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徐仙/周临枢
喧嚣的争执声挑起众人本就有些躁动不安的心,场面一时间有些混乱。
徐仙拿着自己的卫衣站在一边,对身旁的战场漠不关心,甚至看上去有一种岁月静好的平静。
他微眯着眼睛感受大山与城市不一样的气息,
身上宽大的白色短t偶尔被风吹起勾勒出纤细的腰身,脖子上的汗渍顺着脖颈滑进令人遐想的领口。
先前他一直散着头发,现如今扎起,这才看见他后颈有一处纹身。
一朵栩栩如生的血色红莲。
带着些暖意的风吹在面上,下一秒,却有冰冰凉凉的爽感在脸上蔓延。
徐仙抬眼看过去,对上一双笑弯了的眼睛。
对方蓬松微卷的头发被风吹得胡乱遮住额头,眼尾微微往下垂,像他家隔壁邻居养的金毛。
“喝吗?”
徐仙嗯了一声,伸手接过对方递过来的果饮,居然是冰的。
“出门前我朋友塞给我的,冻了一晚上,现在都化了。”
周临枢边说边从包里拿出瓶橙汁,徐仙这才发现这人一路上居然还背了个包。
手里的卫衣被接过,对方一直系在腰间的花衬衫反倒被垫在地上。那人坐在旁边的黄泥草地上,拍了拍自己的衣服,笑着抬头冲徐仙说:“先坐,休息一下。”
徐仙多看了他一眼,然后坐了过去。他本就不想一直站着,只是觉得地下太脏。
手上的果饮是打开的,他抿了一口,口感还不错,就是有些凉,从医院出来后他很久没有喝过这么凉的东西了。
眼看着旁边的争吵逐渐进入白热化,徐仙看向远处的山景,似不经意的问:“刚才你怎么知道那湖里有危险的?”
黄毛男人投石子是在周临枢出来之前,第一次入阵的人在下车后都不会觉得那湖水有问题。
更何况,徐仙是在周临枢醒过来之后才下车的,那在这中间的时间里对方在做什么。
狭长漂亮的丹凤眼直直对上对面清澈幽黑的眼瞳,似乎想要从这双眼睛深处里发现什么。
但他只能看见这双眼睛当中自己的倒影。
“我算的。”
青年从系在自己腰间的衬衫口袋里拿出三枚铜币,他熟练的把铜币夹在指间翻转,嘴角上扬几近炫耀的说:“我会算卦哦。”
“我会算卦哦。”
话音落下,整个山头似乎一瞬间变冷了起来。
哗啦一声,一群鸟从黑压压的林子里飞出来,就连原本还在吵架的几人也被惊到。
徐仙原本放在嘴边的饮料拿了下去,指腹在冰凉的瓶身上不断摩挲。
修剪平整的指尖透着粉,温度骤降,手里的果饮便越发觉得冷。
只见前不久还高挂在天上的太阳此时不知道是被乌云罩住还是怎的,整个天空顿时变得灰蒙蒙。
“是吗?”
“嗯。”
周临枢仰头喝了口饮料,眼神肆意洒脱,尽显他这个年纪的张扬。他反手撑在地上的青草地上,伸出另一只手摊在徐仙面前。
“那你呢,可以告诉我这个是什么吗?”
宽大的手掌上,印着一个与他昏迷前看到如出一辙的八卦阵,只是中心的位置显示着一个0。
徐仙看着周临枢的手心眼神总算有一丝细微的变化。
只有刚入阵的新人,八卦阵才会显示0这个数字。
是他猜错了吗?
但他相信他的直觉,这种直觉帮助他活到了现在。
而他的直觉现在告诉他,面前这个人,很危险。
徐仙眨了眨眼,伸出自己的手放在周临枢的手旁边,与他不一样的是八卦阵中间的数字为25。
拢过脸上被吹散的碎发,他抬眸看向对方淡淡的说:“还记得之前发生的事情吗?”
