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和平的序幕
不过这种一虫二用的情况也不是没有军雌们的好处,至少院士在汉森那里打的包票是给军雌们包看包治好,绝对有疗效。
而的雌虫握着一个针筒进来了,对着厄洛斯的屁股就是一扎。
“嗷!”
瞬间清醒的军雌终于能配合医生的工作了。
院士抽出针头已经弯曲的针筒,语重心长的教育“萝卜丁医生”道:“施托姆,这种已经脱离危险但意识稍有不清楚的患者,是可以使用疼痛刺激让他快速醒来的。”
“好的,老师。”
名字为施托姆的小雌虫看了看病床上单手捂着屁股蛋,身弓如虾米的军雌,不放心的追问了句,“但万一患者不理解这个操作,准备医闹,还是物理医闹呢?”
“这个不用担心。”院士伸手捞进自己的白大褂,掏出学院配备的特质电击麻醉枪来,“他身随强,我的枪也未尝不快。”
说完,就朝着床上的厄洛斯开了一枪,两颗电击针飞出,直接让想开口表达自己是个不会医闹的好患者的厄洛斯趴窝了。
鼾声几乎立即响起,可见他“睡”得有多香。
屁股挨了一针一枪的厄洛斯又睡了一个大觉,他还做了个梦,梦见了小时候的事。
作为雄父不详的军雌遗孤,厄洛斯是前线军雌在打扫战场时,从战地里清出来的一颗虫蛋。
军雌们按流程把他和其他虫蛋一起送到了统一照顾这些遗孤的hp2658号居住星,但前线战事的变动,让这些作用为抚育遗孤的特殊行星,经常受到各路势力的攻击。启用一百四十余年的hp2658号居住星也在厄洛斯两岁那年被几股不同的智慧种势力联合打击,导致星球上的两万驻扎军雌与一百四十多万未成年雌虫和虫蛋死伤了大半,这让当时刚平定帝国国内争议完全独揽大权的奥拓亲王很是愤怒,一道道种族清除令由他签发下达到前线,稳定了十数年的战线又开始被虫族单方面推进,可相应智慧种的临死反扑,也让新掀起的战事一度陷入焦灼。
但这都是那时的厄洛斯所不知道的事。
厄洛斯在那一次让hp2658号居住星废弃的恐怖袭击中活了下来,却失去了一只眼睛和大半的头皮。
虽然四肢还是健全的,但头部缠满绷带,且在缝隙中能见到白色骨头的小雌虫,在被带到新的福利院后,日子过得不能说好。一开始他也同其他小雌虫交换名字与故事,但在那诡异的绷带头的影响下,失去了所有的厄洛斯因为故事太过老套,形象也太过怪异,而没能在这里收获一个朋友。但他也不在意这件事。他那时有和军雌叔叔们一起睡觉的特殊待遇,并不缺少来自其他虫子的关怀。而且那段时间的记忆总是模模糊糊的,厄洛斯长大后,追问小时候一直照顾自己的军雌才知道,自己幼年时曾患过人类称之为弹震症的精神疾病。那名军雌讲述他小时候如何瑟缩着躲进阴暗的角落,用仅剩的一只眼惊恐的打量世界,身体从没停止过颤抖时,总是会流着眼泪摸着厄洛斯的脑袋,念叨幸好他挺了过来,没有被困在那一时期的记忆里。可厄洛斯连自己是出生在hp2658号居住星上这事,都是靠其他虫子说才知道的。
只是……模糊的记忆也不是没有清晰的时候。幼年喜欢一个虫子呆着的厄洛斯,身上的创口随着时间渐渐愈合。绷带下新生的肉芽总是让他感觉脸上和头皮发痒,可他的手没办法伸进绷带里止痒。同样被包扎好的另一只眼眶也是痒得不行,军雌叔叔却说这是个好现象,说明他的眼睛开始重新生长了。
“过不了多久厄洛斯就会恢复正常。”
他们的福利院设立在一个十分潮湿的星球上,一日能下许多次雨,厄洛斯苦恼于潮湿引起的伤口瘙痒,但也很喜欢在下雨的时候守在福利院的雨棚下,听着那淅淅沥沥的雨声,经常听着听着就会忘记回房间,被风吹到手脚冰凉。
他记得那时总有另一个胖墩小雌虫顶着一张鼓气的脸跑到自己身边,樵枯的白发一甩一甩的,又没打理,像一团团堆在一起的柳絮。
那个小雌虫不时在他面前晃悠来晃悠去,拖着打满石膏的腿和手,走路一轻一重的,像随时要摔倒的样子。
四肢健全的厄洛斯总是用仅剩的一只眼,对这个行动不便的同族投以同情的目光,只可惜那个小雌虫根本不领情。
在一次发现厄洛斯的头跟着自己的动作转动后,小雌虫抬着脑袋趾高气昂的对厄洛斯骂了句,“没脸的丑八怪!你看什么呢!”
