脑袋。

大部分雌虫的注意力都留在冕花那里,追击翡翠的不多,她已经升空脱离包围。此刻只要直接离去,她就安全了。

飞船已然离开103星,夜幕重新恢复黑暗。翡翠却清晰可见冕花抱住一只雌虫,自杀式地撞进雌虫堆里,在绞死那只雌虫后,旋转身体用前肢将附近几只雌虫拦腰截断。

突然,一只前肢有外附金属刃的雌虫飞出,出其不意地斩下冕花右前肢。好在冕花反应迅速,转动身体用左前肢将雌虫脑袋斩落一半,同时口器叼住自己断肢。继续厮杀。

“真是疯子。”翡翠喃喃自语。她终于知道银月和金知为什么说她运气好了。

这完全是一只没有恐惧,没有情绪的杀戮机器。

翡翠勒令自己立刻离开,可是翅膀却不听她的指挥,仍旧停留在原地。

她看见一只雌虫的足插进冕花前胸。虽然被她砍断,足却留在她的胸口。

她杀了太多雌虫了,包围圈内密密麻麻堆积雌虫的尸体,她快坚持不住了,身体开始轻微摇晃。

翡翠看向前肢的外附骨骼,摇了摇脑袋,又叹了口气。

之后突兀地俯冲而下,外附骨骼表面亮起蓝色的线路,像生长的枝丫一样,分出数个如同翡翠前肢一般的金属刀刃。随着翡翠旋转身体,迅疾地将密布的雌虫斩落。

翡翠大喊:“抓住战甲!”

冕花抬起头,愣住几秒后,本能地跃到战甲上用足紧紧抱住。

翡翠抱住冕花背部,腹甲启动,一道蓝色圆形能源膜将她们包裹。翡翠奋力扇动翅膀带着冕花冲天而起。

包围的雌虫一时愣住,回神时,有雌虫大声说:“我就知道她们是一伙的!”

她们俯冲而下,两方就像两道洪流一般撞击在一起,屏障闪烁几下,好在是挡住了。

翡翠硬生生冲了出去,向着远处天幕飞去,身后是追击的雌虫大军,密密麻麻相互撞击。

“把我…随便丢在哪里。”

一道略微青涩的声音响起。

翡翠四下看了一圈,才发现声音是抱着的冕花传出的。

她惊诧一瞬,没有回答。她原来不是哑巴。

螳螂可不是善于飞翔的昆虫,外附骨骼再次变换形状,形成纤薄的翅膜,加快翡翠滑翔的速度。

她飞进森林之中,在交叉的巨大树叶下飞翔,游蛇一般在森林里绕圈。冕花受伤过重,在说完那句话后,就晕了过去。但依旧紧紧抱着战甲和咬住她的前肢。

这片森林她非常熟悉,用来甩开那些雌虫再好不过。可是,翡翠却有些犹豫,她真的要把这只凶残的螳螂带回家吗?

也许如她所说,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把她放在那里更好。等她醒过来会自己离开。

翡翠低头,她身上有许多伤口,胸口插着的足还在渗血。这样的状态被丢下,一旦被那群不死心的雌虫找到,会被撕成碎片。

翡翠又叹了口气,终是不忍心把她丢在这里。便不再犹豫,冲进草丛中,等了一会,确定没有其他雌虫尾随。

便在草丛里谨慎地穿梭起来,又绕了几圈,才小心翼翼拖着冕花回到家门口,将她推了进去,自己才钻进洞口,用石块堵住。

回到家的安全感让翡翠松了一口气,身体松弛地趴在地面。

疯了,真是疯了。她头一次做这么疯狂的事,在一堆雌虫的包围下救另一只雌虫。

翡翠摇晃脑袋,如果金知知道这件事,一定会吓得晕过去。

她拖着冕花,把她放到床垫上,费尽力气将她与战甲分开。

从柜子里拿出v—003号治疗液。这是她从捡到的剩余瓶底那么多的治疗液,一点点积攒出的一瓶的量。

翡翠轻柔地拔出冕花前胸的足,在伤口倒了一些治疗液,淡绿色的液体立刻融入伤口,形成一张绿膜,迅速修补伤口,使新的血肉长出。

翡翠用前肢分开冕花的口器,把她的前肢叼下来。拼接回前胸断口,再次倾倒一些治疗液。

肉眼可见血肉连接在一起,她的前肢就算接上了。

剩余一些大大小小的伤口,翡翠忍痛用前肢沾了一些治疗液替她涂抹。而后立刻盖上盖子,送回柜子里。

又拿出一瓶营养液咬开,送到冕花口器旁。她依靠本能吸吮营养液。

处理完一切后,翡翠缩在墙角,有些不知所措。

她是不能睡的,不然第二天这只螳螂醒来时,攻击她该怎么办?

