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节
曾三郎一笑,道:“李大人也莫愁,或许回京便是柳暗花明。”
李瑀眉头一跳:“怎么说?”
曾三郎却也不说,只拱拱手,说他也有事要进京一趟,“李大人,我即刻就走,你与岑侍卫要同行吗?”
多少年的老搭档了,李瑀直觉曾子骞这不是随口一邀,大兴庄不大兴庄的也不细看了:“回!”
密折
钦差回朝自是先行面圣,曾子骞这个回京奏事的刺史先在偏殿候着。
李瑀进了御书房不久,曾子骞在外听得呯一声重响,天子盛怒之声随之传出:“骆氏匹夫!他怎么不让朕直接许他一个司徒做做?”
御书房内侍候的内侍跪了一地,御书房外和偏殿里的内侍们也一个个低垂着头,噤若寒蝉。曾子骞一听和造纸有关,先时因着天子之怒下意识提起的心又落回了原处,垂眸坐着,叫人瞧不出神色来。
御书房里李瑀已是跪下:“是臣无能。”
皇帝坐回龙椅上,手支着额闭眼深呼吸几次,这才与李瑀道:“与你不相干,本是骆氏贪得无厌。”
想让族中子弟尽可能恢复在前朝时的任职,呵,他怎么不说把大齐再改回去姓大乾呢!
李瑀好几息没敢说话,等得了一会儿才试探着问道:“若不然臣再往眉山走一趟?骆氏和窦氏虽为姻亲,却未必就是铁板一块。”
皇帝揉揉眉心,却没有马上应下,而是问道:“方才你说三郎随你们一起进京了?”
这一声三郎,是私底下颇亲近的称呼了。李瑀点头,道:“是,子骞正在偏殿候着圣上您传召。”
皇帝颔首,道:“奔波日久,你也辛苦了,眉山之行再议,你先回府歇一歇吧,让三郎进来。”
李瑀就知皇帝一时不愿再谈纸的事了,应了一声,躬身退下,待到了偏殿,与曾子骞说圣上召见,又使了个小心回话的神色,看曾子骞抱拳谢过,往御书房去了,这才转身出宫。
曾子骞进得御书房时,内侍已经把里边收拾得齐齐整整了,他利索上去行了礼,皇帝心情不佳,然看到曾子骞,想到歙州献犁,面上还是带了几分笑意:“快起来吧,三郎何事进京?”
曾子骞并未急着起身,道:“臣有事要面奏圣上。”
皇帝眉头微动,看了一旁的岑内侍一眼,岑内侍微一躬身,侧身朝众内侍摆了摆手,御书房内侍候的人便鱼贯退下,便是外围也被清了一圈,岑内侍亲自在外边守着。
“三郎要奏何事?说吧。”
曾子骞却是没说,从袖中取出一本密折来,为确保事不外泄,他连密折都是到了临进京前的最后一个驿站,早晨天未亮点了油灯才写的,自出驿站入京到进宫,一刻也未离过身。
此时向前几步,将密折双手奉给皇帝,这般谨慎,皇帝一脸莫名,看曾子骞一眼,待接过那折子展开,一目数行看过去,瞳孔一缩,旋即就是大喜,甚至没顾得上再多看曾子骞一眼,快速的将整本密折皆看完,这才两眼放光看向曾子骞:“折中所言当真?”
曾子骞面上带了笑:“臣岂敢戏君。”
说着又从怀里取出用油纸仔细封好了的一个纸封呈了上去,皇帝这一回接得极快,拆开后取出里边的纸展开,三张图纸他一一细看,看到后边就大笑了起来:“好!好!好!”
一连三声赞好!