“车掉进了悬崖,你已经死了。”
他盯着面前这双纯黑的瞳眸,继续说:“中间这个数字,是你存活的天数。”
话音落下,面前的青年愣愣的点了点头,看上去完全不明白。徐仙也不准备再多说什么,把自己的手收了回去。
结果刚想收回去就被人一把抓住了手。
他本就有些体寒,又在山顶吹风,此时手指冷的似冰。偏偏对方温度高的吓人,可能是刚运动后,热的像火。
下意识想把手抽回来,结果被抓的更紧。
骨节分明的手指几乎完全把他的手包裹住,对方低喃道:“手好小啊。”
徐仙下意识垂眸看了眼,确实,对方的手几乎比他大一圈。
所以这人刚才没什么反应是因为注意力都在这儿了吗。
“松开。”
似乎总算意识到抓住别人的手不放十分不礼貌,对方迅速松开手道歉,只是视线还是不由自主的朝对方看去。
这人刚才手指有这么红吗?
意识到场面有一丝尴尬,周临枢咳嗽两声,主动移开视线问:“那现在我这个天数是0,但是没死,是不是说有什么方法可以弥补或者增加天数?”
徐仙用周临枢背包里的矿泉水把手洗了,垂眸语气淡漠的回答:“破阵。”
“破阵……”
视线凝聚到手心的八卦阵,周临枢低声重复了一遍徐仙的回答,他抬起头看向对方,问:“那该怎么破?”
用纸巾把手仔细擦干净,徐仙才重新看向面前这个似乎有些自来熟的新人。
“那要看你啊。”
伸手把手边用过的垃圾用一个口袋装好,他语气仍旧淡淡的,“那要看你啊。”
“你不是会算卦吗?”
起身将视线投向远处连绵不绝的山峰,还有右侧不知道见过几次的油菜花田。
徐仙极薄的唇上还沾着被果汁侵染后的润色,他眺望着远方,眼底带着周临枢看不懂的神色。
猩红的舌尖与粉色的唇瓣形成绝美的视觉冲击,他嘴角天生上扬,眼睛却透着不沾世俗冷清的美。
转头看着周临枢,他不缓不急的说:“我们似乎遇上鬼打墙了。”
——
三枚铜钱两正一反,周临枢抬头看向徐仙,低声说:“南边。”
徐仙顺着他的方向看向山下那一片油菜花地,起身拍了拍有些褶皱的衣服。
手上的垃圾被人收走,他看了眼面前又重新把衬衫系上的青年,轻声说:“走吧。”
两人开始朝南边下山的位置走去,那里不仅没路,看起来还极为坎坷不平。
和他们一样没有参加争吵始终暗暗观察的一男一女也跟了上去,女生还顺道拉走了那个站在一旁惶恐不安的女人,留下黄毛和最先下车的那一对情侣。
黄毛男在刚入阵时就看出那个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漂亮美人不是新人,看那架势甚至可能还是深埋功与名的低调阵爹。
只有那傻逼新人才傻乎乎的舔上去,还蒙人眼睛,如此平静的反应,都不知道见过多少死人了。
三人互相防备着跟着前面几人下山,结果从山上看去原本应该是一片油菜花地的田埂突然出现一条石子路。
徐仙一直走在落后周临枢半步的位置,彼时才发现这人还挺高,最起码比他高半个头。
视野逐渐开阔,两边的植物似乎也在逐渐减少,仅偶尔可以听见几声鸟叫。
“哎,前面有人!”
一直躲在后面的女人看着前方正在移动的黑点大叫,她喜极而泣,走这么久可算有人了。
结果大家的反应却与她完全不一样。
没有一个人再往前走,反倒一直盯着不远处走来的人。
周围一直传来某种说不上来的鸟叫声,等到前面那黑点逐渐靠近,走在前面那对情侣当中的男人才低声说:“活人,有影子。”
话音落至,众人才开始有所动作。
一直跟在众人身后没有说话带着个眼镜的中年男人走向前去,微微俯身和面前看起来差不多七八十岁的老人说话。
先前那鸟叫声又响了起来,整个地方安静的稍显诡异。
徐仙看着身边没有任何反应反倒是一直在玩铜钱的青年,眼底神色晦暗。
“怎么一直看我?”
