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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

 

苏冷话锋一下比一下冷厉,季见予黑眸的光泽一点点暗下去,不可置信的恨不得用目光刺穿她。

可苏冷毫无血色的脸,骤深骤急的呼吸,让他发不出火,只待某个时机把他自己烧个精光。

“你就这么容不下我?苏冷,我扪心自问没有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行以至于在你承受丧亲之痛的时候给你一句安慰都是错误,我下地狱才是让你满意的结果吗?”

季见予眼眶泛出的红是血色,嗓音暗哑:“非要闹到这种地步吗,今天就算是一个陌生人遭遇这些我尚且会关心一下。我们认识十五年了,苏冷。”

苏冷觉得快要透不上气,闭上眼睛要喘的架势,到最后却是毫无征兆咳了出来。

季见予聚在眉间的怒气一晃而散,手下松开了,恍惚看她捂嘴咳得额头通红青筋暴起。

似乎有滴雪花落到眼底,季见予忽然很想点烟以此驱散那阵彻骨的冰寒。

“我想过很多,我对你,的确做过很多错事,以前没意识到。我想,其实你需要很多很多的爱,这一点绝对不会有歧义,但我的方式让你不适,我的自我让你有失去自我的危机。我们关系破裂,是在你家出现变故那段时间,也是那时候,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倾巢而出,我没有第一时间设身处地站在你的角度去思考,或许根本不需要思考,我应该感性一点才对。冷冷,我也是个人,有情感但也会迷途,我想不通至今也不愿去深究的,是为什么我已经认识到我的问题要尝试为你改变的时候,你连这个机会都不肯给我。”

苏冷一手捂着眼睛,半张脸埋藏在阴影下,声音渺渺:“不是你的错,是我的。”

“冷冷……”季见予不满她这种自暴自弃的敷衍态度,更无奈自己使出全力可对方铜墙铁壁徒有落一场空的结果。

除此之外,苏冷什么也没再说,任由两人气氛冷却再冷却也无动于衷。

漫长的自我消化后,季见予突然意识到,她不走心但饱含丧、怨、恨的话意味着什么。

全是她的错。她没关注李尤尖让她受到伤害不知下落、她劈腿、她出事前和父亲赌气、同在一辆车上父亲死了她活着。

季见予胸口窒闷到发痛,“想去看叔叔吗,我可以……”

“你可不可以滚!”苏冷吼都吼不出来,她嗓子是哑的,可爆破出来的瞬间还是有股蛮力。

苏南添是她的底线,暴雷点。

“我不要你假惺惺!陌生人你也会送去慰问吗?你真伟大,你不是清高要死狂得不行吗,这么通情达理早干嘛去,现在低声下气不觉得贱吗,为了看我笑话证明老天永远站在你那边这样装你自己不恶心吗!”

季见予眼痛,停一两秒,咬牙喊回去,“我他妈装的?你有种冲我吼什么?苏冷,我不是你,我有人最基本的道义原则和情感,倒是你,在我们分手没分干净就勾搭上别的男人,爸爸死了你他妈看都不去看他一眼,你不贱吗?”

他忍无可忍爆粗,在苏冷怔忡随即饱含恨意的注视下抬手朝树干狠狠砸了一拳,痛感却是从心口浮上来的,喉咙犯腥。

之前所有的倾诉全白费,这句话证实他大早上来,就是为了报复她的。

季见予搓了把脸,在苏冷要走掉时找到她手腕,带点懊悔的恳求,语气依旧是冷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你就算故意的我也不会怪你,你说得对,我朝你吼有什么用,你滚了我爸就能活过来吗?你滚了也改变不了我不再喜欢你背叛你的事实。”

两人都知道怎么往对方心口插刀子。

季见予脸色恢复冰寒,听到从她口中说出“不再喜欢”、“背叛”,他彻底清醒,反应过来在此之前自己在做什么毫无尊严、自取其辱的事。

“看来是我想多了,我不该认为你会再自杀一次,毕竟你这种人,没有心的,我少不更事被你践踏是我活该,我单纯为苏局长感到不值,养了个狼心狗肺的女儿。”

苏冷忽然抬起另一只手覆上他抓着自己那只手的腕,一点点掰开五指,扯了扯嘴角,“让你失望了,我爸为了保护我死了我也不会愧疚死,我会好好活着,过得比你好,一定。”

游其森站在车棚旁,堂而皇之点了支烟,肩头积攒层薄薄的雪,扫雪大爷到他跟前,往操场看一眼,调侃一句,“暗恋人家姑娘啊,上前光明正大抢啊!叔支持你。”

“抱歉。”游其森意识到自己挡路了,匆匆道歉往后挪了一点。

大爷似乎并不是不满他不长眼故意出言嘲讽,继续怂恿:“真的,喜欢就去争取,大老爷们儿玩什么暗恋,你不说出来谁他妈知道你喜欢她,不争取到最后谁知道谁是最后赢家。”

“那是我女朋友。”游其森淡淡笑着,在大爷有些吃惊且难堪的表情中抽出烟盒,递过去。

“那你这是……”大爷直爽,这会儿反倒吞吞吐吐了,接烟的时候看游其森的眼神多出一丝同情。

游其森苦笑:“我女朋友爸爸出意外了,那人是她发小,两家人认识,他说我女朋友爸爸生前给她留了话,说给他听的。”

所以他再不甘、再警惕,也只能放任季见予从他身边走过去。

季见予有多疯,两人曾经是兄弟,游其森很清楚,更懂天之骄子如他是如何疼爱、珍惜苏冷的。

至少在苏冷丧亲之痛这一点上,游其森知道季见予不会以此作为利剑趁机中伤她。季见予毫无波澜一句“她爸和我谈过一次”就让游其森产生无地自容的危机感,被无力湮没一腔耻勇。

他不得不正视两人穿开裆裤就认识的事实。十几年光阴,彼此的童真、叛逆在他们那里都是一览无余的记忆,且在最鲜衣怒马的青春期,轰轰烈烈爱过一场。

假若没有种种意外,命运轨道偏差,季苏两人应该会一路携手陪伴到上大学、工作,本就熟识的两家人坐下来谈婚论嫁的时候,年轻人带着一丝戏谑心态承认两人高中就在一起、开过房,双方父母或许会来一句:噢,你当我们不知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礼成,两个人的爱情、两个家庭都再盈满过一轮十五。

故事本应该如此美好。

脚本就没有他游其森什么事。

别人问起他在看什么,他也只能和不相识的人抱憾而笑:我高中暗恋的女孩。

以至于纠正扫雪大爷“这是我女朋友”这句话的分量,远不及“那人是她发小”,青梅竹马那种。

可他那点勃发的嫉妒、隐秘的攀比心,比起她能从旁人口中听到爸爸留在人世间的只言片语,这份权利、这份渴求,毫无分量。

游其森知道十八岁的季见予爱惨苏冷,才会在十二月十七号大家盛传他要去美国的日子出现在三中校园,在脆弱纤毫毕现的苏冷面前弯折他矜贵的膝盖。

他的原则被苏冷打破,他被女人逼疯。

很少有女孩子能抵挡住这样一个英俊少年的浪子回头。

所以,在季见予重新插兜冷酷带走一阵风朝校门口走去,他和苏冷,都一次也没回头时,游其森松了口气,却连烟都拿不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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