守在外边的岑内侍耳朵都动了动,眼也微抬,不知曾三郎这是给皇帝奏报了什么,能让刚还龙颜大怒的皇帝转瞬就开了怀,不过在皇帝身边侍候几年,他很识得分寸,很快就又垂了眸,似老僧入定,并不瞎看,全当个聋子。
御书房内,皇帝还在反复看那三张图纸和几张纸样,照曾子骞的说法,画着造纸流程图和写着原理的那两张纸便是桑氏所造之纸,另几张纸样是曾子骞依桑氏指点缩短水浸时间分别浸料三天、五天、七天做出来纸样。
他当真是心情大好,取了刚才放下的密折又看了一回。
曾子骞佩服桑萝连造纸这样的方子都肯献于朝廷,密折之中自然是极尽美誉,包括桑氏如何发现朝廷缺纸,又如何找到范氏打探,最终如何紧急造纸,不顾以身涉险,找到范氏请他夫妇二人代为将造纸术密献于朝廷,便连桑萝献造纸术于朝廷后范氏问及她想要什么赏赐的回答都一一写于密折之上,言辞之间溢美推崇跃然纸上,到最后甚至直白到说大齐有这样的子民那是大齐之福、陛下之福、百姓之福了。
看得皇帝眉眼唇颊都舒展开了,有心跟着赞几句,还要顾及曾子骞在密折里提及的务必护好桑氏,莫叫事泄,结结实实又给压了回去,只朗声笑了出来,道:“好,你这折子朕准了。”
所谓准了,准的自然是桑萝希望纸价能比之从前更低一些,叫百姓也能用得起纸。
曾子骞谢恩,上前请皇帝将密折给他,道了一句臣造次,转身就掀开了御案上的灯罩,将那本皇帝看了两遍的密折直接点了,烧得一字不剩,这才将手中余纸投进了铜盆。
又要了皇帝手中的图纸,借御书房笔墨纸砚,直接跪坐在下边一个案几旁,将桑萝画的三张图纸依样复刻。
皇帝全程就站在一旁,等三张纸都依样抄下来后,曾子骞请皇帝过目,两相比对,并无不妥,才把桑萝画的那三张图纸也烧了个干净,当真是半丝痕迹也不留。
皇帝捧着那几张方子爱若至宝,等确定笔墨干了,把造纸方在暗格里锁了,唯一张水碓图纸留了下来,笑与曾子骞道:“你祖父进京了,李瑀都与你说了吧?”
曾子骞笑着点头,道:“是,臣一会儿离宫就准备归家探一探祖父。”
皇帝笑着摆手:“你跟着朕在外边戎马数年,后又接管歙州,难得归家,朕也不耽误你们祖孙团聚,且先家去,明日来上个早朝,你献水碓有功,朕明日有赏。”
曾子骞告退,一路往外,小太监们都悄悄打量,岑内侍有个小徒弟,低声问了一句圣上心情怎么一下子就好了,岑内侍看他一眼,敲打了两句,转头进御书房侍候去了。
岑内侍是个有眼色的,看皇帝心情好了,他也敢多说话了,一边给皇帝换上了一盏热茶,一边笑道:“还得是曾大人,圣上您这笑容都多了,您不知道,这一趟您让奴婢跟着李大人一路往南行,一路看过去,还当属歙州治下恢复得最快,您是没亲眼见着,亲眼见着了呀心情还要再好十分。”
一句话挑起了皇帝兴致,“哦?说说看。”
能在皇帝身边侍候,甚至能让皇帝指派跟着钦差出去代他看一看外边情况,自是会说话,把一路见闻,各方对比绘声绘色说与皇帝听了,听得歙州百姓生活秩序几乎已经快恢复正常,开荒种地,村子里牛羊鸡鸭甚至连养猪的都有,皇帝还真愣了愣。
“怎么办到的?”
后悔放曾三郎离宫去了。
岑内侍笑着把范妃娘的事迹说了,听得皇帝直赞曾三郎得一贤妻。
岑内侍话锋一转,笑道:“歙州百姓过得这样好可不全是曾刺史夫人的功劳,奴婢此番跟着李大人往大兴庄去,圣上您猜猜,做出那曲辕犁的桑氏年岁几何?”
皇帝眉头一动,他对桑萝其人正是最好奇的时候,听这说着范氏呢,话锋一转到桑萝身上了,便看了岑内侍一眼,当真想了想:“对农事这样了解,照理来说总有四五旬?不过你特意让我猜,想必不是了,总不能是个年轻娘子,又或是年过□□旬的老妪了吧?”
岑内侍笑着就赞陛下英明,“您可是说着了,奴婢瞧着怕是还不到二十,李大人当时都愣了愣。”
“不到二十?”皇帝诧异抬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