翡翠觉得不安全,将口袋里的破损武器放进柜子里藏好。把柜子旁竖着摆放,用来当桌子使用的断裂舱门挡在身前,她缩在下面防备地盯着昏睡中的冕花。

渐渐不自觉分了神,关注起她的身形,形似花瓣一样的足,美丽饱满一节节的腹部,纤细的前胸带着一点绿色。就连倒三角脑袋上,复眼中间的触角也是那么的秀气。

和同族共处一室的感觉真奇妙。她想。

镜子酒馆

银月趴在房顶,头顶戴着可以看清远处,自动捕捉影像的眼镜。

真有意思。

她看着远处飞来飞去的雌虫们,用足托起脑袋。

她说什么来着?

特别的雌虫就是会互相吸引。

距离冕花昏迷约半个小时后,她凭借顽强的意志,逼迫自己醒来。恰好与翡翠对上视线,冕花立刻撑起身体,却疲软地瘫回床垫。柔软的床垫带着冕花身体一起晃动。

翡翠也被突然醒来的冕花吓得不轻,缩在桌子后,露出脑袋看着她。

冕花还没有恢复力气,不知为何一定要活动足,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复眼紧盯着翡翠。

翡翠举起前肢,换来冕花更加慌乱的举动。翡翠只好放下前肢,不方便地歪斜腹部,举起中足搭在舱门边缘。

“我给你涂抹了治疗液,你伤得太严重,身体完全恢复还需要一段时间。”

她又说:“我不会伤害你。”

冕花突然静止不动,四足摊开在床垫上,右前肢还无法正常使用,缩起挂在前胸,只有左前肢勉强举起防备。

这个样子和凶残无关,反而有些可怜和好笑。

翡翠慢慢缩进舱门后,只露出复眼,口器欢快地碰撞。

冕花显然不相信翡翠的话,勉强冷静下来,声线飘忽。“你打算怎么处理我?”

“是分解贩卖,还是吃掉?”

翡翠说:“我不吃生肉。”

冕花沉默。

“我不会把战甲给你。”她突然说:“我不会留存任何有用的物资。”她环顾一周翡翠家中堆积地过分拥挤,大部分没什么用的物品。

“我不要战甲。”翡翠解释:“有时候,我就是会做一些没什么意义的事。”她对着自己抱怨。

谁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会把冕花带回家。

冕花努力把头仰起,似乎想让自己看上去依旧有威慑力。

“我不需要跟随者。”

翡翠没忍住笑出声,她晃动腹部,墙角触碰到她的腹部,有些痒。

“我可不打算跟着你,我会被撕碎的。”

“我和你虽然是同族,但是生存方式完全不同。”她说:“你就当我昏了头。伤好后,你就走吧。”

“你真的…让我离开?”冕花不相信。

她还在试图让自己的身体听话,好支撑她离开这里。

“当然。”翡翠说:“如果我想伤害你,何必浪费治疗液救你。那很珍贵。”

冕花哑口无言,看了翡翠一会儿,似乎是实在没有力气,便把头低下去,喘了几口气。

“我会还给你。”疲倦感涌上来,冕花的视线开始模糊,她努力想看清翡翠,可是意识还是被黑暗吞没。只留下轻飘飘的一句话。“我不欠你!”

见冕花又昏过去,翡翠挪开舱门,很是无奈。她怎么也没想明白,这只虫强行醒过来,就是为了和她说这几句话。

防备心真强。

翡翠并起前肢又分开再并起,磨磨蹭蹭走到床垫旁,伸出前肢碰了碰冕花,将前肢举到复眼前好奇地看着。

她的声音没有外表看上去那么冷漠残忍。声线稚嫩,是一只亚成年体雌虫。

翡翠想要克制住好奇心,她不能与这种麻烦的虫牵扯过多,会打乱她平静的生活。

忽然,翡翠想起来,她大庭广众之下救走了冕花,再去垃圾区一定会引起其他雌虫的敌意。她平静不引人注意的生活,早在她选择救冕花那一刻就不复存在了!

前肢捧住脑袋,发出一声哀叹。

翡翠趴在地面,心情过于复杂。难不成以后她要离开南部去其他垃圾区捡垃圾吗?