耳边蓦地响起熟悉的声音,以此同时还有转过来看他的黑色瞳眸。
对于偷看他人当场被抓包,徐仙丝毫不觉得尴尬,他看了眼身侧已经快再次被吓晕的女人,问:“你不怕吗?”
青年仍旧笑的一脸不设防,露出白晃晃的牙齿,笑着说:“还好吧,可能玩多了,有种真人剧本杀的感觉。”
“刺激!”
徐仙看了他几秒,没说什么,只是嗯了一声。
前去交涉的男人擦了把额头的汗悻悻而归,镜片下的眼睛带着些许烦躁,但还是好脾气的克制住语气说:“可能年纪大了,耳朵不太听的见。”
黄毛男生嗤笑一声,双手环胸吊儿郎当的再次出口挑衅引起大家公愤。
徐仙忽略再次吵起来的众人,抬脚朝老人走去。
离的近了,他才发现面前的老人可能不仅耳朵不太好,眼睛应当也有些问题。
一只眼球的瞳孔明显缩小,眼白部分布满红色的血丝,眼角有溢出来的黄色粘液。
她杵着拐杖,身上散发着一股类似于树木腐朽的味道,脸上干枯蜡黄的皮肤似网状密密麻麻的裂开,布满黑色的斑块。
身上穿的大概是苗族的服饰,有着漂亮的苗绣,头上用深蓝色的布片包住窄小的头。耳垂吊着银色的耳坠,布满褶皱的脖子挂着银色的项圈。
本是极具本土特色的民族风情,现在看来却诡异无比。
徐仙倒未露出什么恐慌或嫌弃的神色,反倒面色平静的轻声问:“婆婆,请问你要去哪里?”
面前的老人似缓慢启动的陈旧机械,转了转浑浊漆黑的眼睛,动作极其缓慢的抬头,牵动脖子上的项圈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看着面前的徐仙,一双眼睛蓦地透着精光,原本半睁着的右眼眼皮微微颤抖,哑声说:“好乖的妹儿哦。”
极其沙哑老迈的声音,说话带着方音,似乎喉咙里卡着什么东西。
不远处又传来鸟叫,哗啦一声从林子里钻出来,飞到几人身边,吓得站在身后的几位女生不小心叫出声来。
深红色的眼睛,上体暗褐色,羽毛上面布满整齐的黑色斑点。
几人皱着眉用手驱赶这一看就不太吉利的鸟,只有徐仙看见面前这老婆婆一瞬间眼角抽搐,那只蜷曲收缩的眼球一瞬间红的更加厉害。
但他面色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半弯着腰,原本扎起来的马尾因为重力垂落至右肩上,语气愈发温柔:“谢谢婆婆,您的衣服看起来也很漂亮。”
老婆婆弓着背闷闷的笑了两声,颤颤巍巍的朝徐仙伸出干枯的右手,整个人轻微颤抖。
“嘴巴好乖,婆婆请你们吃糖。”
那只干枯细瘦的手眼看着就要贴上徐仙精致漂亮的脸,眼里的贪婪几乎快要遮掩不住,一只手却突然把她拦了下来。
青年挤进两人之间的位置,高大挺立身躯落下的阴影近乎将老人整个罩住,背光的位置,使得那双这一日始终带笑的狗狗眼似乎也失去平日里的笑意。
但下一秒又归于原状,似先前只是错觉。
他张着一口白牙,贴心的挽住老人的手臂,将徐仙拉在自己右侧,扬声道:“婆婆真好,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手被半强迫的拉下放在拐杖上,老婆婆视线直直盯着周临枢几秒,随后扯出一个笑容,只是浑浊黝黑的眼睛仍旧黏在徐仙身上。
她招呼着几人往她先前来的方向走,众人各怀心思,最后还是跟着老婆婆来到林间的一个木屋。
走在木屋门口往上看去,勉强能够看见山腰上落错的房屋,应该是某个山寨。