“我看走不了路的跛子。”
厄洛斯下意识的回复道。
这句话瞬间惹怒了对方,行动不便的小雌虫立马挥着唯一灵活的手扑了上来,被厄洛斯轻易的接住。这并没有阻止小雌虫攻击的势头,他将脖子反弓,作势要拿头撞上来。
厄洛斯立马收回自己钳制住对方的两只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头,他记得军雌叔叔的嘱咐,他的脑袋不能再受撞击了,不然厄洛斯会变成一个小傻瓜,长大后会成为一个大傻瓜,他才不要这样。
不想变傻的幼崽闭着眼捂住头,没有等来预料中的剧痛,而是等来了熟悉的黑暗和失重感——被推了一下,即将躺倒在地的厄洛斯赶忙翻过身,卧倒在地,上身抬起,头也努力朝胸口低去。与绷带粘连的血痂随着他的动作被撕裂,绷带裹出的空间内,鲜血的味道变得愈发浓烈。
失重、震动、鲜血…毫不相干的东西,组成了厄洛斯无法回避的熟悉至极过去,熟悉到闭眼形成的黑暗,也融化变色成了曾经发生过的,生命中的某一片段。
淅淅沥沥的雨声变成了燃烧瓶破碎的声音,墙内的大家都在惊恐地尖叫。
睡在床上的厄洛斯被熟悉的一双手抱起,他的眼睛和他一样还没清醒,为他看到的世界也是模糊不清的,他只能靠不需要二次转化信息的听觉,来记录外面的一切。
噪杂、混乱又模糊的一切。
一直照顾他的军雌把他抱进了安全隔间,轻声告诉他不要发出声音。
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厄洛斯,只对军雌的“命令”感到无法理解。
熟悉的,摸头三下的安抚,面容模糊的军雌从三角构造的隔间里撤出,却没立即离开,那模糊的身形几次变化都还是停留在了那里,可以看出他很是犹豫不决。
隔间深处的厄洛斯,本能的对这时经历的异常感到害怕。只有两岁的幼崽哭闹着追了出去,身体的运动让他没有和外界同一感知。他没发现整个福利院在急速升温的同时剧烈震动起来。
张皇失措的军雌赶忙将他推了回去,还来不及说完“卧倒”两字。
宛若一体的建筑从顶上破碎坍塌,高温的热浪吞噬了几乎一切。
推在厄洛斯头上的两只手被融化成一滩怪异的液体。
那高热的红,溶解他的皮肉,也带走他另一只眼睛。
疼痛让他彻底清醒,他高昂的哭着,仿佛下一秒就要接不上而气窒息死去。从口腔中漫出的粉红色泡沫变成一滩滩血,没能让胸口与地面分离的后果,是巨震的能量通过地面震伤了他的内脏。
外部的震感让一切与那一日重合。
但等他平静下来,又听见那淅淅沥沥的雨声时,耳朵还敏锐的捕捉到了低低的哭泣声,就在他的头顶。
厄洛斯茫然的眨了眨眼睛,他的记忆里有很多被抽离掉的失真画面,他只勉强记得自己在那个小雌虫头撞上来之前捂住了脑袋,但后面的呢?
被黏糊的血和不时滴在绷带上的眼泪弄得分心的厄洛斯努力回忆了一下,只记得两只朝自己伸来的手,还有怪异的白色闪光。
有没有声音呢?
他又回忆了一下,好像只能记起、记起——“对不起、对不起!”
那只要打到他头上的手,轻轻摸着厄洛斯脸上为数不多裸露出来的皮肤。发烫的眼皮裹着肿胀的眼球,在冰冷的指腹的触摸下暂时缓解了那怪异的胀痛。被他的头靠着的胸膛依旧是剧烈的起伏着,厄洛斯甚至能听见清晰的气流声。但更让他关注的还是那个小雌虫的话语。
“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以为我们两个是一样的,就能交上朋友。我不想害得你变成这样。”
自从发现这个小雌虫后就一直存在的怪异感瞬间消失。
嗓子不知为何干涩得让说话都变得艰难,但厄洛斯还是淡定的安慰这个和自己情况类似的小雌虫,“没关系。”
你和我是一样的。
我原谅你。
依旧是那处厄洛斯经常单独呆着的雨棚,依旧是他和那个小雌虫。只是此时已决心做朋友的他俩,不再像之前一样的,一个站着,一个努力拖着无法动弹的腿在那晃悠,而是都坐了下来,安静的看着彼此。
“斯潘捷。”
“厄洛斯。”
两个小雌虫干脆利落的交换了名字。
长着蓝色眼睛的斯潘捷,用还能活动的那只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再随意的指了指自己打着石膏的手脚,简单的说:“自杀式袭击,人类。”