时间在翡翠的后悔与嘀嘀咕咕声中悄然流逝。从气温上的变化,可以得知外面已经变成白天。

翡翠小声打着哈欠,不想惊动冕花。她轻声走到洞口,推开挡住的石头,将头探出观察外面。

今日天气不好,外面昏昏沉沉,黄云遍布天空,日光黯淡,有风夹杂沙粒在空中呼啸而过。天地就像被黄泥冲刷过一样。

翡翠不确定附近还有没有雌虫,不敢贸然出去。调转身体返回卧室,从柜子里拿出一瓶营养液喝下,又看向冕花,犹豫要不要也给她一瓶。

她却猛地跳起,迅疾地冲了出去,翡翠感受到一阵强风,须臾间,冕花钻出洞口消失不见。

翡翠怔了好一会,才回神嘀咕:“跑得真快,比虎甲虫都快。”

简单整理一下床垫后,她踢了踢舱门,这家伙应该早就醒了,只不过在装昏迷,一见她把洞口打开,就急忙跑了出去。

生怕她会伤害她一样。

翡翠想到什么似的,看向床垫旁闪烁的银光,发现冕花忘了带走战甲。

她拍着脑袋,糟了。她拼命抢夺战甲,现在却忘在她这里,冕花是一定会回来拿走的,如果怀疑她想要抢夺怎么办?

翡翠仔细思索后,惹不起躲得起,她打算去银月那里躲一天,等晚上回来时,战甲应该就被冕花拿走了。

翡翠走出洞口,触角活动,确定附近没有雌虫后。穿过草丛飞过森林,前往镜子酒馆。

刚进入酒馆,就听见银月带着笑意的嗓音。她举起酒杯,向她挥足。

“听说,垃圾区昨天发生一件大事。”

酒馆内,其他雌虫纷纷转过头看向翡翠。

好在镜子酒馆有规定,这里是禁战区。

翡翠走过去,接过银月递过来的花粉酒,喝了一口。

“你知道了。”

“没办法,相当轰动。”银月把前两对足放在桌面,歪着脑袋。“一位无畏的雌虫冒着危险,拯救另一只雌虫。”

“放在其他星球,可以被制作成娱乐影视剧的。”

“别笑话我了。”翡翠苦恼。“我也不知道怎么了,竟然会冲动地做出这种事。”

“麻烦了,银月。”翡翠希望银月能帮她出一个主意。“日后我再去垃圾区,一定会被其他雌虫攻击。”

“怕什么?”银月笑道:“善战的雌虫,无畏接受任何挑战。”

“你有时候太过谨慎。”

翡翠摇头:“我可不是冕花那样的雌虫。”

“比起厮杀,我更想保证自己的安全。”

“叫得真亲切。”银月打趣。“既然这么在乎自身安危,你又何必救一只会给你带来麻烦的雌虫。”

翡翠活动口器,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那一刻,她的脑子一定是坏掉了。

“不想被其他雌虫敌视,就想办法和冕花划清界限。不过你救了她,其他雌虫大概不会相信你。”

“除非…你把冕花的尸体丢在她们面前。”

银月观察翡翠的反应,笑得更开心。

“善良在103星是最没用的东西。”她的语气听上去没有指责的意思,反而有种莫名的伤感。

“我只是会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翡翠为自己辩解。她不是什么善良的雌虫,死在她手中的虫并不少。

银月笑呵呵地摇了摇头,却没有解释。

“来我这,不会只是为了问这个问题的吧?”

翡翠叹气,将昨天发生的事,具体讲述给银月。并告诉她冕花把战甲落在她家了。

“所以你是来我这躲她?”银月嗤笑。“你还真是一只没用的雌虫,竟然被逼到躲在我这里。”

银月笑得身体抖动,翡翠尴尬地低下头。

“好了,不逗你了。”银月说:“你打算躲到她拿走战甲?若是她不拿走呢?”

翡翠诧异。“她那么在乎战甲…”为了物资死战不退,怎么可能不拿走?

银月意有所指。“她未必是在乎物资。”

“也许,只是不想退缩。”

“这世上有一类雌虫,终其一生只进不退,宁可死在杀戮中,也不会苟活一天。”

“物资只是她生存的手段而已。”

翡翠想到冕花说过的话,她说没有任何留存的物资,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银月饮着花粉酒。“看来,你招惹了一只了不得的雌虫。”

“往好处想一想,你毕竟救了她,说不定她会庇护你呢?”

“怎么可能!”翡翠声音大了些,抱歉地压低声音。将冕花急急忙忙离开她家的事告诉银月。

自言自语道:“她看着凶残,失去力量时,似乎也会害怕。”

“她说不定再遇见我,就会杀了我。”

“她还怀疑我会把她分解卖掉呢。”

银月听着翡翠絮絮叨叨的抱怨,用足来回推着酒杯。

以往翡翠来到酒馆,只会和她聊一些搜寻物资的事,偶尔谈几句那只胆小的雄虫。

但是自从见过冕花后,却一直和她无意识地讨论她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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