悬着的心放下,好歹没有白费一场。
那对小情侣当中的女生刚想拉住其他人,叫他们不要进门直接往前走,结果一抬头便对上那老婆婆的眼睛。
像看着一块死物一样盯着她。
女生瞬间愣在原地,汗毛竖起。她还没来的及出声,刚才那只鸟又出现了,嘴里叫出刺耳的鸟叫声,这下众人都听清楚它在叫什么了。
先前还步履蹒跚的老婆婆拿着拐杖快步走去,身上的银饰叮铃哐当的响。
木质的拐杖重重敲打上鸟身,褐色的羽毛变得血一般红,嘴里还叫着似小孩哭啼的叫声。
转着一对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她缓慢弯腰将落在地上的拐杖捡起来,脖子上松垮的皮肤堆叠在一起,斜眼看向众人笑着念叨:“莫黑戳,这鸟坏登了,劲赶不走。”
她用脚踢开死掉的鸟,在有血渍的地方用黑色布鞋磨蹭着地上的灰,直到将那一处灰色的地砖磨的黑红,然后转头直直看向身后的众人,咧着嘴招呼,“快进来坐。”
身后的女人早就吓得捂住了自己的嘴,其余人也皱着眉站在原地。
唯独徐仙跟着那老婆婆的脚步率先走了进去,和周临枢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
“早晚要进去。”
背后的黄毛啐了口唾沫,咬牙跟了上去。
没办法,进过阵的人都知道,这些类似于npc一样的人物,一旦遇到那么便只能跟着她的路线走。
否则要么会在阵中迷失方向,要么会遇见其他更加可怕的事情。
即使停留在原地不动,也不过是白白耗费时间而已,而他们这群人之中生命值最短的只有五天。
其他人也陆续跟上去,唯独那个早已被吓到惊慌失措的女人甩开一路拉着她女生的手往上面的房屋跑去,然后消失在一片葱郁的树林间。
女生差点追了出去,被带着眼镜的男人一把拉住。
“林杰!”
被叫做林杰的男人皱着眉摇了摇头,女生咬着下唇,又看向那女人离开的方向,最后还是跟着男人走进了院子里。
院子挺大,但房子看上去却只像用几块木板架在一起拼接而成的一样。门前堆着几捆干枯的柴,门槛高门沿却很低,几个男生要弯腰才能进去,给人一种极为压抑不太舒服的感觉。
刚进屋子,众人便嗅到这里充斥着一股子说出不来的味道,比较难闻。堂屋中央的桌上放着一大盆清水,也不知道要干嘛。
众人环顾四周,只见中间的桌子和水,还有墙壁上贴着的一张已经泛黄的观世音菩萨,可谓是家徒四壁。
徐仙站在屋子的一角,视线在桌上那盆清水停留片刻,随后想起什么似的,眉间轻轻皱起。
“那盆水有什么问题吗?”站在他身侧的周临枢不着痕迹的侧身挡住徐仙看向那盆水的视线,侧头过去轻声问。
徐仙抬起头看他,没说什么,只是回答说:“等会儿她给你的任何东西可以碰一下,但绝对不要吃。”
好歹是鬼屋和剧本杀的多年忠实爱好者,这点周临枢还是知道的。
他点点头,随后也开始观察这个看似家徒壁立的屋子。
众人几乎把这间小小的木房挤满,屋子里没什么椅子或者坐的地方,仅有两道极高的门槛。
徐娇站在一方角落暗暗把身体重心从右脚转移到左脚,这样不停转换以此来缓解双腿的疼痛感。
结果下一秒他就被人托腰抱着坐在门槛上,下面垫着个花衬衫。
他也不矫情,抬眸看着面前的男生说了声谢谢。
琥珀色的眼睛里似乎盛满星光,一缕发丝粘在他的下颚,周临枢忍住想要触碰他的手,笑着说:“没事。”
他们这边刚说完,另一边便有了动静。