厄洛斯也轻轻拍了拍自己的绷带脑袋,一样言简意赅的说:“自杀式袭击,好像主要参与的也是人类。”
他俩一起无奈的笑了笑,毫不意外对方具有和自己相同的经历。
在先前的福利院中,那些军雌早就为他们分析过,诞生在这个种族的他们可能会遭遇怎样的事情。
持续数千年的战争,带给虫族的不只有扩大的疆域,还有其他智慧种对虫族深刻的恨意。
那些抚育他们的军雌,是幸运的从战场上活着回来的存在,虫族帝国也赐予了他们相应的奖赏,给予了他们能够换取精子并养育孩子的财富与资源。但拥有孩子后,这些军雌并没有因为雌父的责任变得更加坚强,反而是开始恐惧那些他们早就在战场上屡次战胜的智慧种们。
基因的责任感让他们把福利院中的其他孩子也视若己出,可是忧虑也像寻找到良好宿主的病毒一样,在他们之中疯狂繁殖。他们警惕一切外部因素带来的意外,甚至癫狂的将其称之为战争的变体。那些突然出现的伪装成虫族的其他智慧种是,携带危险武器成群结队的袭击团伙也是。
但他们的担忧并不会改善现实的情况。
相较于已经成年的虫族,那些还是青少年模样,被虫族称为还未二次发育的虫族,和更年幼一些的虫族的生命是如此脆弱,在狩猎他们时,甚至不需要使用多么现代的武器,单纯的肉体折磨都能夺去他们的性命。自然地,袭击猎杀这些“虫族幼崽”成了那些智慧种挽回正面战场损失的一种手段。高高在上的军部也不会在意那么一两个福利院的失守,虫族帝国虽然走向没落,但还有数量多到能让军部继续维持数千年战争的近千亿子民。
而福利院幼崽们的遗孤身份,又让寻找亲虫为其报仇成为了政治笑话里时常讽刺的内容。
只有那些活下来的虫子们有资格去谈复仇这件事。
刚和厄洛斯认识的斯潘捷,在厄洛斯的注视下脱掉上衣,向其展示自己上身的一道横贯伤疤。
“这是……”
距离第一次抽条还有几个月时间的斯潘捷有些哽咽的说:“那些人类抽取我的生命源所留下的印记。”
他又向厄洛斯展示了自己樵枯的头发,抓起这个刚认识的朋友的手抚摸自己无比粗糙的皮肤,做完这些后,他依旧哽咽的说:“他们把我最重要的老师夺…夺走了,还有我的朋友,我的未来,我大半的生命。还有我…我未来可能有的孩子。”
厄洛斯的视线从斯潘捷悲伤的脸上转移到他的伤疤上,那是一道增生出一层层褶皱的瘢痕,丰富的血供让它呈现一种柔嫩的粉色。但在他们这个阶段的虫崽,是不会生出这样的疤痕的。藏在他们胸骨和其余骨骼中的生命源,能供给他们源源不断的能量,支撑这具在组成上与人类相比无多少特殊的躯体完成那些理论上根本无法完成的事情。它也是赐予雌虫生育能力的重要部分,是雌虫特有的组织,没有它的雌虫会变成不孕不育的无性个体,寿命也只有正常虫族的三分之一。
但在眼下,有这个和没有这个区别大吗?
头往上抬,又见着斯潘捷那张一直在掉眼泪的脸。还是幼崽的厄洛斯简单的在脑子里算了算,安慰朋友道:“不用太过伤心哦。”
他伸手指着自己举例道:“我长大后会去参军,但很有可能在第一场战役中就死掉了呢,可能就活到二十岁哦。所以斯潘捷不用担心自己走得太早了,厄洛斯会在斯潘捷的前面。”
“在和平到来之前,大家都会死。”
这熟悉的,抚育自己的军雌也曾经挂在嘴边的口头禅。
斯潘捷抬起手胡乱的用手臂蹭掉了脸上的眼泪,十分不甘的说:“我可不想这么早死掉。”
“厄洛斯,我们是朋友,我们一起好起来。我还要为老师和朋友们报仇。”
他挣扎了一番试图站起来,打着石膏的脚和手不能给他一丝助力,是厄洛斯搀扶着他才顺利站起。
行动不便的小雌虫背过身去,指着自己脊柱的位置说:“这里,军雌叔叔说还有一些生命源,如果我的求生意志够强的话会增殖,这样他就可以带我去首都星做手术了。”
“可是……”
到这,厄洛斯反倒生出些担忧来了,“我们只有成年参军了才能去首都星啊。”
他伸出手在自己身上到处摸了摸,最后摸着那块随着呼吸而偶尔显现的胸骨,坦荡的说:“厄洛斯还有很多生命源,厄洛斯可以分给斯潘捷一点。”
幼崽之间不掺杂一丝利益算计的分享欲,就连寿命都恨不得能够共享。
但斯潘捷,这个情绪波动一直在流着眼泪的小雌虫却突然语气强硬了起来,“不可以!”
他怒气冲冲的说:“厄洛斯啊,保护好自己,你要平安长大。斯潘捷没办法去战场上了,但厄洛斯还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